“那岂不是毫无线索?”
“眼下我最担心的是小莹……听刚才他们话里的意思,若是小莹真被送去了刘员外府上……”
林清如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的眼中有如漆黑夜色般化不开的忧虑,看着一片狼藉的小院,叹气道,“先把这些人处置了再说吧。”
此时屋内女子都被容朔解开束缚,容朔看着她进来,眼神中并无意外神色,挑眉问道,“那人可是跑了?”
林清如只点了点头,并未回话。
“林姑娘身手绝佳,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林清如心有担忧,无心揣摩他话中深意,与他玩笑。只吩咐雪茶通知了官府。
等将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天边已然泛起熹微晨光。
林清如匆匆告别容朔,“昨夜多谢容公子相助了。”
“未曾帮上什么忙。让林姑娘见笑了。”容朔扬唇笑道,“倒是林姑娘身手非凡,刮目相看了。”
他话虽如此,林清如却不由得想起那守卫无端受伤的手腕。离开之前,不由得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若不会功夫,那么凭空而来的嗖嗖之声,究竟为谁。
他是不会,还是不愿?
不过话说回来,容朔身上的疑点环绕,也不在这一个两个了。光是他深夜出现在破庙之中,足以说明他许多问题了。
夜间辛苦折腾,却没有休息的时候。等雪茶叫来马车,林清如即刻换上朝服,匆忙行至太和门上朝,却仍是晚了些,官员诸都至齐。于是只能顶着众人目光,小心找到自己的位置。
卯时已至,皇帝踏着沉缓步伐前来,高居于皇位之上,安静听着官员参奏。
林清如强打起精神,却不料听得司徒南开口参了她一本,“启禀皇上,臣有事启奏。”
王座上的帝王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苍老的疲倦,“准奏。”
“臣参大理寺少卿林大人,有渎职之嫌!连日来不知所踪,大理寺不见其人,就连今日上朝也险些迟到,目无尊上!”
林清如听他冷哼一声,“只怕是心思早已不在朝堂之中!”
“哦?”皇帝低低疑惑一声,“林卿,可有此事?”
“皇上容臣一辩。”林清如不卑不亢,拱手回道,“今日京中人贩猖獗,女子失踪数十起,臣前往探查线索,此乃大理寺之职责,并无渎职之意。”
“林大人理由充足,只是不知真假罢了。”司徒南反驳她,“若是大理寺人人都以查找线索为由,不见其人。那我大理寺岂非成了菜场一般,来去自如,无纲常法纪可言?”
林清如反唇相讥,“司徒大人为何对菜场这般念念不忘?莫非司徒大人不是大理寺卿,而是菜场之主?”
不料她今日会如此针锋相对,犀利应之,人群中不由得有低声嗤笑,却不敢笑出声来,只低低地抽动着肩膀。
司徒南闻言自然是心中怒火腾生,圣驾面前却不敢漏出分毫,冷哼道,
“牙尖嘴利,果然是女流之辈。”
“司徒大人每次言之无理,便用女流之辈加以应对。若是面对其他同僚,可怎么好?”
林清如不再给他反驳机会,对着皇帝恭敬拱手回话,
“皇上,臣并非捏造理由。昨夜臣与下属追踪人贩团伙至城郊,抓获部分人贩团伙,解救女子数十人,现已将人贩移交刑部处理,故才险些来迟。”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问道刑部尚书,“李卿,可有其事?”
被点到的刑部尚书微微一愣,眼神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下属,在得到肯定的点头后,这才毕恭毕敬地回答道,“确有其事。”
皇帝又看向司徒南,语气平缓从容,听不出一丝情绪,“司徒卿,你是朝中老臣,许多事大可放开了手,让年轻人去做。林卿虽为女子,但行事出众,当为表率。”
又看向林清如,“林卿,也切记收敛脾性,与司徒大人共商议事。”
如此,不过是各打五十大板,和了一回稀泥。
司徒南与林清如皆都躬身应下。司徒南本欲到此为止,怎料林清如又开口参道:
“皇上,臣还有一事启奏!”
第16章 狗仗人势
“皇上,根据犯人口供,贩卖团伙涉及甚广,臣提议设立特别特别稽查组,专项侦破此案,将他们一网打尽。”
司徒南对她这般越级上报的行径十分气恼,“林大人这话说得好轻松,大理寺事务繁杂,何来更多人手成立专案稽查?更何况,你昨夜不已经将被拐女子解救而出,将罪犯悉数抓获了么?”
“被拐女子众多,非一日之功可以解救;犯罪之网庞大,非一时之力可以瓦解。若不及时出手,只怕他们愈发猖獗。”
司徒南怒而拂袖,“林大人,大理寺案卷众多,你可不要顾此失彼!”
“何为此何为彼?”林清如反问道,“大理寺司案,若真有轻重缓急之分,此事事涉众多女子性命,也该即刻督办才是。又谈何顾此失彼?”
“不过是女子被拐,又何来涉及性命之说?”
“不过是?”林清如冷笑一声,“司徒大人卿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将这些女子的艰难命运视若草芥了。”她直视着司徒南的眼睛,“如若被拐之人是司徒大人之妻之女,不知司徒大人可还能够坐视不理?”
眼见着几番争执不下,气氛已成剑拔弩张之态,皇帝出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其他爱卿怎么看?”
户部掌管民生人事,此时自然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京城地界,若真承认出了这样大的丑闻,岂不是户部失职?于是忙推脱遮掩到,
“启禀皇上!臣以为不可。一来,女子失踪,多凭借林大人一言之词。户部记载,京中并未发现大规模失踪女子。许是林大人被罪犯误导,也未可知。”
他顿了顿,“二来,倘若真有女子失踪,也不见得就是被罪犯拐走之故。倘若女子恪守妇德在家相夫教子,也不会抛头露面以致失踪了。她们自己之错,何须朝廷为她们承担?”
一番话冠冕堂皇,听得林清如眉毛深深拧住,“苏大人言下之意,是说这些女子咎由自取?”
林清如突然想起那些“鱼线”说的上头,能随便为那些女子安了贱籍,只怕与户部也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由得复又多打量他两眼。
户部侍郎苏鹤毅只是眉毛一扬,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还未等林清如开口,便有向来与户部侍郎不睦之人开口嘲笑,
“前些日子我还瞧着苏大人妻女逛街采买,首饰布料一应俱全。怎么?照苏大人的意思,若是一个不慎令妻令爱也被拐去,岂非也是她们咎由自取之故?”
他满不在乎苏大人涨得通红的脸色,拱手对皇帝说道,“启禀皇上,虽然臣也不赞同林大人这般兴师动众——说到底,只是些女人的事情。只是事涉民生,若不仔细查证,只怕天下悠悠之口,都要笑我朝堂敷衍了事,皆是昏庸无能之辈了。”
皇帝闻言,沉默半晌,这才缓缓说道,“如此,那便依林卿所言,成立专案稽查,由司徒卿和林卿为首,全权负责,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是!”
下朝之后,人群纷纷散去,林清如看着澄澈空明的天空,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觉得有些疲惫,只是此时还不是休息的时刻。
于是叫住司徒南,“司徒大人。”
司徒南本就心生不悦无处发泄,听得她叫住自己,不由得皱眉回头,粗着嗓子回道,“什么事?”
林清如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还请司徒大人增派些人手在这件案子上。”
“林大人,早朝之上我便说过,大理寺并无多余人手能办理此案。”
林清如皱着眉头,“大理寺诸人大多空闲,怎么会无多余人手?”
司徒南拂袖冷笑,“林大人,你为官三年,怎得还是这般莽撞冒失。你岂不知多做多错的道理?”
说着,他只轻飘飘留下一句话,便扬长离去,“事儿是你自己揽的,具体怎么办,你自己来。”
林清如陷入沉默之中。
司徒南向来是只求安稳,不做其他。他总觉得自己贪功冒进,又嫌弃自己女子之身,二人不睦已久。可是,说到底也是各自为政,互不相犯。
而自从那日提起重查旧案之后,司徒南几乎针锋相对,处处为难。
他安于故俗溺于旧闻,从来只是得过且过,自然不愿林清如四处查案,惹得一身麻烦。
一旁候着的雪茶早已将这幕看了个清楚,忙迎了上来,“大人,司徒大人这话也太过分了。”
林清如却轻笑着摇摇头,“他说的没错,多做多错,是他们通用的潜规则罢了。难怪都是提笼架鸟、宴饮享乐之辈。”
她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复又抬头深深望着湛蓝天空,喃喃自语,“那百姓呢。”
雪茶嘟哝着嘴,“我只知道,有人享乐,就必有人吃苦。如今享乐的是官员,那吃苦的是谁呢。”
林清如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笑道,“也罢。纵我之力绵薄,总能尽得万一。”
于是林清如吩咐道,“你派人去打听打听,京中有谁家员外姓刘。再者,打听一下有没有一个王姓牙婆。”
雪茶应了,忙吩咐下去。
二人等消息的功夫,由于奔波整夜,实在疲倦不支,便在马车上打起了盹。
直到消息将两人惊醒,林清如这才睁开迷蒙双眼,看着雪茶眼下乌青,心疼说道,“这几日辛苦你了,跟着我四处奔波不得安眠。”
雪茶摇摇头,“大人尚不觉得辛苦,更何况是我呢。”
等她听了报上来的消息,通传时颇有不屑,“我说他们怎么打听得这么快,原是不用费心打听便人人皆知的。”
林清如疑惑地嗯了一声。
雪茶神情忿忿,“那刘员外乃城北京郊刘世昌。说起来简直是臭名昭著,为祸一方。他家仗着在京郊有几分产业,为非作歹仗势欺人,强抢民女鱼肉百姓,简直是无恶不作。”
“京城地界,他胆子竟这么大?无人管管么?”
“县官不如现管啊。”雪茶努着嘴,“听说他家表亲也在朝廷供职,又与周围百姓不曾闹出大的动静,他又出手阔绰,想来不少官吏都被他收买,这才轻易帮他遮掩过去。”
“什么是大的动静呢?”林清如皱眉叹气,“不过是人微言轻,即使努力闹出了动静,也声若蚊蝇罢了。”
说着,她吩咐马车,“走吧,我们去会一会这个刘世昌。”
马车来到城北近郊一处宅院。只远远望去便觉那宅邸气势不凡,占地颇宽。周围一里开外都无普通民房,目之所及,皆为刘府。
十分气派。
再往远郊走些,便是大大小小的盐矿了。雪茶附在林清如耳边,“听说,这刘员外家,亦跟私盐有牵扯。”
林清如点了点头,以做知晓。
只是马车还未停稳,就听得一阵恶狗嚎叫,将马车团团围住,吓得马儿一惊,狠狠地颠簸了一下。
林清如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就听得两个家丁怒吼道,“去去去!哪来的闲杂人等!没见这是刘府大门吗?也敢将马车停在这里?”
果然是狗仗人势,连家丁也这般气势嚣张。
林清如掀了马车帘子下去,掏出怀中腰牌,冷声道,“朝廷查案!去通传你家老爷。”
那两人狐疑地打量林清如一眼,又上下打量她手中的牌子一眼,旋即对视,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捧腹大笑道,
“哪来的疯子,编瞎话也得有个谱。”
“谁说不是呢。随便拿个牌子冒充朝廷,咋不插根狗尾巴话冒充大尾巴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