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又急着去找宋执玉?”
姜稚月飞蹿的脚步一顿,回头对太子嬉笑了一下没说话。
太子睨着她,腮骨绷了绷,最后轻叹一声挥手道:
“去吧,只是围场人多眼杂,注意着些。”
小公主的小脑袋点得飞快,口中胡乱应着,脚底下却像是生了风,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姜稚月掀帘进去的一瞬间,便闻到了屋中淡淡的潮湿的皂角香。
她脚步一顿,心不由跟着吊了起来。
又压低脚步探着身子慢慢往进走了几步,越过屏风,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桌前摆弄香炉的男人。
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薄薄水雾,发丝也是将干未干地垂着,鸦青色绣云纹长衫收束齐整,只在肩头被发丝晕开了一小片深色。
不知为何,姜稚月的视线不由自主定在了他的襟口处。
鸦青色襟口内里叠着一层白色绸缎,两边领口交叉的弧线恰好卡在男人喉结的下方,衬得他喉结愈发明显。
一滴晶莹透光的水珠恰好从脖颈流下,坠在他喉骨最凸起的地方,要落不落。
尽管烟丝袅袅,姜稚月还是清晰地看见,男人的喉结极其细微地上下缓慢滑滚了一下。
“啪嗒”,那滴水珠落在了前襟绣着的青竹的竹叶上。
姜稚月的手心跟着猛地一紧,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宋砚辞听见声音回头对她温和一笑,又很快被她手中的东西吸引去了目光。
娇俏的小公主此刻手中正捧着一只小云雀儿。
那只小雀儿圆嘟嘟的,还不及少女掌心大,通身柔软的蓝绿色羽毛,只有额间一点白色,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歪着脑袋瞧宋砚辞。
宋砚辞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失笑道:
“公主养了只云雀儿?”
他的嗓音像是还染着水汽,有些沙沙的。
尽管姜稚月来找他以前,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此时面对他时,又不可控制地生出紧张。
她吞了吞口水,装作若无其事地点头,下意识抚上小云雀儿柔软的羽毛。
“方才在来时路上捡的,它受伤了,我看到它的时候,它的娘亲已经带着其它孩子飞走了,它小小一只在地上挣扎,好可怜。”
姜稚语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满是心疼,那只小云雀儿似乎能听懂她的话,配合地“啾啾”叫了两声。
宋砚辞视线扫过她轻轻皱起的眉,眼底浮起一抹波澜。
“公主心思纯善。”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给姜稚月倒了杯茶:
“过敏可好些了?”
姜稚月将小云雀儿放在腿上,那只小家伙儿在她手心亲昵地蹭了蹭,就乖乖窝在她的腿上眯起了眼睛。
宋砚辞往她腿上看了一眼。
姜稚月手捧茶杯,轻嘬了一口,从进门起狂跳的心才渐渐缓了下来。
“都好了。”
她放下茶杯,不知从哪儿变出两根儿树叶的杆儿,举到眼前晃了晃,笑得眉眼弯弯的,“执玉哥哥再陪我玩一次?”
眼前的小姑娘一身火红的罗裙,领口围着一圈白色毛领,遮住些许精致漂亮的小脸蛋,琼鼻挺翘,鼻尖被风吹得微红。
明艳的杏眸中水波潋滟,漾出狡黠的笑意,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小狐狸。
宋砚辞盯着她多看了两眼,微微勾唇,“好。”
这个游戏是幼时他们三个人总一起玩的,那时候宋砚辞就老是让着她,只有宋知凌胜负欲强,每次都将小姑娘赢得哭鼻子。
姜稚月递给宋砚辞一根儿,自己手里拿了一根儿,两手拽直,“来吧。”
宋砚辞捻了捻手里那根儿明显枯黄的杆儿,眼底漫上笑意,将自己这根儿搭上她手里那根儿。
另一只手从下面去拿的时候,微凉的手指不经意碰上她的。
对面小姑娘明显瑟缩了一下,宋砚辞动作微顿,然后当做什么也未发生一般,若无其事地将树叶杆儿拉了过来。
“公主。”
姜稚月被唤回神智,低头望自己被他碰过的地方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笑道:
“执玉哥哥可要准备好了,这次我定不会让着你。”
宋砚辞含笑应好,手底下假装用力,配合着她玩这种,在现在的他看来有几分幼稚的游戏。
一连好几下,都是姜稚月赢了。
宋砚辞放下手中最后一小段断成两半的树叶杆儿,视线忍不住被对方明媚的笑意吸引了去。
小公主就好像一只满身锦绣羽毛,骄傲又矜贵的小雀儿一样,抖着傲娇的尾巴微微扬起小脸看他。
宋砚辞胸腔轻颤,喉间忍不住溢出一丝轻笑。
“我赢了,执玉哥哥打算答应我什么?”
这是他们的一贯惯例,输得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情,或者送给对方一样礼物。
姜稚月抚摸着小云雀儿的羽毛,借着埋头看它的间隙偷瞄他。
对面男人闻言,唇畔笑意落了下来,拇指摩挲着茶盏边沿,垂眸不语。
随着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姜稚月的心一寸寸落了下去。
良久,男人的喉结轻滚,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她突然抢断了他的话。
“不若执玉哥哥答应做我的驸马如何?”
第13章 “我从未喜欢过公主。”……
从前姜稚月心悦于宋砚辞,但从未真正与他这般直白的表露过心迹。
不仅是宋砚辞,姜稚月也乐得见两人之间揣着明白装糊涂。
因为这对她来说,也同样是最安全的距离。
她从前总是怕哪一日说开了,会跟他连朋友也做不成。
可这次不一样。
“我父皇已经开始着人给我在宫外修建公主府,礼部和司衣局也已经开始给我准备喜袍,一个半月后,我的生辰过了,我便是不择婿也要择婿了。”
宋砚辞对她方才的问题避而不谈,只温声道:
“公主是该有个人照顾了,顾思恒就很不错。”
姜稚月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我与他在一起时候,执玉哥哥心里就不醋么?”
不等他回答,姜稚月吸了吸鼻子,手里无意识转着树叶杆儿,声音闷闷的:
“执玉哥哥,我心悦于你,你拒绝我,是因为你的腿么?”
那日,她看到了顾思恒看她的眼神,第一次知道一个男人若是心悦一个女人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而今日她与宋知凌在马场的时候,一回头时,分明也在宋砚辞的眼中眼看到了那种情绪。
她不信他对她就没有一丝感觉。
姜稚月鼓起勇气转身直视着他,身子下意识前倾,似乎是想将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还是因为……”
顿了顿,“姚盈初”三个字还是被她说了出来。
“与她无关。”
宋砚辞几乎是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察觉到姜稚月神情中的变化,他轻咳一声,顿了顿,“不是因为她,你别多想。”
“那就是因为你的腿对么?方才我分明瞧见,你看见我和云笙在一起时不悦的神情。”
姜稚月眼尾红彤彤的,强忍着心底涩意,语气中已隐隐有了颤抖的哭腔。
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角,重新扯出一抹笑容看向他:
“倘若是因为你的腿,我只想说执玉哥哥大可以不必担忧,你的腿本就是因为救我而受的伤,那次若没有你,恐怕我早已在马蹄下殒命。执玉哥哥,你从一早就知道的,我……”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养在宫廷中千娇百宠,第一次不顾矜持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脸颊晕红,掌心抠出深深的月牙印,既难堪又羞赧。
但仍然选择直视着他,一字一句认真且坦然:
“我喜欢你,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了,我不在乎你是任何模样,也从未想过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只是……”
“只是想与你在一起,这样就足够了。”
她从来不是扭捏的性子,她比任何姑娘都坦然,她就像是今日外面高悬的烈阳,像盛放的牡丹,像傲娇的孔雀。
她喜欢他这件事,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后,就没想过隐瞒。
旁人的闲言碎语她听过,却从不往心里去,她热烈坦诚,只会努力对自己在乎的人好。
她比她怀中的小云雀儿还要柔软,娇嫩。
宋砚辞看着这样的姑娘,手心一点点收紧了起来。
虽然早已沐浴更衣,但方才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似乎重新弥漫在了鼻尖,就连指缝的纹路中仿佛都沾满了粘稠腥臭的血。
姜稚月该是被娇养在温室的花朵。
“公主定是看错了,方才我在马场二楼看远处射箭,并未瞧见公主和云笙。”
宋砚辞低低盯着掌心里一截儿树叶的枯杆儿,良久,唇畔慢慢勾了起来。
他抬头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