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政再看秦慕雪眉宇间那一抹散不去的暗沉之色，心头猛的一痛，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别过脸，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

　　这孩子，真的不行了，这是最后的余光。

　　是被人用医术强行堆出来的余光。

　　他虽不懂，却也看得明白。

　　玉妃的心也是沉甸甸的，忽然间，就觉得这世上最多余的便是话语，因为，此时此刻，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唯有陆云飞还是有些不明白，他快步走到秦慕雪的跟前，意外也有惊喜：“雪儿，你身子好点了吗？”

　　秦慕雪冲他笑了笑，虽然笑容有些苍白无力，但总归是笑得很开心。

　　楚月离看了陆云飞一眼，道：“雪儿在房中待太久，今日看着天气暖和了些，便想出去走走。云飞，你陪雪儿一起吧。”

　　陆云飞也想陪她，但若是丢下母妃和楚月离，他心里也是不安。

　　今日是大年初一，怎么能丢下她们俩。

　　“我也很久没有出去过了。”玉妃走了过来，笑道：“阿离最近一直很忙，也是很久没有出去玩，要不，我们一起？”

　　这下陆云飞就安心了，忙看着秦慕雪，道：“可好？”

　　平日里陆云飞对秦慕雪其实并没有太热情，不过，大家也算是从小相识，一起长大的亲人，虽然是不热情，但并不冷漠。

　　只是很少会与秦慕雪单独相处。

　　但如今雪儿是病人，病人最大，所以，得要征求她的同意。

　　秦慕雪大概是没想到，云飞哥哥会主动征求自己的意见，她受宠若惊，眼底都是惊喜的光泽。

　　因为有些激动，话竟一时间说不出口。

　　“雪儿，你若是喜欢，就点点头。”楚月离扶着她。

　　秦慕雪点了点头，看得出来这动作也是有些艰难。

　　她身子真的很虚弱，陆云飞都看出来了，如此虚弱，真不该在外头到处乱跑，理该好好留在房中休息的。

　　不过，她这么开心，陆云飞也不想扫兴。

　　玉妃走到秦建政的面前，声音还是不免有些沙哑：“大哥，这孩子……喜欢和云飞玩，就让他们好好玩一日吧？”

　　秦建政心头一酸，慢步走到秦慕雪的跟前。

　　虽然秦慕雪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他将这丫头捡回来，养了这么多年，对她是犹如亲生女儿般呵护的。

　　只是这丫头心里，时常惦记的都是她的云飞哥哥，长年都在玉妃和陆云飞的身边。

　　他这个当养父的，心里也是懂得。

　　“雪儿。”秦建政唤了声。

　　秦慕雪已经心酸得滚下了两行眼泪。

　　“爹爹……”秦慕雪想要跪下去，楚月离扶着她，摇了摇头。

　　秦慕雪只好看着秦建政，哑声道：“爹爹，你要……照顾好自己和……祖父，雪儿不孝，雪儿……对不起，爹爹，请你……成全，来世，雪儿一定会好好……侍奉你。”

第754章 很多很多

　　秦国公府安排的马车，很大很宽敞。

　　楚月离扶着秦慕雪上车之后，让她躺在软垫上，还给她铺上了一条毯子。

　　“等会我们去画舫上坐坐可好？”楚月离还在积极规划今日的行程：“我好久没有去湖心看看了，看能不能请个琴师，给我们弹几首曲子助助兴。对了，还要准备一些果酿和茶果。”

　　“你就知道吃。”陆云飞这话，说得毫无脾气。

　　楚月离白了他一眼：“能吃才是好事！等哪天老得牙齿掉光连口肉都啃不动了，看你怀不怀念能吃能喝的日子。”

　　“呵……”秦慕雪只是安静听着，偶尔笑笑。

　　云飞哥哥一向话少，但他和表嫂嫂在一起的时候，话总是很多。

　　她真的很羡慕，羡慕表嫂嫂可以和云飞哥哥斗嘴。

　　云飞哥哥从来不跟她斗嘴的，他若是不高兴，会直接不理人，哪里像和表嫂嫂在一起那般，不高兴还会顶嘴。

　　“对了，云飞，你不是从宫里带了些好吃的，要给雪儿吗？”楚月离给陆云飞挤了挤眉眼。

　　“云飞哥哥……给我带了……好吃的？”秦慕雪一个激动，差点就哭了！

　　这么多年了，云飞哥哥几时给她特别做过些什么？竟然给她带吃的！她连做梦都没想过！

　　陆云飞看了看楚月离，又看着秦慕雪，有些为难。

　　那糖炒栗硬……邦邦的，看秦慕雪如今这状态，哪里能吃？

　　给她她也不会吃啊！也不知道妖女为何一定要让自己说，是留给她的，撒谎又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看秦慕雪听到这话，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她眼里有光，陆云飞看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眼里有光，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好起来。

　　想想这丫头也是可怜，年纪小小的，竟然就已经是油尽灯枯的模样。

　　若能继续活下去，该多好！

　　想到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陆云飞的心脏也被扯痛了好几下，他从怀中将那包糖炒栗掏了出来：“这个……”

　　“你特地给雪儿留的，你自己来给她吧。”楚月离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

　　陆云飞还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被楚月离以眼神喊了过去。

　　他挪到秦慕雪的身旁，将那包糖炒栗打开，还是迟疑。

　　“这……雪儿你身子不好，不能吃。”

　　“不，我要吃。”秦慕雪想要起来。

　　陆云飞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

　　“云飞哥哥……”秦慕雪看着他，决裂的薄唇微微抖动：“云飞哥哥，我……想吃，你剥给我吃……好不好？”

　　陆云飞盯着她颤抖的唇瓣，心脏一下子就不好受了。

　　刚才看着还有些精神的，可此时，竟越看越虚弱，为什么会这样？

　　他看着楚月离，楚月离却不看他，只是看着秦慕雪，道：“马车颠簸，在车上吃东西不好，等会上了画舫再吃，好不？”

　　她怕秦慕雪费力吃东西，会将最后一点力气也耗光。

　　她如今已经处于随时崩溃的状态，唯一一点力气，还是留着和陆云飞说说话吧。

　　她一定，还有很多很多话想对他说。

　　很多很多。

第755章 其实我知道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们上了画舫。

　　楚月离拉着玉妃在甲板上看风景，陆云飞被交代留下来照顾秦慕雪。

　　其实陆云飞很尴尬，他是真没有和秦慕雪单独相处过。

　　男女授受不亲，但秦慕雪虚弱到连坐都坐不稳，最后，还是靠在了陆云飞的手臂上。

　　“其实……我知道这包栗子……不是留给我的。”秦慕雪的笑，很惨淡，但却并不凄凉。

　　她只是病重了，并不是傻了。

　　她病得连汤汤水水都咽不下去，糖炒栗如此硬，别说咽下去，就是咬碎只怕都不能。

　　这糖炒栗不是给她准备的，是给表嫂嫂准备的吧。

　　云飞哥哥对表嫂嫂真好，她好羡慕。

　　但秦慕雪的心情还是很好很好的。

　　至少，云飞哥哥知道要哄她开心了，哪怕是借花敬佛，又或者是因为表嫂嫂的提醒，那都无所谓。

　　只要他有哄她开心的那份心情，她就已经很满足。

　　陆云飞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说的毕竟是事实，但妖女说过，今日一定要让她开心，绝对不能惹她生气。

　　他道：“原本，是给妖女……给四皇嫂的，但她说你会喜欢，让我给你留着。”

　　秦慕雪就知道，那一定是表嫂嫂的意思。

　　虽然她很羡慕表嫂嫂，但其实一点都不妒忌，因为，表嫂嫂对她真的很好，就像亲姐姐一样。

　　“云飞哥哥，我可能很快就死了。”

　　“不要胡说！”陆云飞心头一扯，握了握她的手。

　　这手，真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现在的秦慕雪，那么脆弱，脆弱得好像一捏就会碎掉。

　　那些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在她说出自己快要死这种话之后，忽然间，好像都变得不重要了。

　　她是他们的家人，他们是一起长大的。

　　是妹妹啊！

　　“雪儿，你要坚强，大夫一定可以让你好起来的，你看你今日的精神不是也挺好的？”

　　秦慕雪只是笑笑，没说话。

　　他在学着安慰她了。

　　不管怎么样，云飞哥哥愿意跟她多说话，她就高兴。

　　陆云飞还想说什么，秦慕雪又哑哑地开了口：“云飞哥哥，你……会一辈子记住我吗？不……需要时常记住，就是……偶尔会想起……曾经有我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