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上,信安县主的脸突然掉了下来。”白休命说。
他的目光依旧没有收回,阿缠第一次因为旁人的注视而不自在,她这时候应该表现出惊讶,可是她却没能及时做出反应。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不再看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好好的人,脸怎么会掉下来呢?”
“大概是因为,有人用了一种很神奇的香粉,让她的脸掉了下来?”
“什么香粉这么厉害啊?”
“我也很想知道,所以专门来讨教。”
阿缠立刻将头转了回来,一副被冤枉的模样:“你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一直安分守己,从来不做坏事。”
然后她就见白休命笑了。
并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他似乎是单纯被她的话逗笑了。
“真的不打算教教我?”他的话语中并没有以往的试探,而是直白的,等着她给出回应。
阿缠眼中带着一丝迟疑,她从不怀疑白休命的敏锐程度,自己做过的事,他早就心知肚明,不过是从未抓到过把柄。
这样说似乎还不够准确,应该说,他没有想着追根究底。
在她身上,白休命唯一深究过的,是她这具身体是否被夺舍。
他的怀疑同样是对的,可惜他用过的所有手段,都只是在为她验明身份。只有这件事,才是他真正的底线。
在其余的事情上,他的底线就很宽松了。非但如此,他还很好哄。
阿缠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敢在他的底线旁踩来踩去。
以前他们只算是熟知对方本性,现在,他们的关系应该不只是熟人了?阿缠想,或许自己可以稍微信任他一点点?
见阿缠脸上的表情时而犹豫,时而凝重,白休命觉得有趣,出声问:“这么为难?”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她忽然说。
白休命先是一愣,随即点头:“当然。”
“按照常理,就算我让你以身相许,你都不能拒绝我。”阿缠的表情越发的严肃。
白休命眉梢一扬,没有否认。
“如果你敢突然翻脸……”
见她铺垫了这么久,才终于说出重点,白休命忍不住笑了一下:“不敢。”
“真的?”那双杏眼中充满了怀疑。
“你想要什么保证?”白休命道,“不然我先以身相许,你再说?”
“想得美!”
阿缠白他一眼,又朝他勾勾手指。
白休命微微倾身,他听到阿缠说:“黑火石碾碎煅烧之后,浸入鲛人油中炮制,再加上一点沙棠树汁,就可以用来风干尸体。”
见他转头看过来,阿缠一脸得意:“当然也可以用来风干脸皮,效果特别好。”
既然都已经说出口了,她就越发的理智气壮:“上次你来的时候,我都说过要教你了,谁让你不学呢?”
白休命回想了一下,她还真说过要教他来着。
在阿缠面前,他的认错态度向来良好:“还真是我的错。”
“知道就好。”
“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那个假县主得罪过你?”这是白休命能想到的最靠谱的理由。
“没有啊,我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真的?”他不大相信。
“当然了。”阿缠一脸你怎么能怀疑我的表情。
“那你究竟是在哪条路上见到的不平?我们从交州回上京的那条路吗?”
这人可真是太敏锐了,阿缠偏偏不告诉他,而是很感兴趣地反问:“你查到什么了?”
“查到了鬼戏班。”白休命并不隐瞒,“听闻鬼戏班中有位余大家,唱戏时不戴面具,而是用家传鬼面,鬼面仿佛长在脸上一般,十分神奇。我恰好记得,你在交州时听过鬼戏,似乎很喜欢。”
“你查案也太草率了,就凭我可能和对方接触过你就怀疑人家?证据呢?”
“明镜司办案,也可以不需要证据。”
“昏官!”
“所以,我查对了?”白休命完全没有被她蒙混过去。
阿缠没有否认:“你真的只凭这一点就怀疑她?”
“原因之一,她身上有疑点便值得怀疑。”
阿缠撇撇嘴,幸好她有先见之明。
她顺手从身旁的碟子里摸了几粒榛子仁,放到嘴里嚼嚼,真香。
“那你还怀疑过什么?”她问。
白休命从她手里抢走一粒榛子仁,说:“我还怀疑,封旸可能没办法在鬼戏班见到她,你说对吗?”
“我怎么知道,她的腿又没有长在我的身上。”
阿缠虽然将真相告诉了白休命,却绝对不会将余大家的行踪说出去。
白休命替她倒了杯水,语气平静道:“今日大雪,陈慧却不在店里,她驾着马车离开,是去了城外?”
“快要到年底了,庄子里杀鸡宰羊,慧娘去拿肉了。”
白休命不置可否,继续道:“今日是陛下万寿,在万寿宴上闹出这样的事,明镜司定然会插手调查,如果她不想牵连到别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上京是个不错的想法。”
阿缠不动声色,听他继续说。
“你帮她报了仇,她心中定然十分感激你,临行前至少该与你告别,而恰好,有辆马车要出城。当然,也可能是她要走,那辆马车才打算出城?”他看向阿缠,“我说的可对?”
阿缠才不应他,而是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她的行踪,说不定人家就是不想让你找到呢。说起来,她才是受害者,你不是应该调查害她的人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陛下那里需要一个交代。我既然查到她还活着,总不能欺君。”
阿缠将手炉放到桌上,起身轻巧地绕到白休命身后。感觉到一股梅香袭来,白休命微垂下眼,一双娇嫩的手压在他肩上捏了捏。
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是在给他捏肩,虽然力道小的可怜,但心意确实传达到了。
“白大人。”阿缠在他耳侧说话,“你就不能不找了吗?反正陛下又不知道人还活着。”
“如果她死了,那在万寿宴上对假县主动手的人应该是谁?”
阿缠绞尽脑汁帮他找借口:“就不能是那张皮用得久了,自己掉下来了?”
“这个答案会让陛下觉得我很无能。”
阿缠立刻不高兴了:“皇帝怎么为难你呢?”
“大概是因为有人先在他的寿宴上为难他了吧。给陛下送了这么大一份礼,不掉脑袋,都是陛下仁慈。”
阿缠悻悻闭上嘴,又用力捏了两下,才小声嘟哝:“不是说陛下爱民如子吗,他肯定能理解我们的苦衷。”
“你们的苦衷就是,先把天捅个窟窿,然后试图贿赂办案官员?”
“那你被贿赂到了吗,白大人?”阿缠在他耳边问,吐气如兰。
“没什么感觉,再用力点。”
阿缠听话地用力捏捏:“现在感觉怎么样,?”
白休命刻薄地评价:“手艺一般。”
虽然手艺不怎么样,但不妨碍她脾气大。贿赂不成,阿缠立刻翻脸,不捏了。
肩上的力道忽然消失,白休命问:“怎么不继续了?”
“手都按疼了。”阿缠伸出手让他看,她的手臂穿过他颈侧,从后面看,就像是阿缠抱着他一样。
白休命看着从后面伸过来的细嫩小手,抬手握住,轻轻揉了揉。
“当初她为什么不选择报官?”他问。
阿缠叹了口气:“她早些年失去了记忆,等想起来的时候,去报过官,但是验证血脉那一步就失败了。”
白休命眉头一皱:“她被喂了药?”
显然,他也是知道那种改变血脉的药的。
“嗯,她也是没办法,好容易随着鬼戏班子来了上京,原本指望着王爷与王妃能有所怀疑,结果却见到了一家和乐。”
白休命握着她的手,侧过身看她:“你为她不平?”
“难道不应该吗?”阿缠语气认真,“只有事情闹大了,每一个对不起她的人,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第129章 我好像生病了
白休命抬眼:“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阿缠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眼睛弯弯:“因为查案的人是你啊。”
“阿谀奉承。”
阿缠凑近他,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那你喜欢听吗?”
“不是说我是昏官吗。”白休命声音缱绻,“昏官……自然是喜欢的。”
两人目光交错,阿缠的心跳陡然加快,双颊也在发烫,她不自觉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些不对劲,是生病了吗?
白休命没有错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见阿缠躲开他的目光,他的眸中反而晕出一丝笑意。
“那余大家的事呢?”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阿缠动了动手指,她纤细的手指在他掌心中轻轻挠了两下,像是在催促一般。
白休命失笑,可真是又没耐性又吝啬,只哄了一句就理直气壮的要奖励。
他捏住她作乱的小手:“想让我放过她,至少应该先告诉我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