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是无法断定,但三姑姑可以。”
谢煜眸色一转,又道:“若路家当真是门好亲事,三姑姑缘何不让我与璨弟与之结亲?因为她也姓谢,若是谢家倾颓,她也要受牵连。”
“再说那路家,如此着急要拉咱们家下水,只怕路正源心中也明白,自己所犯之事不小,他是怕夜长梦多,这才扯着谢家不放。”
“这爵位,就给大伯父。若是日后路家高升,有路湘在大伯父院中,祖父多少也要顾些路家的脸面。”
“若是日后路家清算,大伯父一家沾了如此亲眷,谢家势必也要沾上腥气。若是谢家连坐,这爵位要来也无用,可若是谢家择出来了,这爵位照样是我们二房的。”
谢煜将事看得通透,谢逸与冯氏听罢,也都纷纷点了头。
“母亲,这事你依旧当作不知,素日里也叫妹妹们莫要与大房走得过近。至于三姑姑那处,母亲依旧一切如常便好。三姑姑是个聪明人,她很清楚如今一道帮扶着咱们二房,她才有出路。”
冯氏听罢,便又应了下来。
时至二更,那厮照旧来寻秋蘅,推门之时见屋内并未燃烛,这便将门闭上,自怀中取了一个火折子出来。
“想了大半日了,还没想通?”那厮执
着烛台行过来,与秋蘅一并坐在软榻之上。
“路正源想与谢家结亲,所以才会暗中相助路湘,叫路湘与谢远同在一处。明芳县主想来是路正源叫人引开去的,由头的话,应当是那张娘子。”
“只是,张氏与阿璨之事,并不足以成为威胁谢侯的把柄。”
“而且今日之事何其古怪,谢侯领兵多年,不可能硬吃这亏。想是那路正源拿捏住了旁的把柄。”
“嗯。”那厮点头,道:“谢烁为了做前些时日那一局,调了逆王留下的余孽去查张氏的底细,这桩事叫路正源探了风声去。”
“大房之中,早有人替路家传信了。”
“今日路湘寻不到谢烁,也无法将手伸到谢璨跟谢煜那处,路正源就借了张氏之事,派了手下人假意营救,闹出了动静,这才将明芳县主引开。”
“随后,路湘入了谢远房中,路正源派出的人手再将明芳县主领去的人使药迷晕了。”
“他杀了张氏之后,将凶器塞进明芳县主手中,等到她醒过来,自是要缓上一阵才是。”
怪道今日明芳县主一直未曾出现,原是叫人迷晕了过去。
那厮瞧着秋蘅,又道:“还看出什么来了?”
秋蘅悄悄一愣,却是没有答话,只将头移到窗棂处,随后摇了摇头。
“蘅娘,你不是没有发现,你是发现了,却不想承认。”那厮叹道:“路夫人借着与你的故旧情分,得以出入谢府,是以,路正源在她随行人间安插人手买通谢家大房院中之人。”
“你本也以为路夫人是一时不察,才叫路正源作了筏子去。可是,你今日也看到了,路夫人前去正堂之时并无半点担忧慌乱神色。”
“如你所言,路夫人应当是个遇事拿不定主意之辈,那此等大事当前,她如何这般坐得住?”
“因为她在人前素来就是扮作柔弱示人,她用她的柔弱让你成为她的刀剑,去替她挡风雨,去替她争权利。”
“蘅娘,她是护过你性命,却也是为了她自己,才来护你。”
秋蘅没有接话,只是依旧侧着头,看着窗棂外漆黑一片。
第107章 除了待此间事了,我就跟你走
在秋蘅的记忆之中,路夫人惯是个温良贤惠的,她会为了秋蘅跪求路正源,她会为了秋蘅与路二夫人言语交锋。
这样的一个人,如何会是不爱自己的?
是以,她事事都要拔尖,路夫人护着她,她自也要努力维护路夫人。
哪怕在她离开路家之后,她都想法子给路夫人报个平安。
可这一切在如今看来,便仿若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路夫人根本就不需要她来维护。
秋蘅一直没有说话,那厮便也不再说,只静静地与她同坐一处。
不多时,外间想起了三更的梆子声,秋蘅出声道:“三更了,大人先回去吧。”
“我今儿不想走。”他抬手抚上秋蘅的脸颊,粗粝的指腹划过她的眼尾,一下又一下地描绘着她的眉眼。“蘅娘,我想留下来。”
秋蘅眼眸中的氤氲水气渐起,不多时便溢出眼眶,打湿了那厮的指腹。
他抬手将秋蘅揽入怀中,随后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待此间事了,我就跟你走,去你喜欢的城镇生活。”
“我们置一所宅子,前槐后柳,院子里一定要有池子,可以养些鱼儿。”
“我还要在院中种上草龙珠,再在草龙珠架下搭上一个秋千,这样,蘅娘就怀抱狸奴坐在秋千架上晒太阳。”
“我呢,可以开个私塾,教人读书识字。蘅娘莫要瞧我如今是个武夫模样,但于诗词文章一道,我也是颇有心得。”
“你我若是得闲,还可以一道去踏春,看看山川风光,四时美景。”
秋蘅枕在他胸口,泪水渐渐泅湿了他的衣衫,她听着耳畔那厮沙哑的声音,忽然抬了双手紧紧环住了他。
那厮眉眼浮笑,也一如她那般紧紧环住对方,屋内一室寂静,只余灯花炸裂声。
谢家二房院中无风无浪,谢家大房院中明芳县主又气又惧,整个人缩在锦被当中不肯出来,自也无心去过问院中多一个妾室之事。
谢璨寻了机会,自是去谢远屋中亲问他事情缘由。
谢远叫那路正源的药酒药倒,如何还能记得原委?
他只道自己醒来之时,路湘便已在身侧,个中如何,他全然不知。
谢璨左思右想,半晌未思个明白,这便调转步子,朝疏雨斋那处走去。
因他素日里都有打点疏雨斋中之人,院中人自是很快便过来应了门。
谢璨入了内,嘱人不要声张,这便亲去寻了秋蘅。
虽已三更天,但今日事多谢璨料着秋蘅断是难以入眠。
谢璨方进秋蘅院门,便瞧见窗内两个相互依偎的人影,当即便止了步子。
他立在暗处,瞧着屋内相互环抱的人影,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又一股翻涌的怒意。
他听不见声响,不知晓他们在说些什么,可单只这个窗影,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秋蘅,属意他。
秋蘅,这个谢璨摆在心中许多年的人,她宁可选了一个日日刀口舔血,不知相貌底细的人,却也不愿意选他这个长久相伴之人!
明明他们相伴几载,知根知底,她却要选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谢璨的手紧握成拳,他便这么一直隐在暗处盯着那个窗影,不多时,他就瞧见屋内之人抱着秋蘅往里间走去,可那人却没有立即出来。
朔风拍打在谢璨脸颊之上,就仿佛是一把又一把的钝刀子割在他脸上,明明伤不了几分,可那种疼痛最是磨人。
他一直等到五更天,才见着黄狸奴自秋蘅屋内离开,随后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
谢璨盯着秋蘅的屋子半晌,随后也径直离开了那处。
他吹了一夜的风,有些事,也想明白了。
既然秋蘅心中有旁人了,那他就把那个人除了,只要秋蘅身侧再无旁的男子,那她就只能是他的了。
谢璨深知自己只是一介书生,身无武艺,断不是那人的对手。
那人既在意秋蘅,也想邀自己与他合作,那他便假意如此吧。
那人既然藏头藏尾,想来死了,也无人会在意。
只要他忍得了,耐得住,他就一定能杀了来人,将秋蘅拥入怀中。
几家人自怀思量,各有盘算,谁都想要成为最后那个赢家。
许是前一日哭得狠了些,秋蘅难得起晚了。
她才方睁开眼睛,便瞧见枕边摆了只杏花钗。
秋蘅自是取了那钗来,随后及履下榻,往妆台前坐去。
昨儿夜里她哭了许久,连自己几时睡去都不曾记得了,不想,今日这双目倒是未有多肿。
她将手中的杏花钗摆到妆台之上,开始梳发。
不多时,外间玲珑便推门入内了。
“姑娘起了怎也不唤婢子。”她接过秋蘅手中的篦子,道:“婢子瞧姑娘睡得沉,便也没有唤姑娘起身。”
“昨儿事多,我也是累着了。”秋蘅含糊几句,垂头之时自是瞧见了腕间那只镶金白玉镯。
这只原本她视为护身符一般的玉镯,此时却在不停地提醒着她,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谎言。
秋蘅当下便要除了腕上玉镯,可才将搭扣打开,她却止了动作。
如路夫人这般擅藏者,只怕自己将这玉镯除了去,她登时便能察觉出来端倪。
她瞧着镜子里的玲珑,随后将玉镯取下来,又抽了巾子佯装擦拭。
玲珑见之,笑道:“姑娘真真是欢喜这镯子,日日都戴着不曾离过手。”
秋蘅手上动作不停,回道:“这是一位对我很重要的人所赠,我自是要小心仔细。”
秋蘅擦拭完镯子复套上腕间,随后便由着玲珑伺候自己更衣上妆,末了,她还是亲自将压在箱底的那只翡翠玉镯取了出来,套在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之上,这才领着人去与谢侯请安。
“拜见父亲。”秋蘅去时较晚些,谢侯屋内已无旁人,秋蘅入得内去瞧见一旁矮桌上摆的饭食半点未动,便道:“父亲怎尚未启筷,可是今日饭食不合胃口?”
沾惹上了路家这事堆,谢侯怎还会有胃口?
他瞧见秋蘅前来,道:“蘅儿,你与为父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路家人会在昨日生事?”
秋蘅道:“女儿不敢欺瞒父亲,女儿确实是猜想路家人不会轻易罢手,这才嘱了煜侄儿与璨侄儿结伴手谈,切不可饮酒出院。”
“女儿想着,烁侄儿与焰侄儿那处有父亲着人看着,必不会有事。而大哥哥与二哥哥年岁又长,想来路家人也不会愿意将路湘姑娘塞到两位兄长身侧。”
“也是女儿有错,不曾早早派人盯着两位哥哥的院子,还请父亲责罚。”
秋蘅没有半点隐瞒,说罢之后便跪地请罚。
谢侯瞧着她低眉请罪的模样看了半晌,忽摆了手,道:“罢了,你年岁尚小,没有料到后宅中这些腌臜伎俩也属正常,起来吧。”
秋蘅应了声,见谢侯起身,这便上前去扶他。
“如今路湘已经入了府,蘅儿觉着,咱们该当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