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夫人与他夫妻几十载,自是知晓他这是要将路泠月也充做筹码了。
金嬷嬷扶着路夫人回房,忧心道:“夫人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姑娘再不济,也不能嫁个混身插花的浪子呀。”
虽金嬷嬷觉着路泠月较秋蘅输得不是一筹二筹,却也不好真看着她往火坑处跳。
“夫君定是觉得以泠月之姿再难嫁高门,此时路家又进退维谷,这才想着将泠月配与谢焰,好与侯府挂勾起来,若是将来事发,也可扯了侯府来挡事。”
到底是几十载的夫妻,路正源心中所想之事,路夫人还是能猜得一二的。
“那可怎么办才好?”金嬷嬷紧得团团转。
“你明日出府,先去八表须臾寻小秋,让小秋想法子将消息递去给蘅儿。”路夫人此时身在都城,身旁并无亲近的至交,此时能想到的人也唯有秋蘅而已。
“老夫人定是着人守着不叫我出去的,你明日出去也莫要直接就去八表须臾,就自在城中多逛几家,多走几家,务必逛足一日多买些物件回来,免得叫老夫人那头察觉了去。”
金嬷嬷明白过来,自是应下,待到翌日一早她也好早早离了府去。
既已决定,自是要打铁趁热,路老夫人昨儿就让人递了帖子去给明芳县主,今日一早,自带上礼物套上车马,亲去登了侯府大门。
大方那处声势浩大地将路老夫人迎进了门,这消息自也传到了疏雨斋里。“婢子亲自去瞧过了,路家老夫人带了好些礼箱来,也不知要与大夫人言说些什么。”
玲珑舀了盏茶汤捧与秋蘅,自是将打听得来的消息尽数报与秋蘅知。
秋蘅接过来暖了暖手,随即饮了一口,道:“想来,是路老夫人亲自上门,要将路泠月与谢焰的婚事说定了。”
路夫人虽是疼爱路泠月,可路老夫人与路正源便未必了。
在他们眼中,路前满门的荣耀无比紧要,若是嫁个路泠月就能与侯府牵扯上关系,就算嫁个浪子又何如?
哪怕是个疯子,都是使得的。
也正因如此,秋蘅初时才定要离了路府,即便再无锦绣日子可过,她也绝计不做路家铺路的棋子物件。
“可焰郎君品行不端,昨儿姑娘亲与路夫人明言了的,怎路家还会上门?”
玲珑不解,女子出嫁好比再世为人,若是嫁给谢焰,那不是凭白毁了一个姑娘终身吗?
这路家也是将门大户,路泠月衣食无忧,怎好随意配了这么个货色。
“所以上门的不是路夫人,而是路老夫人。”秋蘅将手中茶盏交给玲珑,又坐回到绣架跟前。“路夫人不同意,路老夫人与路大人却是点头了。”
玲珑一时不解,拧巴着眉头站在原处。
秋蘅笑道:“你莫要多想了,这事成不了。左右都是大房与路老夫人周旋,咱们权作不知就是了。”
若无先时路湘闹那一出兴许还有可能,可那路湘闹腾至此,明芳县主也不是个傻的,自是不会同意将这等祸害迎进门来。
秋蘅所料不差,明芳县主在听闻路老夫人来意之后,一张脸上的笑意已退了大半,只扯着脸皮干笑几声,道:“儿女婚事也合该是路夫人前来,怎好劳动老夫人亲
自说项?”
路老夫人知她弦外之音,道:“如此喜事自是越快越好,我那儿媳身子不爽利,又不想耽搁了婚事,这才央了我来说项。县主,我家泠月乃我长子嫡出独女,自小受尽宠爱,全家人皆是看中她的。”
明芳县主干笑着,心道:这再是宠受又何如?
凭白将人养成这副模样,行止间又不似个大家闺秀,这娶妻求贤,纳妾纳颜,路泠月是沾不上贤字,也与颜字相去甚远,怎能算是良配?
再者,如今大房已是式微,若再将路泠月这祸害迎进府来,保不齐更失了谢知言的欢心,明芳县主是万不会将世子位提出来摆上赌桌。
路老夫人瞧见明芳县主久未有答,心中自是猜得到她瞧不上路泠月,她朝左右看去,路家跟着的人自是退了出去。
明芳县主瞧她此等行事,料她有紧要之事要讲,这便也令左右都退了出去。
“县主,侯爷如今年岁大了,却始终还没定下世子人选。我说句不中听的,虽大房有个武将在身,但二房毕竟也有个状元郎在。”
“更何况,如今二房还多了位三姑娘。”路老夫人知她心病,直截了当就往最紧要处说。
“谢家蘅姑娘先时曾在路家养过十四载,我也凭白承她唤了十四年的祖母,最是清楚她的为人手段。”
“她自小就能讨路家满府人的欢心,青州官眷无人不知她的名头,当真是多人求娶。”
“如今她小小年纪,却已接管了侯府中馈,若她日她得以嫁入高门,或是入宫为妃,那世子之位焉能不是二房的?”
路老夫人见明芳县主面上神色已改,又道:“泠月是我家源儿独女,女婿在旁人家若说视为半子,那在源儿眼中定是视作亲子的。”
“我路家虽无爵位在身,但好歹也是青州刺史。如今宫中召我路家回京述职,指不定就是想挪个位置叫我源儿留京为京官。”
“再者,日后两房人也必是要分府的,大房总该多几个真心实意的亲家才是。”
路老夫人这话说得倒真叫明芳县主动了心思。
谢焰于她而言虽有十几载母子情分在,但他到底一无所长,如今留在府内只怕还会拖累了自己的两个亲子去。
若是他娶了路家泠月,大房便与路家有了干系,随后大不了再将他分府出去,左右也闹腾不到侯府里来。
只要不闹到谢侯眼皮子下,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她也可以撂开手去。
明芳县主面上复起了笑意,亲亲热热道:“老夫人这话说得在理,泠月这姑娘我也是欢喜的。”
“虽说儿女婚嫁父母做主便是,但我终归也得同我家夫君言说一番才好。若是我家夫君与父亲皆是同意,我自是欢喜的。”
听得要相问谢侯,路老夫人自是不愿节外生枝,遂道:“侯爷本就看重二房,若非如此怎会摆着嫡长子多年不立世子呢?”
“我家泠月是我长子所出嫡女,叫配一个庶子已让我觉得她低嫁了去,若非是两人互有情意,我老婆子自也不会舍了这张老脸来。”
“原是我老婆子多思了,县主既是不愿,便权当我今日没有来过就好。”
路老夫人以退为进作势要走,明芳县主急忙来扯,道:“老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我自也是欢喜泠月的,只是家中尊长尚在,自不好不通禀一声的。”
路老夫人见她已移了心意,又道:“既是如此,那咱们今日就先将事定下,待你禀明侯爷之后,再慢慢计较余下的。”
言罢,路老夫人便自怀中拿出一只翡翠玉蝴蝶来。“这是我家泠月自出生时便打下来的,如今就交给县主,算是个依凭。”
眼见路老夫人将食物都带来了,明芳县主也知她若此时不应下来,只怕是没有之后不说,还无端给自己添了个对家。
思前想后,明芳县主自也只能命人去将谢焰那只金麒麟取来给了路老夫人,这便算是将事给定下来了。
既是已说定,明芳县主自是亲自相送路老夫人出去,待将人送出府去,明芳县主自也是将这事与谢远一并说了的。
“路家老太太说得不错,咱们大房如今正是要人相帮之际,左右那焰儿也是个娶不到高门贵女的,不若就将路家那个泼妇迎过来,咱们再将他分府出去,左右也是结两族关系罢了。”
谢远也知自己那个儿子定是无法娶个高门淑女入府的,若真能叫与路家挂勾起来,他自也是同意的。
夫妻二人将事定下来,这便想要先暗中将能办的事都办妥当了,随后再叫去与谢侯明言,届时若谢侯不允,自也来不及了。
这厢谢家大房拔弄起了自己的算盘,那头金嬷嬷也依着路夫人所言一早将信递了出去,为免路家人起疑,金嬷嬷还嘱了秋媮,叫她务必晚些再登谢府的门。
秋媮应下了,自在申时锁了铺门,随后捧着账册去了谢府,言说是来寻秋蘅送账册的。因秋媮先时也常来,谢府中人并无多想,自将她引去了疏雨斋。
秋媮甫一到疏雨斋,便一个劲冲着秋蘅使眼色,秋蘅这便将左右都打发了出去,道:“发生何事了?”
第93章 事发路刺史家的嫡女,路家泠月姑娘。……
“金嬷嬷今日早早就来与我讲,说是路大人与路老夫人已是同意了这婚事,瞧那驾势定是要将婚事说定了的。”
“金嬷嬷说夫人不想路家姑娘这辈子都毁在这桩事上,想请姑娘出手相帮,务必将这事搅和了。”
到底还是只有路夫人才真心疼爱路泠月。
秋蘅心中不免动容一二,言道自己心中有数,必不会坐看事成。
她叫秋媮回去八表须臾,若再遇上金嬷嬷只管叫她安心,并让她带话给路夫人,务必要装出一副神伤模样,免得叫路老夫人知晓是路夫人在外使人通了消息。
秋媮一一应了,这才离了谢府去。
秋蘅在屋内细想了想,随后便叫来玲珑相问路老夫人离去时的情景。
玲珑一直守在疏雨斋内自是不晓,言说出去打听一番,不多时便也回来了。
“姑娘,听闻是大夫人亲自送路老夫人离去,两人一壁走一壁笑,瞧着很是欢喜。”
听罢玲珑的话,秋蘅心里也明白过来了,想是路老夫人拿住了明芳县主的七寸,这便想要定下这门亲事了。
如今她身在二房,大房子侄婚娶一事自轮不着她一个二房的在室女来多言一二,秋蘅敛眉细想了想,忽道:“给父亲准备的珍宝汤可炖好了?”
玲珑道:“婢子算着时辰当是差不多了。”
“你随我一道去给父亲送汤水。”
秋蘅如是说着,自领着玲珑一道先去厨下将珍宝汤取了,这才调转身子朝谢侯院中行去。
秋蘅才入得屋内,见谢侯自捧着邸报来看,这便轻轻唤了声父亲。
“蘅儿怎么过来了?”谢侯收起邸报,自将它压到了几册书卷之下。
秋蘅行过去,叫玲珑将珍宝汤取来,道:“前些时日父亲有些咳嗽叫了医官来诊脉,我便相问了那医官得了个方子,想着药补不如食补,这便新做了盏珍宝汤来给父亲尝尝。”
谢侯自是不会拒了,笑着接过来尝了尝,口中连连称好,不多时就将整盏汤水皆饮了去。“蘅儿这汤着实不错,明日再给为父备上一盏吧。”
“父亲,这可不行。”秋蘅接过空盏来,道:“这汤虽是补身的,却也不好日日都食,
我先时问过那医官,言说每隔三到五日服上一次最是妥当。”
“待到医官下次来替父亲诊脉时,女儿定会再问上一问,若是可以,女儿再多做了与父亲吃可好?”
“还是你心细。”谢知言见她未有起身,又道:“可是有事要与为父说?”
秋蘅点头,道:“有一桩事,女儿思前想后还是觉着得与父亲说上一说。”
“前日父亲寿宴之时,我瞧见焰侄儿在女眷宴客处与路家姑娘同处而立。”
“父亲也是知晓焰侄儿的心性的,我怕他冲撞了路家姑娘,这便叫玲珑先将路姑娘送回了宴间。”
“本想着既无事生出,这事最好也就揭过不提,两家都是最为便宜的。不想,昨日路夫人亲上门来与我打听焰侄儿之事,我不想谢家名声有阻,只得言说自己初回谢侯不甚清楚。”
“方才又有人来报,说是路家老夫人亲上门去寻了大嫂嫂。女儿担心焰侄儿前日唐突了路家姑娘,这会儿子怕是路家要上门讨要说法。”
“父亲,您说女儿用不用着人备上一份礼抬去路家,替焰侄儿遮掩一二?”
谢侯听罢,道:“你始终是个闺阁在室女,既然这事路家老夫人亲去寻了县主,你自撂开手去,不必沾这事端。”
秋蘅颔道,道:“是,女儿听父亲的。女儿只是想着先时逆王一事了结不久,咱们谢家才刚刚平静了没多少日子,自是不好随意再与旁人起龃龉。”
“那路大人与何刺史一般,皆是手握兵马的官员,着实不该结了怨仇去。”
“何刺史?岷州刺史,何正?”谢知言听得何正其名,两道霜色眉毛不觉蹙起。
“父亲也知晓何大人呀?”秋蘅假意装出一副诧异模样,道:“女儿先时在路家时,便时常有见到这位何大人着人抬礼箱来,想来他与路大人当是生死兄弟才是。”
“不过想来大嫂嫂出身尊贵,在人情走动一事上定是做得要比我好的,有大嫂嫂出面,想是定能替焰侄儿将这事遮盖过去。”
秋蘅将话说罢,见谢知言神色不好,这便言说先行回院不做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