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芳县主道:“我知你心思,可现如今你祖母还病着,这起子事我也不敢直接去寻她言说。”
三人又叹了一阵气,忽闻外间惊叫不止,大房三人登时起身,待出得门外去,听着声音似是从谢老太太院中传来。
几人担忧秋蘅之事已叫谢老太太知道了去,这便都急急奔往那处。
谢烁因是年少,又素日习武,脚力较大房夫妇快上一些,他才抬脚进去,就看院中一应奴仆都四处奔逃。
他疑谢老太太有恙,这便径直朝着谢老太太卧房奔去,还未至屋内,就被于嬷嬷给拦了下来。
“大郎君莫要入内了,老太太无事,只是魇着了,底下人大惊小怪罢了。”
于嬷嬷垂着头,语调之中仍是带着几分颤,这让谢璨心下生疑,当下也顾不得其它,只扯开了于嬷嬷抬脚迈入。
屋内砖石之上摆着十数个人头,个个染满血污一时辩不得相貌来。
此等情景莫说谢老太太一介官家妇人,饶是谢烁这等时常习武之人,也是见之心惊。
于嬷嬷见谢烁已然入内,心道断不能再让人瞧了这去,这便去将屋门闭上一并落了锁。
于嬷嬷做罢这些,这才转头来与谢烁行礼。“大郎君莫要将这事道出 ,就当无事发生便好。”
她此言方罢,床榻之上谢老太太便在那处喃喃言说:“她回来了,她回来了,一定是她回来了。”
于嬷嬷未得出空来继续与谢烁言说,只提了裙绕开那些头颅,自掀了幔帐一角与谢老太太坐到一处,软语宽慰道:“郡主莫怕,老奴在呢,不会有事的,老奴会查出来原由的。”
她这般说罢,又自幔账内探出半个身来将几案上的安神汤药取了喂与谢老太太吃。“郡主把这药喝了,喝完了,她就寻不过来了。”
谢老太太双目空洞地接过来,自顾饮罢,随后就侧着身躺下,锦被之下的身子仍是颤抖不止。
于嬷嬷做罢这一切,这便前来引着谢烁往外间带。
“大郎君既见着了,老奴也不瞒了。这些人原是被指去了结那秋氏的暗卫,也不知那秋氏身后是有何等神人相助,几次三番都能逃过去。”
“今次那人将这些头颅扔来老太太屋里,只怕是知晓了一切。还请大郎君莫要泄漏,免得叫侯爷得知,那更是一场血雨了。”
谢烁心中满腹疑问,却也不敢再在此时相问,他听得外间自己父母已至,这便行出门去,将二人一道领着回了去。
他道是谢老太太晚间梦魇,院中奴仆惊慌尔。
大房夫妇未有生疑,这便也与谢璨一道离了院去,只留于嬷嬷一人处理善后。
这于嬷嬷名为谢老太太陪嫁,实也是掌着谢老太太手下一干暗卫之人。
她将通院奴仆齐唤来,将那些个胆小经不住事的一一捡了出来,又让那些并不知内里详情者在外间守着。
随后,那些胆小之辈便与她一道入了屋内,见了一阵头颅,一行几人竟也有当即晕厥之辈。
于嬷嬷扫罢一眼,又指着尚还立着的几个寻了口箱子将这些头颅塞进去,又令她们将内里血污清理干净,这才领着这些行出了府。
于嬷嬷出府后便有几辆车马行来,她与来人交耳几句,便将一行人皆送上车去。
待到第二日,于嬷嬷便言这行人伺候不好,她已着了人牙子打发,内里何如,院中上下皆是不知。
是说于嬷嬷悄悄处置了一应事务,谢侯听得陆方来报,却也不置可否。
时逢二房冯氏来寻,言说秋蘅回府之时不可短了穿戴,特来相问可要寻府中针线房的仆妇先行替她裁衣。
谢侯自觉应当,便让冯氏一应依着最好的来办。
冯氏当即笑着应了,这便领了仆妇去库房挑捡了时兴衣料,套上车马便去了八表须臾寻了秋蘅。
秋媮见是冯氏前来,想着她先次打上门来的模样,恐她今次又来寻事,正欲上前制止,却见冯氏上前亲自扯了她的手,亲亲热热道:“三妹妹现下可在铺中?”
秋媮一时未能回过神,待那冯氏又提了秋蘅的名讳,秋媮方应了声,言说正在二楼处。冯氏这便领着一众人疾步上了楼去。
彼时秋蘅正坐在绣架前刺绣,一旁丁嬷嬷正捧了个锡奴要与秋蘅暖手,不料听得此等动静,丁嬷嬷随即便去开门,见是冯氏前来,这便唤了声二夫人。
第64章 初归侯府甫一开门,就见一枝红梅掉落……
冯氏得见是丁嬷嬷,言说多年未见,几句寒暄之后,便是要寻秋蘅。
此时秋蘅已然起身,她见冯氏前来,自捧了双手与她行礼,“二夫人安好。”
“三妹妹这是做甚?你是侯爷的女儿,便是我妹妹,咱们姑嫂二人哪值当费这些虚礼?”冯氏这话说得何其亲热,这便又扯着秋蘅一道往屋内矮桌处坐。
冯氏将秋蘅的屋子粗粗看了看,面上作出一副心疼怜惜的模样。
“三妹妹受苦了,堂堂侯府的三姑娘,竟要住在这般简陋的屋子里,还要日日靠着绣活讨生活。”
“你放心,父亲已经嘱咐下来了,待择上一个好日子,便会将你迎回府里。你在府里的院落,嫂嫂也替你收拾妥当了,今日就是带了些衣料过来,你先挑拣一二,且先做上一身对付着。”
“待你回到府里,嫂嫂再去重新寻摸些好衣料来与你挑,那时再将四季衣裳都细细安排。”
冯氏如是说着,随即抬了手,这便有一行几个侍女各捧了些黄粉之色的衣料过来。
秋蘅见罢,忽道:“多谢嫂嫂,只怕这些颜色妹妹用了不妥当。”
冯氏不解,明明她先时来侯府时便是着了此等颜色,如今怎还说不妥当?
“妹妹先时不知阿娘生前最是喜爱黄粉之色,如今既知了,总是要避讳一二。妹妹再无机会侍奉阿娘,只好舍了这些略算是尽了一份孝心。”
冯氏听罢,心道这秋蘅果真是个八面玲珑的,拒这衣料的话语都能让她言说得这般好听。
“妹妹说得是,是嫂嫂想岔了去。那不知依妹妹看,该挑些什么颜色的衣物呢?”
“青色或是碧色吧,素净一些便是了。”
冯氏略忖了忖,道:“妹妹,这青色虽好,却也过于素净了些。不若这样吧,嫂嫂着人替你备上几套青色的日常衣裙,但你回府那日,总该穿些艳色的沾沾喜气才好。”
秋蘅不愿在此厢事上与冯氏横生龃龉,这便也颔首应了去。
冯氏见她松了口,这便叹得人来替秋蘅细量了尺寸,又言说过些时日将一应衣裳首饰一并送来于秋蘅,这便也回了侯府。
待将冯氏送出门去,丁嬷嬷才回转身来,道:“姑娘,这二夫人素来就想要高出大房一头去,她虽是姑娘的嫡亲嫂嫂,但是私心颇重,先时兰夫人也颇不喜她这一点。”
秋蘅颔首应了,道:“多谢嬷嬷告知。”
是说忠勇侯府紧赶慢赶,终是在腊月十五这日,泱泱派了好大一行人来,将秋蘅接回了忠勇侯府。
相较于路家想暗中换回压下此事,谢府可谓生怕旁人不知,早早便将消息扬了出去。
一时间,满个都城人尽皆知,那绣活出众的蘅娘子,原是谢侯多年流落在外的沧海遗珠。
有人叹那秋蘅命好,也有人叹谢侯如此年岁竟还有个妙龄幼女,此等言行之下,自也是将当年兰夫人四十有孕一事一并提来说了。
谢家派来接秋蘅的车驾也是整个侯府里头最好的一驾,金漆描边不说,车驾之上尽是宝石美玉为饰,在冬日辉光之下熠熠生辉。
车驾行过四方雅舍之时,秋蘅不自觉便卷了帘朝上望去,三层那处的窗缝随即闭上,倒是叫窗棂上的红梅枝也一并滚落。
秋蘅放下帘子,只得轻叹一声,一时也不知心中是何等滋味。
谢侯亲自领了两房大开中门开迎,此等情形也着实是让两侧瞧热闹的人交谈不止。
一行人行至正堂之上,谢侯亲自引着她坐到自己身侧之位,道:“你嫡母近日身子不好,现下还在院中歇着,今日便不过来了。这是你嫡母所出的长子谢远,还有他的妻子,明芳县主。”
秋蘅随即起身唤了谢远与明芳县主,并依着规矩与他们见了礼。
大房夫妻虽心有怒气,却也不能在此时发作了出来,只得也假着笑颔了首。
“这是你二哥哥谢逸,还有你二嫂嫂冯氏。”
秋蘅依旧起身见礼。
等秋蘅见完了同辈之人,自是该轮到小辈来见礼。
谢煜待她坐定,这便起身,一旁谢浓与谢漓亦是随着他一道起身,独那谢烁坐在原处不愿挪动。
冯氏瞧了,咯咯地笑道:“大侄儿可是近些时日累着了,还不快些起来见过你三姑姑。”
谢烁无言可作推托,这便也只能起身与谢煜站到同处,一道同秋蘅见了礼。
满府中人相继见地礼,谢知言便道:“蘅儿,谢家宗祠在禹南,为父也不想你来回奔波。等都城事了,为父自会带着你回禹南再开宗祠记名入谱。”
“你的名字用了多年,为父料想一时更名你也有诸多不遍,便依旧有蘅为名,只更姓为谢,可好?”
秋蘅颔了首,“女儿一
切都听父亲的。”
秋蘅如是说着,见这屋内除谢老太太外,独不见谢璨,心下有些生疑,又怕此时公然提了出来倒叫大房捏了由头去,这便也暂且按下不说了。
既人已见毕,谢侯自是让秋蘅先行回去疏雨斋安歇,冯氏在旁一并陪着她去了疏雨斋。
因丁嬷嬷是先时兰夫人的陪嫁,年岁已暮,秋媮又叫留在八表须臾处,冯氏另行拨了好些得力能干的来,这便让人将院中人都召了来,拜会三姑娘。
冯氏指着一旁两个少女与秋蘅,道:“这左边的叫玲珑,右边的叫琥珀,两个都是安分的,三妹妹若是觉得名字不顺口,也自可改了去。”
“多谢嫂嫂,她们的名字很好,不必去改了。”话语间,玲珑与琥珀已上前拜见了秋蘅。
“这两个婢子干活麻利,也是心细的,我就指来贴身伺候你了。你身边的媪妇,我想着丁嬷嬷先时是伺候兰夫人的,由她来最是稳妥。”
丁嬷嬷年事已高,秋蘅本想让她回乡养安。
奈何丁嬷嬷不肯,她又想着若是丁嬷嬷独自离去,保不齐就会遭了谢老太太的毒手,这便也应下了。
此时听得冯氏如此言说,丁嬷嬷自是上前,道:“二夫人放心,老奴定是会好生伺候好三姑娘的。”
“有丁嬷嬷在,我也能安心许多。妹妹日后若有什么短了缺的,尽管同嫂嫂言说便是,院中奴仆有不好的,也尽管打发了,切莫委屈了自己才好。”
秋蘅一一应了,又亲自送了冯氏离开。
她站在院中稍看了看,这疏雨斋较她先时在路家的宅院大了一倍不止,内里布置也是何其讲究,只怕冯氏是将库房尽数搜罗了一圈,才叫摆了这么多珍贵物件来她院里。
玲珑见秋蘅立在院中不动,道:“姑娘不若先回屋吧,如此站在风口之下,仔细冻着。”
“带我去膳房吧。”几人听罢,虽心有疑惑却也不多说,只听着秋蘅吩咐一道引她去了膳房。
秋蘅自在膳房处寻了食材,而后做了些许小食,这便命人装了盒,亲自去寻了谢侯。
陆方见是秋蘅前来,恭敬地唤了声三姑娘,随后入内通报了。
不过片刻,陆方便出来请秋蘅入内。
秋蘅提裙行将过去,见谢侯坐于书案之后,捧手施礼道:“父亲,女儿做了几道小食来,父亲可要尝尝?”
谢侯自是不会拒绝,待玲珑将点心摆出,谢侯瞧着是兰夫人昔日时常做的,不免感触良多。
秋蘅道:“原是女儿的错,女儿不知父亲喜好,这便相问了丁嬷嬷,却不料让父亲如此忧思。”
“这怎会是蘅儿的错?是为父的错。”谢侯如是说着,自取了一盏白玉锦心酪来,不过几口他便夸赞不止。
“父亲喜欢便好,女儿还怕初次做来不合父亲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