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莫要将这视作礼物便是了,就当是我付与娘子的订。”
秋蘅道:“大人难不成也要寻我订绣件?”
“自然,我想向娘子订些衣物。还有,娘子这处小楼着实是好,若是得空,我想时常过来坐上一坐。娘子放心,某不会强求娘子。”
秋蘅实不想收这镯子,却又见那黄狸奴一架势,料想自己若是再行推拒只怕落不得一个好下场,这便也只能将这翡翠镯子自取了套到腕上。
她听
得外间已然起了二更天的梆子声,又见这黄狸奴丝毫未有要走的意思,她瞧着陡然生出几丝心烦意乱,这便自顾坐到了绣架跟前,复绣着手中的绣件,想要静些心神。
黄大人倒也不再闹她,只是一并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瞧着她静心刺绣的模样,心下忽有几分安定惬意。
秋蘅自顾绣罢一会儿,却因外邪之症未消,偶有咳嗽。
那黄大人听了,出声催促她去歇着,秋蘅自是不肯应的。
她这屋子里头陡然站了一个对自己身子有几分心思之人,她如何还能安稳睡去?
黄大人催了几次,料想自己若长久在此,她必是不会应的,这便推门离去。
秋蘅这才稍松了一口气,她又看自己腕间的翡翠玉镯,当下便除了,将其摆回木匣之中束之高阁了。
待将玉镯摆放妥当,秋蘅这才将门窗重新闭锁,随后躺在床榻上阖眼睡了去。
翌日,秋媮清早便准备了饭食,并与汤药一并端了送到秋蘅处。
她见彼时秋蘅亦起身梳妆毕,正坐在一旁换着药,这边上前接过布巾,与她重新将伤处缠好。
“姐姐,原先的伤药怎不见了?”秋媮寻了半日没寻到那白瓷小瓶,道:“这个红玉瓶子又是何处来的?”这等玉瓶来装药膏,委实有些奢靡了。
秋蘅想到昨日夜里那黄狸奴所行之事,不免蹙了蹙眉头,随后道:“王府那头给的药,说是治刀剑外伤最是好使。”
秋媮听得是王府中的药物,这便也不再说了,只是将饭食与汤药一并摆了,嘱咐秋蘅赶紧用上一些。
秋蘅用罢饭食,又将一碗子苦药灌下,嘴里不免难受,这便自取了颗蜜饯果子含在口中。
秋媮收拾了饭盏,又嘱了秋蘅赶紧歇上一歇,秋蘅虽嘴上应了,但还是起身坐到了绣架前继续刺绣。
许是不必在宣王府中担惊受怕,秋蘅在八表须臾中倒是心静,手下落针也是较先时快些。
待到晚间那黄狸奴再来之时,她已然将自己手上那副山水更迭图绣好了。
那黄狸奴瞧着秋蘅腕上并未戴着那玉镯,便道:“怎么不戴着?”
秋蘅略抬了抬眼,道:“那镯子太过贵重,我不过一介绣娘,若然身上戴着如此贵重的物件,多少过于打眼。”
黄大人听着如此敷衍的话语,却又生挑不出错来,只得又坐到一旁,道:“那改日再给娘子带些寻常人户用的衣裳首饰,娘子这一身半新的衣裳,着实过于简朴了些。”
秋蘅本想拒绝,又怕言语有错触了这厮的逆鳞,只得道:“妾本就是个寻常绣娘,衣物半新不旧的,正适宜日常劳作时穿。”
“那日后我来寻你时,蘅娘可愿单独穿给我瞧呢?”
这黄狸奴此番言语倒叫秋蘅心中那弦略略晃动,她见黄狸奴神色很是认真,遂道:“妾连大人的模样都不曾瞧过,大人便要妾刻意装扮了给大人看,委实是妾亏了。”
那黄狸奴略略垂头,随后笑道:“蘅娘想要瞧我的容貌还不简单?你自顾来取下我的面巾便是。只是,蘅娘若然瞧了我的容貌去,那便容不得你不嫁我了。”
秋蘅听罢,心下来气,偏又寻不到话茬塞过去,只得侧了身,另去取了一块绢布,想要重新绣些东西。
那黄狸奴瞧了,这边行上前去,道:“蘅娘收了我的镯子,不打算给我制些衣裳吗?”
“妾又不知大人的身量几何。”秋蘅这话脱口便出,可她才刚说罢,心中便是一阵懊悔。
还未等她想好如何将这话收回,便见那黄狸奴将自己扯了去,随后伸展了自己双臂,道:“我便在此处,蘅娘随意。”
秋蘅并无他法,只得另去取了线绳与纸笔,这便开始一面量,一面记下。
许是测量之时离他过于近了些,她鼻息间嗅到的尽是自己所调的香料,秋蘅不免便想起自己先时送给他的那个香包,想来这人也是时常佩戴才是。
想到此处,秋蘅的两颊不免又有些生热,只得快些将尺寸量好了便是。
黄狸奴瞧着秋蘅这等娇羞模样,很是受用,这便也不闹她,任她量好了尺寸退开去。
他退回原处坐定,又见秋蘅坐到绣架之前,一时间他也不知这秋蘅是当真喜欢刺绣,还是为了躲着他,这才不得不寻些事来做。
“蘅娘每日里从早到晚都在刺绣,这双眼睛怕是要熬坏了。”
秋蘅头也不抬,道:“妾总归是要挣些银钱渡日,若不刺绣如何生活?”
“某虽非富可敌国,但要使蘅娘衣食无忧也是不在话下的。”
“大人。”秋蘅摆下手中银针,道:“我不做你的外室。”
第43章 有察子蘅娘投怀送抱,叫我如何坐怀不……
“我何时要你当我的外室了?”黄狸奴一时不知秋蘅是如何解读,竟能将自己的话听成是要她当外室了。
“我与大人非亲非故,却还拿着大人的银钱过活,不是外室是什么?”秋蘅难得摆了脸色,道:“大人,我要什么,自会自己去挣来,不必大人给我银钱。”
倒是有个节气的。
黄狸奴如此想着,自也不再提旁的事,眼见三硬梆子声起,他指了指先时带来的食盒,道:“内里都是些蜜饯果子,你平素里可以随意用上一些。”
秋蘅应了声,这便送他离开。
接连几日,这黄狸奴总是在二更天时来,随后又在三更天时离开。
他每每来时,除却带些点心果子,也会给秋蘅带些首饰衣料。
这些首饰衣料倒都是寻常人户能穿使的,秋蘅推拒几次无果,便也随他去了。
左右他日若自己要逃离都城,也可将这些物件一并熔了以做盘缠。
倒是秋媮近些时日总见秋蘅屋内多出些东西,每日里总不免问上几句。
秋蘅一时想不到好说辞,便道这是萧韵与萧凝送来的。
秋媮听得是宣王府之物,便也不再多问了。
接连休息了几日,秋蘅身上已然大好,这便又去宣王府内里教习萧韵与萧凝刺绣技艺。
因是时日略赶了些,秋蘅近几日在与她们姐妹二人言说之后,便自顾在旁以鲛丝绣起了观音。
许是因为先时琼芳小筑闹出的那一桩子事,在这之后,秋蘅倒是没有再去听竹院中教习两位县主。
宣王妃下了令,着人在萧韵院中又寻了一处屋子,这便充做是秋蘅教习她们二人之所了。
因是满院使唤人皆是萧韵院中的,秋蘅在此处倒是比先时在听竹院中要惬意许多。萧韵院中之人也都是懂得进退的,从里到外无一处不是。
此间并无人祸加身,秋蘅并两位县主一道静坐刺绣,终是在太后寿辰之前将其备好。宣王妃瞧着绣件精美,倒也很是欢喜,另着人送了好些衣料首饰赏给秋蘅。
眼见大事已毕,秋蘅自也不再多留,连声相谢后自也回了八表须臾。
宣王府中之事暂时告一段落,那只黄狸奴也好些时日未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又要出门去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
思到此处,秋蘅不免被自己惊了一下。
那黄狸奴是死是活与自己何干?
秋蘅盯着窗外夜幕,料想是先时这黄狸奴夜夜都来,陡然不来也不知是在憋什么坏心思。秋蘅如此安慰自己一二,这便灭了灯早早安歇了。
接连几日,这黄狸奴一直都未有来寻她。
秋蘅想着这厮大抵是又被派出去到某个大人府邸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便想着不若趁此机会外出走动一二,也好早早寻些离开都城的法子才是。
天禄司的人在都城手眼通天,倘若自己要避开他们,总归是得寻一条安全的路才是。
秋蘅这般想着,这便稍做整理,她正欲去寻秋媮言说一二,便见得秋媮与那林楚正站在后门处。
秋蘅不免躲到柱子后头,静静做起了这附耳偷听之事。
“我这院里一切都好,你总来此处做什么?”秋媮扁着嘴,想来是还没将先时被药晕了的事揭过去。
林楚便道:“我这不是怕娘子独自一
人在都城中寸步难行,怎娘子还不识好人心呢?”
“呸,我有姐姐在,自是样样都好的。”
林楚又道:“可娘子总是要出嫁的,难不成日后娘子出嫁了,也将蘅娘子一并带了去?”
“你这厮好生不要脸!”秋媮急了,随即便推了推他,一张脸涨得通红,道:“快些出去莫要再来了!”
秋媮将林楚连推带撵地赶出去,随后便闭上了院门,一转头,就见秋蘅立在一旁,像是站了许久一般。
秋媮不免脸上又是一阵起伏,好一会儿才走过去,道:“姐姐是饿了吗?我去厨下准备些吃食来。”
“不打算同我说说那林家少东家的事?”
秋蘅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扯着秋媮一道走进内里,道:“这些时日里我每日忙着绣活,倒是不曾发现这桩事,那林家少东家可是时常过来?”
“那厮就是个混帐羔子,整日里没脸没皮净与我说些混话,我合该将他送上衙门才是。”
秋媮好不容易缓和了的面色又见红晕,秋蘅见了,倒也不再继续戳破,只是言说自己想要出去走上一遭,让秋媮安心在铺中守着。
秋媮一并应了,她这才离开八表须臾。
时至九月底,都城已无先时的暑气,秋蘅头戴帏帽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都城之内。
她先时是借了明威镖局之手才将秋媮送到都城,依着那黄狸奴的手段,只怕是早就知晓了。
若她再借一次,只怕也会生生将整个明威镖局也一并拉下水去。
可若不借明威镖局之后,难不成要与宣王府开口不成?
宣王府虽是皇室宗亲,但也不会为了她一个小小绣娘就与天禄司起了龃龉。
而自己若然设计了宣王府,即便得已离开,只怕日后跟在她身后追杀者不单是路、谢两府,还有天禄司与宣王府了。
想到此得,秋蘅不免额头一阵酸疼。
她抬手略略按了按额头,又觉又些气短,这便侧了身子稍稍掀了帏帽。
她才掀了帏帽便见前头两个男子即刻将头转了回去,手中拿着边上摊贩上的物件打量。
秋蘅收回手,心下有些慌张,又怕自己看岔了,这边继续朝前走着。
她见一旁有一卖些首饰的摊位,这便立在那处随意挑选,并借着摊上铜镜瞧着左右。
铜镜之内,那两人的目光半分也没有自她身上移开,秋蘅笃定,这二人必是冲着自己而来。
她心中稍一盘算,这便随意挑了两只珠钗,随后付了银两便朝着那二人所在的摊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