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拍开来人,道:“话已至此,我便与大人谈桩买卖如何?”
“你凭什么与我谈买卖?”
“大人听完再拒绝也不迟。”秋蘅心中略略盘算,道:“方才追着大人的人,他们身上的服色,是岷州刺史府的护卫府兵。”
各州刺史的护府兵士皆有仪制,也多得她先时在路家的那几年,这才能让她分得出来这些人的身份。
“我看大人衣着,想来也是个官身吧?既是官身,却还是不能明目张胆入刺史府,原因不过就是因为受了密令而已。”
“且这岷州刺史官至从三品,手中也领兵马,想来是贵上手头并无实证,才想令大人带人先一步寻到吧?”
秋蘅此言一出,屋内余下之人皆将手按到腰侧兵刃之上,大有除之而后快之意。
那人忽冷了声音,道:“你知道我们的身份?”
“我无意于大人的身份,也请大人莫要猜测我的过往。”
秋蘅知晓他们动了杀心,“每个人都有不想为人知的过去,我也有。我可以帮大人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大人要护我平安离开岷州,去往苍州。”
听得秋蘅与自己谈条件,那人又坐回原处,道:“我都寻不到的东西,余娘子凭何觉得自己能寻得到?”
“就凭我深知岷州刺史何正的为人。”她亦朝着那人身前走了几步,随后寻了一处地方一并坐定。
“何正其人,名不符实,其身不正。他最好女||色,若有他中意的女子,他定是要将人弄到手。”
“无用,这招早就试过了,他根本不为所动。”
“那是大人不能投其所好罢了。”秋蘅抬手拢了拢自己的乱发,道:“何正只喜欢腰||肢盈盈一握的女子,而且这女子还得会跳胡旋舞。更重要的是,”
她将声音略略压低,道:“那女子身上,一定要用牡丹香。”
屋内众人诧异,其间有一人听罢,道:“你怎知何正的喜好?”秋蘅所言的这些,连他们都没能打探出来。
“如果你亲眼见过,你自也能知晓。”秋蘅不做理会,“我曾眼见过,他是如何将一个容色一般的姑娘抢来的。”
“那姑娘虽其貌不扬,可腰肢却如扶风垂柳。她极擅跳胡旋舞,身上总是带了一股子牡丹花香。我曾亲耳听到过,有人问何正为何弃了那些貌美女子,却偏要一个无盐女。”
“何正说,女子腰细才是顶顶要紧的,如此,方便他将人拦腰折断。”
秋蘅闭上眼,眼前似乎还能看到幼时那名女子死时瞪大的双目。
那时,她不过八、九岁的模样。彼时何正还非是岷州刺史,他携礼登了路家的门。其间,他看中了那名在秋蘅院中伺候的侍女。
秋蘅想要去求路刺史,却听得了这样一番话。她不敢再与路刺史提这事,便去寻了路夫人,请路夫人相救那人。
秋蘅不敢明言原委,只说是舍不得那侍女,想请路夫人说项。路夫人应了,可还未走出院门,就被路家老太太拦了下来。
路夫人出不去,秋蘅也出不去。
等到第二日秋蘅终于能出去的时候,那名侍女已经死了,折腰而亡。
他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将人折腰杀死。
“那姑娘是谁。”
“大人,我方才说过了,我不探问大人的身份,大人也莫要追究我的过往。”秋蘅睁开眼,又道:“何正此人十分多疑,但他有一个癖好,多年未改。”
“什么癖好?”
“他若是抢到了腰肢纤细容他一握的女子,一定会带回去,让那名女子受尽折磨而死。”
先前开口之人听罢,又道:“这算什么癖好?”
“自然算。”秋蘅扫了那人一眼,道:“你知道那名女子是死在何处吗?是死在何正当时所乘坐的车驾之中。”
“他为贵客,若要寻个地方抢个女子,何处不行,他非得在车驾之中?因为那车驾,是他自己带来的,是他觉得在整个异乡最安全的地方。”
“我虽不知你们要寻的是何物,但你们倾尽所能,都没有寻到,这便代表此物何其紧要。既是如此,何正必定会将这物件放在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听罢,其间忽有一人道:“把二十七叫来吧,她是女子,且身手了得。”
那黄姓人摇头:“她不行,应当说所有咱们自己人,都不行。”
“为何?”
“因为常年习武之人的身体,与常年习舞之人的身体,是不同的。”秋蘅抚上自己的腰侧,道:“我会引蛇出洞,带你们找到何正藏匿物件地方。事成之后,大人也得护我平安。”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他走到秋蘅身前,“即便你还活着,你的名节,可就没了。与你们女子而言,名节不是比生死更大吗?”
“对我不是。”秋蘅亦站了起来,道:“在我心里,活着才是第一要紧的。生死之外无大事。”
他死死地盯着秋蘅,如同猎人盯着猎物一般,她那张被抹得乌黑的脸上,竟瞧不出半分惧怕。
“十六,去准备好衣物,让她梳洗。”
“是。”
秋蘅跟着那行天禄司的人走了许久,便到一处小院。随后,便有人送来衣物钗环,又人将沐浴用的热水送来。
秋蘅待人将物件备齐,这才开始解开衣物,将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浴桶之中。
氤氲水气之下,秋蘅在想,自己的运道当真是极差。
先时有路家的杀心不算,之后还有谢府的,如今还遇上了天禄司的人。
其实秋蘅有想过与那位黄大人示弱讨好,求个全身而退。
可她也知道,就算这位黄大人能饶过她,若她再有一个运道不好,半路遇上个蓝大人,洪大人的,那又该如何?
更何况,这位黄大人还未必肯放她走。
天禄司归皇室统领,能调动天禄司的人,当今世上除了皇帝就是太后了。
与其自己孤身上路再左一个遇险,右一个遭难,不如就直接借力打力,先在天禄司手下讨个生存之机。
如此,若是谢家的人发现了,那也无妨。
忠勇侯府较平头百姓而言,那是极大的一个官。可在再大,他也只是臣子。事涉天禄司,料想这谢家也不敢随意派人暗杀与她。
这般,她便也能平安活着了。
她将头埋进水中,任由温暖将她从头至脚包裹住。
一定要小心,只有如此,她才能活下去,才能寻到一处好地方,再造一个家。
秋蘅重新梳洗甚是费时,若非屋子四周都有天禄司的人把守,十六都要以为她已然逃走了。
十六见自己的首领一直端坐主位,道:“黄头儿,你就真的相信那个女人?”
“我信不信不重要。”他把玩着自己手中的茶盏,道:“重要的是主子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如若此事不成,别提从地字卫升到天字卫了,还有没有命再穿这身玄锦缎袍都两说了。”
十六听罢,便也不再言语。
他们一计不成已经打草惊蛇了,如若都城知晓这一些,司正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那事成之后,余氏……”十六话未尽,屋门已被打开。
第17章 美人计真的管用大人现下知道,我的腰……
秋蘅围了一件赤霞锦所制成的斗篷,重新妆扮好的她,容色艳丽,如夏日烈阳,让人见之生热。
十六看呆了,不自觉地吞咽了下。
“如何,二位大人现在知晓我有没有这个本事让何正将我带走了吧?”
黄大人微垂了头,黑纱之下的他看不清面容神色。“你说过,何正喜欢的是腰肢纤细的女子。”
秋蘅点头,随后莲步款款走到黄大人身前执起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腰间。“大人现下知道,我的腰肢是否当得起盈盈一握了吧?”
他的手握着秋蘅的腰,她站在他身前,身形纤细如她,仿佛他稍稍用力,便能折断她的腰肢。
而此时的她斗篷下应当穿着胡服,而他便是这么直接触碰到了她腰间的肌肤。
微凉的在肌肤在他手中渐有温度,她便如一块上好的砚台,指腹划过,如初生婴儿般娇嫩。
蓦地,他竟然有些不想放开。
这个让他觉得疯狂的念头一闪而过之时,他便松开手,装作无事发生那般,道:“余娘子还需要什么,我一
应命人办妥。”
“胡服不对,钗环亦是。我会绘下衣裳与钗环样式,烦劳大人命人备好。”
“我去着人去办。”黄大人将手抬至矮桌上,又道:“余娘子想好如何让何正瞧见你了吗?”
“如今已过子时,已是初一。大人先时的安排已然打草惊蛇,依我之见,不如就等到正旦之时吧。”
“岷州城正旦灯会素来都会让城中花魁起舞助兴,届时,大人将我换至高台之上,我在台上跳胡旋舞,何正必定能看到。”
“就算何正看不到,他手底下的人也巴不得将我带去献给何正。毕竟这正旦之日,素来都是各家人户出来游玩的好日子。”
“就依你所言。你只需要让何正将你带走,再给我们留下记号就是,余下之事,我自会办妥。”
“那就有劳大人了。”
自那日之后,秋蘅便被天禄司的人单独看守了起来。
秋蘅终日被锁在屋内,这便想起了在路家被关起来的那些时日。
不过三年,她就又如同阶下囚一般,被人关了起来。
秋蘅想过跑,可面对天禄司这样的朝廷鹰犬,她绝无胜算。
她为求活命,不得不将自己推到如此境地,去做她从前绝不可能做的事。
那日夜里,她跟着天禄司的人左转右转,如今她连自己身处何处都不知晓。
院外头时常传来叫卖声,或有鞭炮,或有男女争执声,偶也有几行男子相互斗殴的声音。
想来,当是一处人员冗杂之所吧。
他们一行人个个身形魁梧,也只有这等龙蛇混杂之处,方能让他们隐匿踪迹。
秋蘅临窗坐着,虽窗户紧闭,但她还是能通过那微小的一丝缝隙,悄悄观察着外间的往来。
天禄司的人行事很是谨慎。
他们虽没有明目张胆地立在自己门外看守,可院中永远都有人蹲坐着,看着像在劳作,实则是寻到了上好的位置,一直盯着秋蘅。
她临窗而坐好几日,甚至连晚间她都是倚窗浅眠,为得就是将天禄司中人的习性摸上几分,寻得一个逃生的机会。
从这几日的情况看来,他们始终都会留下人盯着秋蘅,十二个时辰并无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