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小二便也顾不得其它,提了水就直接奔到前头救火。
所幸,只是炭盆烧着了衣物,看着烟大,却无多少明火。
客栈掌柜见了来气,正欲寻秋蘅讨个说法,却四下不见她人影。
“呸,真是晦气,这小娘子居然还想烧了我的客栈。”
“不成,我得去寻明府老爷将她告上衙门。”
一旁二小听得此语,当即将
掌柜的扯了来,压低了声音道:“掌柜的,那小娘子可在咱们这里先行压了一百两银子。如今这火没烧起了,咱们大可将这一百两银子收了就是。”
“若然告到衙门,这年节下的多晦气。”
掌柜听了,也觉有理,这便让人将秋蘅的一应东西都收拾扔掉了。
秋蘅离开了那处客栈,弓着腰,驼着背,就这么一步一挪地走在岷州城之中。
她没有急于出城,反而是去城中流民聚集之所待着。
这些流民多是三餐不继者,秋蘅不敢在这些人面前露财,亦不敢随意拿了吃食出来,只得先行寻了一块较为干净的地方,这便双手抱足坐在处了。
想来这世间当是有现世报的。
她虽非真心想要夺走路家姑娘的富贵,可阴差阳错之下,她还是成了那个受益者。
而如今,便是她要吃苦受罪之时了。
她从未想过,活着能这么难。
她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为了能在这世间活下去,要与流民一同挤在破败不堪的断垣残壁之下。
这大抵,便是世事难料了吧。
腊月的风很冷,秋蘅从未在这等时节穿着这等单薄破衣睡在外间,她冻得打颤,正思考着如何另寻一个能避风之所时,便有人将一捆稻草扔到了她身上。
秋蘅不敢直言质问,只得略务抬了头,见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在旁。
他与秋蘅一般,身上都是些破败的单衣,他的脸上,手上,也都是漆黑一片。
“盖在身上能好受些。”
他如是说着,嗓子像是被烧坏一般,很是沙哑。
可是,他在说话之时,那露出来的皓齿确是十分打眼。
秋蘅的心不由地紧了紧,随后,她便抬手略遮了遮自己的嘴,道:“谢谢。”
那人与秋蘅坐到一处,随后亦拿了些稻草盖到了自己身上。“你叫什么?”
秋蘅略略思索,道:“余。”多余如她。
“名字呢?”
秋蘅摇头,“没有名字。”
她侧着头,从一堆乱发之中瞧了他一眼,道:“你呢?”
“黄。”
“名字呢?”
“也没有。”
听得那人这般言语,秋蘅调笑道:“那你我的姓氏加在一起,不就成黄鱼了?”
那人听罢,略张了张嘴,似是在笑,却未有听得笑声。
那黄姓之人忽然开口,“余娘子怎么会流落至此?”
“家中遭难,只余下我一个人,我别……”
秋蘅顿了顿,尽量挑了些寻常字眼,道:“我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就只能四处讨饭了。你呢?”
“跟你差不多。”那人也不多说,就这边坐在秋蘅身侧,靠着墙合衣而眠。
秋蘅坐了一会儿,觉得身子较方才好上许多,这便开始打量起这间破败屋舍。
这屋舍檐顶已破,今夜飞雪,许多玉尘皆从孔洞之中落了进来。
屋内躺着许多与她一般打扮之人,他们身上盖着稻草相互依靠着取暖。
秋蘅看了看身侧那黄姓男子,心中忽然起了一个主意。
她将身上的稻草扯过来,又放了些在那男子身上,随后便与这屋内诸多人一般倚靠在身旁之人身上。
她闭上双目,明显感觉到身旁之人气息有些不稳。
他的身上没有流民应有的那种肮脏气息,反而是一种好闻的松针气味。
他与自己一样,皆非真正的流民。
那么他是谁?
他与自己一般,是要躲避仇家?
还是说,他就是那个要来杀掉自己的仇人呢?
秋蘅心中慌乱不止,她怕自己若再与他离得这般近,恐让他察觉端倪,这便坐直了身子。
仿佛方才只是一不小心睡倒了一般,她重新坐正身子,而后闭目假寐。
睡是不可能睡得着的。
且不说如今她身侧有一个敌友难分的人在,即便是她并无危险,也断不可能在这等地方睡得安稳。
秋蘅别无她法,只得闭目静坐,静静等候着天明。
一场大雪下到天明仍未有停歇的意思。
秋蘅靠着墙坐了一夜,第二日才刚睁眼,身边就已然没有了那名黄姓男子。
秋蘅细细回想着自己昨夜与他的交谈以及自己的举止,料想自己应当没被他看穿身份。
她已然一个日夜不曾进食,此时腹中饥饿难忍,她亦不能做公然取了银钱去购买食物这等显眼之事。
思前想后,她只能继续挪着脚,一步步走在冰天雪之地中,学着许多流民一般,去瞧一瞧有没有施舍米粥的地方。
她离开屋舍,一路上都不敢走得太快。
因是一夕风雪,岷州城的街道之上已然积了一层白雪,她的布鞋在雪地之中走了不一会儿,就已被尽数弄湿。
穿着这样的鞋子,秋蘅的双足走了不多时,便已觉脚趾僵硬难以为继。
正当她觉得装不下去之时,忽听得前面人声鼎沸。
第15章 只要胆子大就能演得像她就知道是这个……
秋蘅强撑着身子又走近了看了看,这才发现有人在施粥。
许是临近年关,许多人户人家做善事吧。秋蘅如是想着,便也走了过去与一众流民排着队缓缓朝前。
这户人家很是大方,不但每人舀了碗薄粥,还给了一人一个油纸包着的食物。
秋蘅粗略闻了闻,内里像是还放了些许肉食。
她接过这些食物没有急用入口,只是又挪进了一条无人小巷,这才伸手捧过些许白雪,开始以雪水清洗自己的双手。
这是她吃过最难吃的食物了。
薄粥已凉,油纸包里放着两张胡饼还有几块肉干。
这些食物早已在冰雪之中冻凉。
秋蘅虽知自己的身子若是食用或有不妥,可眼下为求活命,她也没有旁的办法了。
她闭着眼将碗里的薄粥灌下,又将几块肉干一并塞进去,最后将那两张胡饼包好,塞回了衣服贴身放好。
她还需要装许久的流民,这些食物她必须留下,焉知之后是否还能再遇上大户人家施粥赠粮呢?
吃罢这些食物,秋蘅方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些许力气。
于是,她又以纤纤素手抓起地上湿土复将自己双手弄得污秽,这才继续拿着手里的破碗继续在岷州城主街之上游荡。
许是因为时至年节,施粥送衣的人户也渐多。
秋蘅走了几家之后,身上也多了一身暖和的冬衣,她将得来的食物一应包好塞在衣物内,这才挪回昨日待过的屋舍。
屋子里头的人比前一日少了许多,秋蘅略扫了扫内里坐着的人,却未见昨日那个黄姓之人。也许,是已经走了吧?
那样便是最好。
他走了,就证明他意非自己,如此一来,她还能争得些许喘息之机。
“在找我?”
秋蘅心下方松了一口气,身后便又是那个沙哑的嗓音,她心下一慌,不自觉又将自己的背弓得愈发显眼了些。
随后,她慢慢挪着身子看了看他,道:“今日运道好,好些大户人家都在施粥赠衣。”
她拢了拢身上宽大的冬衣,见他还是一如昨日的破败衣物,又道:“你怎么不去拿?”
那黄姓之人听罢,复坐回昨天那处位置,道:“我的运道没你好,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那些施粥的人见我身量高大,以为我是混水摸鱼之辈,就没给我。”
秋蘅听得他的用词,随后蹙起了眉头,道:“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那人又道:“就是我运道不好的意思,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
秋蘅如是点头,随后又坐到原处。
她用满是泥土的手自衣服内摸出一个胡饼,随后递给了那人。“吃吧,你也当是饿了。”
那人接过来,道:“你呢?”
“吃过了。”秋蘅说完这句,便闭目假寐,不再看他。
他太危险。
秋蘅心中打颤。
这人方才的那些言语,分明就是在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