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郴没有去接这盒子,只是扯着秋蘅一道坐下,道:“去舒明殿时,可是瞧见了什么?”
“瞧见了三公主气势汹汹从不远处经过。去到皇后宫中后,大皇子亦着了一身公服来与皇后请安。大皇子透露陛下有了新宠,而且何家已然叫陛下生了怨怼之意。”
萧郴:“那你呢?”
“我就扮作一副不曾见过世面的模样,低垂着头,满脸都是尴尬神色,却依旧不忘挂着浅笑。”秋蘅说得坦然:“宫里的是非,不是我能掺和的。”
“蘅娘聪慧。”萧郴稍稍舒了一口气,“日后宫中还是少去为妙。”
秋蘅应下,道:“宫里,要变天了吗?”
“再怎么变,也都轮不到我去承继这个皇位,所以咱们安守本分就是。”萧郴不再多言,只是唤来亦浅,叫她领着秋蘅去库房,将明日归宁的礼单准备出来。
待到屋内无人,薛无方才入得内里禀报:“八表须臾那个秋氏这几日问牙人买了雁户户籍,两男两女。”
薛无方抬眸去瞧萧郴,见他垂首不语,又道:“世子,世子妃该不会打算偷偷跑路吧?”
“不是偷偷,是打算假死出逃。”萧郴不以为意,“牙人给了户籍后,过段时日,你再动些手脚,把咱们多年前准备的几份雁户户籍换上。然后,你再将咱们那些明面上的人散出去,一道去弄些户籍文书来。”
“世子这般大的阵仗,不是更容易被宫里人发觉吗?”
“你以为秋媮去牙行购买户籍,宫里不知晓?太后心里跟明镜一般,我如此施为也只是为了混水摸鱼,叫宫中人将目光移到近些时日的户籍之上。”
薛无方恍然大悟,随后又道:“那,世子,就真的让世子妃走呀?”费了这么多心思,才把人娶到手,说放就放?
萧郴没有回话,只是站起身来朝着书案处行去几步。“近些时日,我晚间都不在府你,你知道怎么掩饰。”
“世子,属下是能掩饰,但世子妃跟你住一个屋呢 。”
“闭上你的嘴。”
归宁这日,他们二人正堂与谢侯见礼毕,秋蘅便独自去到偏厅与二房同坐。
冯氏与秋蘅稍坐了坐,便起身离开,言说是要去厨下盯一盯,临走之时还不忘与谢浓递了眼色。
秋蘅自也清楚明白,只权当瞧不见,独自个吃着茶。
谢浓瞧着秋蘅一身红衣,道:“素日里瞧见三姑姑都是着青色衣裳,今日这一身红衣衬得三姑姑愈发冰肌玉骨了。”
“本也不想穿这一身的,只不过今日回门,若是太素怕叫人拟做把柄。”
谢浓听出秋蘅话语间的疏离,又道:“三姑姑说得是,幸而今日三公主亦要归宁,若是三姑姑与她相见,怕是又要生事。”
秋蘅略略思索,道:“三公主始终都是皇室公主,咱们还是应当尊之敬之才是。”
谢浓乖巧应下,又道:“三姑姑是出嫁了,所以才不知晓。大婚那日,谢璨与宾客往来敬酒,故而多饮了几杯,当夜歇在书房之中未敢打搅三公主。”
“此等事,本也不会叫我们二房中人知晓。偏生三公主那处早早发作出来,当着大伯父与大伯母的面挑拣府里的错处。”
“如此这般,才叫府中人都知晓了去。”
听闻谢璨未与三公主同房,秋蘅难免也会想到自己。因她不愿与萧郴同房,这才想着灌他烈酒来瞒混过去。
而谢璨心中本对三公主无意,如此将她娶回府中,也不过就是迫于天家威严罢了。
谢浓得见秋蘅分心,便又唤了她一声。
秋蘅回过神来,道:“此事到底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咱们二房的人还是要管束自己,莫要造这口舌之业。更何况,你尚未出阁,若是贸然谈及此事,多少有些失了体统。”
秋蘅不想再由谢浓来提话茬,这便又道:“对了,漓儿呢?”
谢浓面色稍变,端了茶盏来饮了一口,道:“漓儿身子不适,在屋子里歇着呢。”
提及谢漓,秋蘅又将谢浓一通打量。
是了,若要相争必得此消彼长才是。可谢漓了心思与自己相争,她是消了,自己也未有所长,反倒是谢府之中只独谢浓一人置身事外。
思及此处,秋蘅不免将谢浓一通打量。
谢浓亦觉出味来,她怕叫秋蘅瞧出端倪,当下便只静静吃茶,再不多言一句。
不多时,便又有人来报,言说席面已好,来请秋蘅与谢浓一道入席。
秋蘅起身之时抬眸与玲珑递了眼色后,这才行至前院处一道落座。
一时宴毕,秋蘅又与萧郴在院中待了许久,时至日落,二人方辞行回府。
未待他们步上车舆,便瞧见谢璨一人孤骑打马而来。
“三姑姑,世子。”谢璨上前与他们二人见了礼,未待秋蘅开口,萧郴便道:“璨侄儿不必拘礼,日后相见便直接唤我一声三姑父便是。”
素日里谢璨见了秋蘅皆是唤她单名,今日听得他终是唤了秋蘅一声姑姑,萧郴心中很是畅快。
“阿璨,怎就你独自回来了,三公主呢?今日,三公主归宁,你怎好独自回来?”秋蘅探了身朝远处又瞧了瞧,实在瞧不得还有车舆前来。
“贵妃思念三公主,想将公主留在身边小住几日,我过几日便会入宫去迎公主。”谢璨叫这话说得不带丝毫情愫,倒叫秋蘅有些担忧。
秋蘅瞧了瞧一旁的萧郴,上前几步将谢璨往旁处引着走了几步。“你是不是与三公主拌嘴了呀?”
“三公主出身皇家,自小锦衣玉食,这性子少不得就骄纵了些。若她冲你使些小性子,你莫要与她争吵,多顺着她一些,至少,至少这半年内不能与她起争执。”
既然宫中要生事,只怕谢家也会被清算,谢璨若要从中择出,少不得要有三公主在旁斡旋,此时必不能与她起龃龉才是。
“阿璨,我知你本无意,但你们既然成婚了,即便私下不睦,但是你要给足她体面。再怎么样,都不能叫外人知晓三公主受了冷落。”
“好。”谢璨抬眸对上秋蘅,今日的她一身红衣,与几日前她出闺时的绿色嫁衣是两种不同的美。“他,待你好吗?”
“世子待我很好。你呀,明日入宫去求见三公主,请她回府。若她不肯,你也莫要强求,只同三公主说,你后日再去。如此反复几日,三公主气消了,便也会回来了。”
“我听你的。”
闻得谢璨应了,秋蘅亦不再多留,只转过身与萧郴一道步上了回府的车驾。
车驾行出不久,萧郴忽道:“他今日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
“他?”
“谢璨。”
“阿璨呀,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色衣裳。”秋蘅答得随意,心中还在盘算着如何能叫二人顺利和离。
“他什么时候也喜欢青色了?东施效颦。”秋蘅觉出味来,只偏了头看向他。
萧郴继续道:“成亲不过三日,就换了身青色衣裳,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你喜欢青色吗?”
“还有,你唤我世子,却唤他名字。”
听到此处,秋蘅不免笑出声来。她知萧郴生了醋意,打趣道:“世子今日是跌进侯府的醋埕里了吗?怎么我闻着身上这般酸呢。”
“你就是个小没良心的,心中全然没有我。”萧郴说罢这话,身子一偏便往旁处坐了坐,好与秋蘅分开些许距离。
他退,她进。
秋蘅亦顺势与他再近几分,抬手挽着萧郴的手,柔着声哄道:“可我今日与夫君一般,穿得皆是红衣。”
秋蘅瞧见萧郴嘴角溢了笑,随即便抽了手又坐回去:“也是,这红色衣裳不适合我,我回府就换上青色的。”
第159章 路家落败随后,他便微弓了身子,将那……
“你就知道气我。”萧郴作势便去扯她,叫她靠在自己胸膛处:“如今陛下已有新宠,想来近些时日不会再将主意打在你身上。”
“蘅娘便在琼芳小筑之内,过着你中意的日子便好。”
高悬利刃偏移,秋蘅自然宽心几许。
待到二人回府,秋蘅借口去听竹院处搁礼箱之机,扯了玲珑相问内里详情。
“听月说姑娘出阁那日,红蝶与明月就都死了,侯爷当日就叫人收拾了扔去城外乱葬岗了。”
秋蘅立在廊下,瞧着被暮霞映红的院落,道:“被人杀了?”
“听说人死之后面色俱黑,像是被毒死的。”
“我果然是小瞧人了,她才是二房顶有谋算的一位。”
谢浓这不上不下的位置,没有出挑的容貌,没有出挑的技艺,论诗文比不过谢煜,论容貌比不过谢漓,论琴棋书画,烹茶调香,亦比不过秋蘅。
唯一还能胜上几分的,便是一个性子安静。
却不想,这是一条孟冬之蛇,她一直都将自己的本性掩在伪装之下。
玲珑略略抬头,道:“姑娘,您的意思是,漓姑娘也是叫人算计了去?”
“谢漓的心思虽高出路泠月,却也只是个被算计了的棋子。不独她是棋子,三公主也叫那人捏住了心性,当成了棋子。”
玲珑:“姑娘,那咱们是否要再递信给侯爷?”
“不必了,无凭无据,提了反而生乱。”再者,有此人在,也不怕谢家倒台。秋蘅不再多留,兀自回了琼芳小筑。
是夜,薛无方递来信,言说萧郴今日要在书房中听人读书,叫秋蘅不必等他。秋蘅亦不多问,自顾早早安歇。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某日午后,萧韵与萧凝前来寻她,三人一道去往听竹院中小坐,寒瓜才方摆上来,香丹便急急入内。
“世子妃,二位县主,不好了,宫中传下消息,路家举族入狱了。”
萧韵:“路家,青州刺史路家?”
香丹点头:“便是这路家。后院采买的婆子回府时瞧见金统领带着禁卫军去抄了路家的宅子,听闻现下路家上下皆被锁拿下狱了。”
萧凝:“怎这般突然?”
“也
算不得突然。“未待香丹接话,倒是萧琏与萧郴一道来听竹院寻了她们。秋蘅起身去挽萧郴的手,萧琏自是乖乖让位,自寻了一处坐定。
萧凝耐不住性子,追问道:“二哥哥,你快说与我知嘛。”
“前几日,路正源的外室跑到路宅里闹,哭喊着说路正源的女干生子叫人暗害了。话里话外都在说是路夫人心窄容不下她们母子。”
“说路夫人是眼瞧着自己的女儿被送出去当了个女冠,还见不得她替路正源诞下子嗣,非要杀了一个幼童出气。”
“因是当街闹出来,故此坊间都传遍了。”
萧韵道:“闹得这般大么?怎我们都不曾听说过。”
萧琏:“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有什么好传的。再者,那几日兄嫂大婚,哪里有空闲去理会他们。”
“可不想昨日有人言官当朝弹劾路正源,言他昔年与何正过往甚密,参他与何正两个手握兵权的刺史心怀不轨。”
“陛下大怒,这才叫金统领带人抄了路家,眼下正叫三司会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