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蘅摇头。
静心：“宣王府事发之后，路家人将我关了起来，他们为了讨得谢侯宽佑，要把我嫁也嫁给一个身残之人。而且，那人还须是个贫家子，且我只能为妾。”
“什么？”虽秋蘅知晓路家有意给路泠月指个不堪之人，但她未曾想过会是如此形容之辈。
“因你，我才不必嫁，只出家为女冠。是以，我今日这般，得承你的情。”静心语调平缓，道：“路正源在外头还有一个外室，而那外室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你，他，这……”秋蘅一时语塞，竟然半天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想不到是吧？”静心莞尔，指腹在葫芦瓢上来回几下，道：“在青州我不服管教，时常会偷溜出去，就看到他从一个巷子里一户人家走出来。”
“屋里走出来一个年岁七、八岁的男孩扯着他的衣摆唤他阿爹。”
秋蘅细细思索，思及路正源的行事作风，问道：“不对，路夫人多年来只你一女再无生产，他路正源若当真有外室子存于世，怎会不将那人带入路宅？”
“即便那人生母何其不文，只要将他带入府中记在路夫人名下，那他便是有嫡出独子。”
“不论从文或武，皆是摆在宅中最为上乘。”
静心道：“是这个理，所以我也觉着奇怪。我本想与路夫人言说这事，好叫她早做打算，可偏生那日叫她发觉我偷离了府去，好一顿责怪。”
“我气性大，自也不肯再说，一来二往，竟也将这桩事抛诸脑后了。”
“多谢女冠今日告知，妾感激不尽。”秋蘅说罢，自向后退却一步与静心施礼。“若日后观中有俗务缠身，女冠可前往八表须臾处，我会递信过去的。”
“多谢善人。”静心亦是言谢，“观内自有菜园可植果蔬，我原先便是田间劳作的农女，如今整个观中，唯我最擅此道。”
“善人保重。”静心说罢，便自往山中行去，也不知她要去往哪座道观。
秋蘅瞧着静心离去的方向，瞧着她一步一履前行，那个背影下透出的坚韧是她从未在先时路泠月身上所瞧见的，却又是独属于静心的。
薛无方推着萧郴行过石桥，道：“结束了。”语调之中非是疑问，不过就是轻描淡写的话语，将一场纠缠几年的因果了结。
“她释怀了。”秋蘅未有转身，只是目光一直盯着静心离去的方向。“出家为女冠，当真是个好去处。”
“你莫要想这去处。”萧郴话语带了急躁，立时抬手去扯了秋蘅。“这不是你的去处。”
秋蘅稍有诧异，转眼便明白过来，这便抬手与他十指相扣。“妾知道。”
平淡的三个字，并未直接回答萧郴的问题，虽执着伊人之手，萧郴心中还是不大安心。
长风饶饶，在落日余辉之下，萧郴生生觉出了凉意。
两日之后，萧琏带着新得来的消息再一次来别院寻了萧郴。
“昨日我去寻了几个素日说得来的禁卫军打听消息，禁卫军处倒是探不出什么，但是明安宫里却递了消息给我，叫我今日来寻兄长，叫兄长明日便送嫂嫂回谢府。”
窗外雀鸟吟唱着林间小调，东风透过窗棂闯入，卷起了萧郴手中那卷书的书页。
“兄长，太后此举何意？”萧琏思不明白，“莫不是，太后有意要相帮陛下，将嫂嫂纳入宫中？”
“太后才不会管陛下想要哪个女人，她这么做，一定有旁的打算。”萧郴轻轻哼罢一声，又问道：“近日宫中可还有旁的事？无论大小，与何氏一族相干。”
“喜服！”萧琏略略思忖，似是想到了何等紧要线索，脱口道：“宫里在备喜服了。”
萧郴听罢，指腹在书卷上摩擦几下，忽然笑道：“姜果真还是老的辣。”
萧琏：“兄长猜得太后的意图了？”
“太后要收局了。”萧郴未与萧琏多加解释，只朗声唤了亦浅入内，叫她去替秋蘅收拾行装，他们过会子就回都城。
待亦浅离去，萧琏方道：“太后要收拾谁家？”
萧郴：“能让宫中尚服局备下婚服，你觉得会是谁呢？”
“大皇子？不对，若是大皇子，皇后殿下必不会瞒着兄长。六皇子又尚在幼龄，陛下若要纳妾也不必准备……”话至此处，萧琏方回过味来。“三公主！”
萧郴：“想必是陛下要将谢璨与三公主配成一对。谢璨其人并不喜三公主，而三公主亦担忧蘅娘会影响何氏在宫中的地位，你说她会怎么做？”
萧琏将个中可能一一思过，惊道：“她不会打算……”
“何氏能假传一次圣旨来对付蘅娘，三公主难不成不敢？且她也不必明旨提及，只需在圣旨下达之日叫谢侯知晓，陛下有意来个双喜临门，不就行了？”
“左右，我与蘅娘的婚事，是陛下明旨所赐。”
萧琏：“御赐的婚姻，兄长与嫂嫂必得入宫谢恩。是以，陛下在得知之时必会震怒。”
“所以，何氏不长久了。”萧郴将手中的书卷随意扔至一旁，道：“这事你心中清楚就行，切莫声张。”
萧琏点头应下，随后亦起身唤来薛无方，叫他一道替
萧郴收拾行囊，自己便推着萧郴一道去寻秋蘅。
秋蘅本在院中逗弄着怀中狸奴，陡然闻得亦浅传来的话，心下也是疑惑。她将狸奴摆下，自是要去寻萧郴问上一问。
未待秋蘅步出院门，便瞧见了萧郴兄弟二人前来。秋蘅上前见礼，萧郴却先她一步开口，言说是宫中之意，叫她安心归家便是。
既是宫中的意思，自不允她来反驳，秋蘅便也不再多言。
离开侯府近月余，当秋蘅再次站在侯府匾额前时，恍惚点竟有如隔世之感。
她入得府内，自是要先去与谢侯请安。
待到请安毕，她方回的疏雨斋。
回到疏雨斋后，二房冯氏自然领着谢浓过来好一通关切，言语之中不曾提起谢漓半句。秋蘅也只是略略浅笑应对，无半点上心。
冯氏父母二人扯着她聊了一个时辰，大抵不过就是近些时间府中开销，还有谢浓有多帮得上手云云。
秋蘅明白冯氏的打算，言说自己已与萧郴定亲，府中诸事自然由冯氏来接手才是最为稳妥。
冯氏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也不再多留，领着谢浓一道离开。
待到她们离开，秋蘅方有空寻来丁嬷嬷相问这些时日府中事务。
“也并无什么大事，二房夫人终日领着浓姑娘一道看账理家，处理些庶务。大房那处也没闹出太大动静。哦，还有璨郎君，这些时日也一直都与几个同窗宴饮。”
秋蘅听罢这些，心中不安之感愈盛，只摆了手叫满屋奴仆都退出去，好叫她早早歇下。
因是心中存了事，秋蘅辗转一夜未得安眠。
次日一早，倒是谢璨先来寻了她。
“其实昨儿晚间便是要来寻阿蘅的，可丁媪说阿蘅已然歇下，这才拖到今日。”谢璨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通，道：“阿蘅的气色有些不佳，可是那别院凄苦，那萧郴苛待于你？”
“并无此事。”秋蘅摇头解释：“别院山青水秀，又无俗事扰心，很是不错。只是都城较山间气闷许多，所以未能睡好。”
谢璨抬眸瞧她，接连多日未能得见秋蘅，谢璨心中感慨良多，他既想与秋蘅诉说相思之意，又恐叫她觉出味来疏远自己，一时进退维谷不知如何自处。
“阿璨？”秋蘅觉察出他的异样，道：“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谢璨略张了张嘴，还未待他思虑好如何开口，倒是外间来人，言道宫中有内侍传旨，叫谢璨与秋蘅一道去往前院接旨。
得闻宫中圣旨，二人自不敢多加耽搁。
侯府前院之中泱泱地跪满了谢家人。
待秋蘅与谢璨一并行至，未待秋蘅多加思索，那内侍已然打开明黄丝帛，只得随着众人一道先行跪定接旨。
内侍传令何其简单，直言谢璨文采卓然，特将三公主下嫁谢府，望与谢璨成百年之好，成就一世良缘。
那内侍传摆旨，便微弓了身子请谢璨起身接旨。然那谢璨纹丝不动，一时只将那头垂下，半点也没有要起身之意。
谢知言偏头瞧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替他接下圣旨，言说谢璨一时欢喜，不知该如何，叫内侍瞧了笑话去。
那内侍虽年岁尚轻，但也是在宫中打滚多年的，自然明白个里意思，心照不宣尔。
谢知言嘱人递了打赏银两与内侍，院中一行人自起身恭喜大房。谢璨叫这消息震得不知应当如何，纵是众人皆起，他依旧跪在原处。
秋蘅瞧了，连忙招来左右将他搀扶起来。她知谢璨不喜那三公主，此时也不好当众相问，便叫沐重先将谢璨扶回院落歇息。
还未待谢家人各自回去，便又有人来报，言说是三公主亲至。
众人听罢，当即大开中门迎接。
萧淑婉入内里将院中众人一通打量，随后道：“日后驸马与我成亲，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她瞧见内里并无谢璨，又见秋蘅站在稍远处，蹙着眉，道：“谢三姑娘怎站得这样远？”
第153章 六年之前“头儿，她都要嫁人了。”……
众人散开一条道，秋蘅正欲回答，萧淑婉又对着明芳县主道：“驸马怎不在此处？”
如此明显，满府人皆明白萧淑婉的意思。
明芳县主瞧得欢喜，笑盈盈上前回答：“公主殿下，我那傻小子脸皮子薄，这会子正躲回自己院里了，叫公主殿下笑话了。”
萧淑婉对此很是满意，口中言说都是一家子人，这便在明芳县主一声声的邀请之中，一道入了正堂。
尊者亲临，秋蘅不可不至，只得随着众人一道过去。
待萧淑婉落座之后，谢家人亦各自归位。
“谢三姑娘，你随我皇叔去别院小住几日，倒是气色不错。虽然你与我皇叔已有婚约，但毕竟尚未行婚仪，还是注意着些好。”
秋蘅起身行礼，道：“公主说得是，妾铭记于心。纵使妾与世子已有婚约，未行婚仪之前，妾不会唤世子夫君，世子也不会唤妾夫人。”
秋蘅这一番话，当真是明着打了萧淑婉一个耳刮子。
今日才下的赐婚圣旨，婚期都未择定，萧淑婉便已登门，开口便是驸马，如何还能有脸说旁人的嘴？
堂内众人都觉出味来，萧淑婉又何尝不知？
偏她此时要端个贤惠识礼的模样，不好立时发作出来，只得转头对向谢侯道：“侯爷，谢三姑娘的婚事定下许久了，不知何时行婚仪？”
谢知言道：“良辰吉日是择了许多个，可也总归得等等世子那边的消息才是。”
萧淑婉又道：“我那个皇叔素来是个不顶事的，莫说提枪上马了，连站都站不起来，哪里能有什么消息能透给侯爷呢？”
“倒是前几日，我入宫给母妃请安时倒听父皇提了一嘴，说是好事宜早不宜晚。”
她说罢这些，眼波又在秋蘅身上流转一番，“谢三姑娘惯是女中豪杰，先时能争来玉带送与皇叔，怎如今在婚事上就不声不响了？”
思及先时萧郴所言的宫中意思，秋蘅自然能明白个中深意。
她又施罢一礼，道：“婚姻大事，自是听从父母之命。妾一介闺阁女子，着实不大清楚婚仪之事上的诸多冗务。”
眼瞧着秋蘅又将话头甩至自己身上，谢知言笑道：“公主殿下既明宫中圣意，不知今上可还有深意？”
“父皇的深意，我又如何会知晓？”萧淑婉站起身来行出几步，道：“我只知，公主出嫁之日，必是最好的吉日。”
萧淑婉说罢这些，便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