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主子的吩咐。”秋明快活道,“主子终于和您重归于好了,真不容易。”
阿棠苦笑,怎么秋明一直觉得她和晏元昭只是闹了个小矛盾么?这傻小子。
“没有重归于好。”她道,“不要再叫我夫人。”
秋明声音执拗,“您就是夫人。”
连舒表情未变,“回夫人,恕难从命。”
阿棠板着脸,径直走出门,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双双跟在她身后。
阿棠回头,“你们不是单纯来和我问好的,对吧?”
“回夫人,主子要我们寸步不离地保护您。您去哪儿,我们就跟着去哪儿。”
连舒如此回答。
第91章 占夫人“陆先生,我是一定要把她带回……
庆州官舍的亭苑内,小轩临水,两面竹帘垂坠,屏去秋风中的凉意。
轩中置一石案,案上炙肉青蔬,水陆之珍,美酒佳肴,十足丰盛。
“这几日怠慢先生,元昭特备此席,聊以赔罪。”晏元昭以茶代酒,向陆子尧敬道。
陆子尧端酒和他一碰,“我刚从扶阳吃席回来,又来吃你的席,好得很啊!哪有什么怠慢,我又不是不
知道你忙得脚不沾地,宵衣旰食的,看你这样子,昨晚也忙审案,没怎么睡吧?”
今日晏元昭穿了月白窄袖袍,修长身姿显露无疑,气质极是清雅,可惜眼睛下方泛了淡淡的乌青。
晏元昭一哂,他昨晚确实失眠,但和案子关系不大。
他点头称是,“岑义光今年贪墨的兵器就近万件,此案越查越是令人心惊。”
“这么多?”陆子尧摇摇头,“他是把铁鹘人当祖宗孝敬啊!”
晏元昭道:“孝敬一词,可谓十分准确了。他说他是为利,可岑义家中的钱财并不多,除去贪墨兵器,他甚至说得上清廉。”
不仅如此,岑义官声也相当不错,在庆州四年,兴水利,宽赋税,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怎么看都不像是不择手段逐利之人。
陆子尧纳罕:“他把铁鹘人给的钱都转移走了?”
“目前还没查到去向,不然,就是他根本没从铁鹘人手里拿好处。”晏元昭道,“岑义还称投靠铁鹘人是为了前途,这更荒谬,且不说铁鹘人多年安分守己,敢不敢打过来,能不能兑现许诺给岑义的官职,单说我了解到,岑义当年抗击铁鹘之后,十数年间官运亨通,若一直在京为官,紫衣朱绶并非遥不可及,可他却主动上书,要到河东为官。弃大周前途,而选铁鹘,不合常理。”
陆子尧声音沉起来,“这么看,疑点太多了。你确定他真把兵器给了铁鹘人?”
“从收集到的证据来看,岑义确实层层转运,将东西交给铁鹘的商队,运入了铁鹘境内。但岑义和铁鹘何人交易,还无法证实,岑义背后之人又是何人,也缺乏线索。”
陆子尧猛喝一口酒,“老夫有一点要问,你何以十分肯定岑义背后还有人?在河东阻碍你来庆州的人,不是他的手下吗?”
“不是。”晏元昭不想说阿棠和面具人的事,只得道,“此事说来复杂,元昭一言难尽。”
陆子尧瞪着他,等他长话细说。
但晏元昭一言难尽,竟干脆就不尽了。
陆子尧心想怕是涉及官场阴私,他不好说,因而也不再问,抚须道:“此案你查到这种程度,已可以了,若要再往深里查,那突破口只剩一个了,不知你有没有胆子。”
“有。”晏元昭肯定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我不认为那是虎穴。”
陆子尧一听,就知道晏元昭懂他意思,拊掌道:“好小子,有乃父之风!你有安排了?”
“在做准备。”晏元昭微笑,“不过还需等一些时日,先生到时若有兴趣,便一道来。”
“老夫就等你这句了!”
秋风鼓动,竹帘簌簌作响,白羽掀帘走来,用一壶新酒替下被陆子尧喝尽的酒坛子,撤下吃净的盘碟。
晏元昭啜着清茶,闲聊一般,“这几日阿棠常伴陆先生出门,她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没添麻烦,添了满腹好奇。”陆子尧道,“元昭,你从哪里收了这么一个宝贝?”
闻言,晏元昭虽还因昨晚的事烦闷着,却不由感到一阵愉悦,低声道:“她确实是个宝贝。”
陆子尧一愣,“老夫还以为你得谦虚一番,说什么阿棠让先生见笑之类的话。看来你是真喜欢这个小丫头,瞧你嘴角都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晏元昭端正表情,“是元昭让先生见笑了。”
陆子尧真笑了,“你啊!也是难得,这一向对女人敬而远之的,也风流起来了。我可听她说了,你去木坊查案带着她,审岑义也带着她,人家官舍的人都知道巡察使特别宠爱身边的小厮,你听听这像话么,放在你当监察御史的那些年,还不得自己参自己一本?”
晏元昭早鞭笞过自己了,此时倒是颇坦荡,“此一时,彼一时。几年之前,我也不会想到我能做出这样的事。世事奇妙,我以前眼里揉不得沙子,还是太年轻了。”
“美色误人呐。”陆子尧的笑简直停不下来,“等你离开河东,能舍得放人家走么?”
“放她走?”晏元昭眼睛一眯,“她跟您说什么了?”
“说她只是暂时跟你,你这趟公差结束,她就恢复自由身。”
“假的。我会带她回府。”晏元昭闷声道。
陆子尧送到嘴边的酒一停,“让她给你当小妾?”
事情果然走到难以解释的地步,晏元昭没反驳,低头喝了口茶,把叹出的气融进茶里。
“没必要。元昭,你信我一句,家花不如野花香,女人呢,在外头是最好的,一旦纳进家门,就没灵气了。为你好,也为她好,你就把她当个红颜知己算了,我看她那性子也不适合做妾。”
“陆先生,我是一定要把她带回府的。”晏元昭道。
他坚决的语气让陆子尧滚到嘴边的话全咽了下去。
男女之情,外人插不上话。
“那是老夫的损失了。”陆子尧面露惋惜,“我打算过段时间去西域,她说要跟我一起去,路上服侍我。你不放人,我岂不要独自上路了?”
晏元昭牙根发痒,她还给自己找上后路了!
“先生这么多年江湖逍遥,难道还怕旅路孤独?”
“小丫头有意思啊,能说会道,路上带着能解闷儿。老夫本打算这几天见一见在河东的故友,结果被小丫头缠的,成天和她逛来顽去,又是打鱼又是游山,给她讲了一麻袋故事,也没去成别地儿。”
晏元昭心情不是很好,闷了一会儿道:“陆先生,您这几日还是到处走走,拜访故友吧,别让阿棠浪费您时间了。”
“不浪费。”陆子尧摆摆手,“我是在夸她。”
晏元昭无奈看他。
陆子尧突然会意,“哦......你嫌我占着她?还是说,你在吃醋?吃老夫的醋?”
陆子尧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你可别想歪!老夫拿她当小辈看,她也说了要认我当义父,做我干女儿。元昭,你陆先生的人品,你难道还怀疑?”
晏元昭扶额,“先生真是和阿棠待久了,什么奇怪的想法都能冒出来。我断无此意,只是这几日我......需要她。”
他轻声道。
他也怕她听陆子尧的江湖故事多了,更加想跑。
“行,人是你的,老夫不跟你抢。”陆子尧哈哈大笑。
“多谢先生体谅。”
陆子尧嫌用酒盏喝酒不爽气,索性倒碗里饮,几斗浊酒下肚,不自觉多说了几句。
“元昭,我和你说,老夫喜爱这个小丫头,不仅仅因为她对老夫的脾性,也是因为她,她……”陆子尧大舌头起来。
晏元昭仔细去听。
“她长得和我一位故交很像啊!我看到她,就像看到我那位故交……”
“是吗?先生那么多红颜知己,不知是和哪一位相像?”
晏元昭随口道。
陆子尧快意人生,常说自己过的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日子,既有那么多红袖,人有相似,不足为奇。
“一位……很会弹琴的姑娘。”陆子尧的笑意从皱纹里露出来,“我很多很多年没见过她了,她的年岁都够做阿棠的娘了。”
晏元昭若有所思,“阿棠的母亲刚好也是位琴师,她遭难流落,失去记忆,或许就是你认识的那位女子。”
陆子尧长叹,“我说的那位佳人啊,早就香消玉殒了,死的时候年纪比阿棠还小……”
而且他所说的很会弹琴,岂是乐坊琴师能比的?
晏元昭一默,“红颜多薄命。”
女子柔弱,更易薄命。晏元昭想,像阿棠这样的女子,一定可以活很久,活到七十岁还成天没心没肺地笑。
……
晏元昭下午回到官舍住处,秋明和连舒守在卧房外间,齐刷刷点头,“主子。”
“夫人今天出门了?”
“是。”
果然,她就没有闭门不出的时候。
“都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什么?”晏元昭问。
“去了金银铺子、成衣铺、当铺、胭脂铺、点心铺……买了很多东西。”秋明一项一项列出,不敢遗漏。
“嗯。”晏元昭不动声色。
“夫人还去了医馆,去了三家。”连舒道。
晏元昭不难猜出阿棠用意,“她让大夫诊脉了?”
“是,大夫都说夫人身体很好,一点毛病都没有,诧异她为什么要来医馆看病。”
“知道了。”
晏元昭举步踏进卧房。
宽敞的房间里,各样簇新的物事
铺满案几,地衣上也堆了一片,玉石首饰、腰带罗衣、胭脂水粉、花瓶香炉……有些还没有完全脱掉作为包装的锦帛,藏一半露一半,随意地放着。
晏元昭在满目琳琅中对上阿棠的眼神。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阿棠严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