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穆要扯苏容妘袖子,却怎么扯也扯不下来,苏容妘道:“裴大人不必信这些的,是宣穆太过担心我,草木皆兵罢了。”
宣穆不服:“我不是草木皆兵,我是说的事实,娘亲,裴姨夫是最清正之人,你为何不愿将受欺负的事告诉他?”
他对着裴涿邂拱了拱手,认真而笃定:“娘亲手腕有伤,究竟是不是被人欺负,姨夫一看便知。”
苏容妘抬眸去看裴涿邂神色,便见他当真没有坐视不理的意思,甚至放下手中公文:“既如此,便看一看罢。”
她还想开口再拦,可宣穆却是不让了,硬是将她白皙的手腕给露了出来。
苏容妘的腕子很细,虽说之前做的都是粗活,但来京都这段时,便已经将从前过苦日子时留下的痕迹尽数退散了去。
故而如今一只纤细白嫩的手腕上,赫然有一处红痕,甚至细细看去,还能看出指痕来。
苏容妘头蹦着疼,脑中混乱得很,既是在担心裴涿邂在反应过来后的怒火,又是在后悔,若是早知今日会被发现,那昨夜又何必与其欢好?
宣穆看到那红痕,似只小公鸡般雄赳赳气昂昂抬着头:“姨夫你看,我不是草木皆兵,分明是确有其事。”
裴姨夫之前与他承诺过,若是娘亲再受伤,一定要赶紧告诉他,他会做主的。
宣穆在心中暗暗期待,将背后欺负娘亲的人绳之以法,叫娘亲再不用瞻前顾后!
他期待地看着裴姨夫抬眸看过来,在视线短暂听过后,却又……若无其事转走。
“看着算不得什么伤,宣穆,可还有别的?”
第170章 昨夜休息的好吗
裴涿邂神色如
常,似是半点也不怀疑一般。
宣穆闻言愣了神,又盯着娘亲的手看了看,因这话是裴姨夫说的,反倒是叫他有些怀疑自己。
他执着道:“裴姨夫,您再好好瞧一瞧呢?”
苏容妘看着裴涿邂的反应,也分不清他究竟是真觉得这算不得什么伤,还是不愿意管她的事而故意敷衍。
她干脆趁着宣穆不备,直接将手抽了回来,抚着腕子笑道:“还瞧什么,我这算不得什么伤,而且男女大防尚在,你这般将我拉到你姨夫面前,有些于礼不合。”
苏容妘将袖口放了下来:“你觉得是伤,只是因为你年岁还小,可我与你姨夫瞧着都不觉得有什么的。”
她这般说,倒是惹得裴涿邂回头看了她一眼。
苏容妘猝不及防同他对视,只觉得他眸色意味深长,不等她仔细分辨便见他挑了挑眉,对着宣穆道:“你娘亲说的是。”
宣穆怔愣片刻,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其中不对,再也不敢去拉娘亲的手腕给裴姨夫看,当即规规矩矩站着,生怕因自己刚才的一时心急给娘亲惹了麻烦。
他歉意又带着些不安地抬眸看着苏容妘,裴涿邂见状倒是开了口:“无妨,阁楼之中的事,只会关在阁楼中,不会被旁人知晓。”
苏容妘跟着点点头,而后拉上宣穆的手,对着裴涿邂尴尬笑笑:“对不住了裴大人,我回去好好同他说说,日后不会再这般打搅大人清静。”
她拉着宣穆要走,却是陡然听到身后裴涿邂开口:“苏姑娘且慢——”
她脚步顿住,裴涿邂放下手上公文:“宣穆先回去罢,我也有些话想问一问苏姑娘,毕竟有些事,宣穆年岁太小,是听不懂的。”
苏容妘心尖猛地一颤,分明裴涿邂是在借着她方才的话头来说,可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又觉得意有所指。
可她是走不得了,因为宣穆也主动放开了她的手道:“娘亲,若是有的事不能同我说,你去同裴姨夫好好说一说罢,姨夫会帮咱们的。”
言罢,他期待的眸光看向裴涿邂,便得了裴涿邂点点头应下:“是。”
他不应还好,这般一应下来,苏容妘心里愈发没底,可宣穆十分放心地松开了她的手,几步便下了楼去。
她不由得咬咬牙,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对旁人这般信任了?
裴涿邂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茶台旁,长袖垂落在身侧,慢条斯理地斟了两杯茶:“苏姑娘,过来坐罢。”
苏容妘的手攥得紧了紧,到底还是过去坐到了他对面的圆凳上。
她有些不敢看他,似是多看一眼,便会将她拉回到昨夜那般羞耻的情境下,甚至他那些荤话尚在耳畔。
可面前的他衣冠齐整,举止端方持重清雅的很,似只有她一人知晓在黑夜之中,他的内里究竟与如今这副好皮囊有多大的不同。
裴涿邂多少也察觉出了她的异样,修长的指尖搭在杯盏的边沿:“苏姑娘昨夜休息的如何?”
苏容妘脑中一瞬的嗡鸣,却仍在他面前强撑着:“尚可。”
“我方才又为何听宣穆说,你一夜未曾回去,莫不是……在正院宿了一整夜?”
苏容妘心在猛跳,不知裴涿邂问这种话,究竟是对她与嫡妹的事起了疑心,还是只简单怀疑她昨夜未归的缘由。
她暗暗抬眸,却没在裴涿邂的眼中看到什么试探与怀疑,反倒是很有兴致,似是很好奇她的反应。
苏容妘因他这副模样心中一些不安,却只能依旧嘴硬道:“没有,我昨夜一直在矮房,宣穆那般说是因为他睡得早,醒来时我又不在,这才有了误会。”
“是吗?那苏姑娘大早上,又在闲逛什么?”
“那条路裴大人能逛,我如何不能?”
苏容妘抬眸直接回看他,她此刻其实是应当再说些更尖锐的话才是,可她突然想起宣穆所说,裴涿邂因宣穆的事,被罚在家中禁足。
故而后面想说的话被咽了回去,她想,被禁足定然是心中烦躁的,说不准他只是想寻两个借口来寻自己发泄一番怨气罢了。
若是真发现了她与嫡妹的事,哪里会有心思试探?怕是直接宁错杀不放过地将她处置了,剩下嫡妹一个人,不管她愿与不愿,都要老老实实在裴夫人的位置上坐着。
她的心稍稍放了回去,倒是还有心情拿起杯盏抿了口茶水:“能将宣穆带回来,多亏了裴大人,我倒是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对。”
她突然说上了这个,而后坦然地看着裴涿邂,大有种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不会放在心上的架势。
裴涿邂双眸微微眯起,唇角轻轻扯起个笑来:“说起宣穆,我也是想问一问苏姑娘,可是之前便识得县主?”
他缓缓开口:“我去寻县主要人时,原本她是不愿意放的,可待我入宫说起此事时,陛下刚透露出要见宣穆的意思,县主竟松了口,还故意闹起来,宁可自己被陛下呵斥几句。”
他意味深长道:“我倒是有些分不清,这面见陛下对宣穆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若是依照那时的情况,陛下见了宣穆,必定会问宣穆的意思,只需宣穆说上两句场面话再提一句对娘亲思念的紧,陛下必然会叫宣穆同他走。
可县主闹起来,不让宣穆入宫来,看似是她也想到了会是这种结果,提前为自己挽回面子,主动寻借口将宣穆放回来。
可仔细想想,小烧尾宴之时,县主就不愿宣穆被陛下看见,而宣穆分明是魁首,小考名册早该提到陛下面前才是,可那日陛下听到宣穆都名字竟半点反应都没有,想来定是县主给他压了下来。
连他的名字都不叫陛下知晓,很难不怀疑她是不愿叫宣穆去见陛下。
县主喜欢宣穆,不惜去学堂抢人,又似是不喜欢宣穆,毕竟入陛下眼这种好事,她竟提前全部阻挠了去。
他这番话叫苏容妘听得越来越心惊,裴涿邂再若是查下去,说不准要将世子的事查出来,她略一思忖,再开口时便倒打一耙:“裴大人为何会觉得,县主提前与宣穆相识呢?”
她仰起头来,看过去的眸子晶亮又认真:“宣穆是我的孩子,甚至被我一手带大,他若是与县主有旧识我又如何能不清楚?若是真有此事,既是县主办的小烧尾宴,我又为何要带着宣穆前去?”
她坐直了身子,也学着裴涿邂的模样轻轻把玩着杯盏,而后意味深长道了一句:“我倒是觉得,宣穆许是受了裴府的连累呢。”
第171章 接连留宿正院
裴涿邂盯着苏容妘那双晶亮的双眸,一点点顺着向下,落在她一开一合的殷红唇瓣上。
其实她说的那些话,他听见去的也只有十之六七,更多的心思是在回味昨夜。
以如此角度来看面前人,倒是觉得她有种笨拙的狡黠,可爱的紧,叫他觉得怀中空空,昨夜倒是没怎么抱够,如今还有想要将人拉入怀中的冲动。
苏容妘挑眉看着自己,裴涿邂也反应了过来,她是在学自己,心头某处柔软的地方似被轻轻戳了一下,勾得他痒痒的,听着她这番攀扯裴府的话也不生气。
他笑着反问一句:“苏姑娘这般说,莫不是觉得我如今被禁足在家中,是我活该?”
他故意道:“宣穆因裴府、因我而被县主盯上,我害的你们母子分离,为你将宣穆带回来也是理所应当,那被禁足便是我应受的苦果,是吗?”
他凝望着她,眸色如常并没有生气,可却是沉稳的叫苏容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倒是还是做不到这般不讲道理的,只能轻咳两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涿邂没说话,似是在等她的后文。
可苏容妘却是说不出来什么后话的,说多错多,叫裴涿邂觉得自己往他身上埋怨,也好过叫他顺着去查宣穆与县主的关系要好。
她抿了抿唇,只是低垂下头道:“县主的心思谁能去猜呢?我也不过因为自己是平头百姓,这才将此事往裴府上去想,也并非是怪罪裴府的意思,要怪我也只能去怪县主才是,只是有裴府衙摆在我面前,裴大人方才还说那些怀疑的话,我也能合乎情理地猜测怀疑。”
裴涿邂双眸微微眯起,听出了苏容妘有意往自己身上埋怨的意思。
他被气得笑出了声,倒是觉得苏容妘也是了解自己的,否则怎会知晓如何几句话便能惹自己生气。
他免不得有些烦躁起来,昨夜分明情深缱绻至极,为何今日就要这般说不上几句好话?
她是如何做到如此狠心绝情的,又是如何能将白日与黑夜待他的态度,分的这般清楚的?
裴涿邂抿了口茶水,视线无意间落在她被袖口掩盖着的手腕上,倒是半点气也生不起来,毕竟昨夜自己未曾克制,能叫人看到的地方便有红痕,那若是看不见的地方呢?
这般想着,他便开了口:“苏姑娘倒是不必事事都去怀疑裴府,若是没什么事,便回去配宣穆
罢,明日他还需得如此去学堂才是。”
这便是下逐客令的意思,苏容妘自也不想多留,听罢这话当即站了起来,对他俯了俯身便转身下了阁楼去。
回到矮房之中,宣穆边看书边等着她,见她回来便欢欢喜喜凑过去:“娘亲,你与裴姨夫说什么了?”
苏容妘摸了摸他的头:“说了些你的事,你姨夫叫你明日照常去学堂呢。”
宣穆点点头,但还是担心看她:“娘亲,只是说我入学堂的事吗?就没说过你身上的伤?”
“什么伤不伤的,说不住是我自己什么时候不注意弄出来的,这裴府之中守备森严,哪里会有人伤我?”
“还有苏姨姨呢,她就会欺负娘亲。”
苏容妘听了这话倒吸一口凉气,当即半起脸来:“你这话同我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同旁人说去。”
可宣穆此前早在马车之中就与裴姨夫提到过此事,故而他现下神色为难,不知要不要告诉娘亲。
若是告诉,怕是娘亲要就此生气,说不准就想裴姨夫说的那般,她性子要强,日后若当真出了什么事,怕是不愿意去向裴姨夫来求助。
但若是不告诉,岂不是他便是有事在瞒着娘亲吗?
他越是想,面色便越是为难起来,苏容妘以为是自己话说的重了些,忙将语调放柔:“好了,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你娘亲我都是多大的人了,如今还没老到需要你来替我打算的地步,快些去读书罢。”
宣穆不再说话,听话地坐到桌案旁去,只是看着书本,心思倒有些进入不进去。
屋中刚安静下来,外面便有丫鬟的声音:“苏姑娘,夫人叫奴婢给您送东西来。”
苏容妘心中奇怪,与宣穆对视一眼,叫他安生在屋中待着,自己则是出了门去。
门口站着的丫鬟是昨夜她沐浴时为她填水的那个,见她出去,丫鬟直接递给她两个药瓶子,顺着往宣穆那边看了看,而后压低声音道:“这是夫人叫奴婢送来的,红瓶子是治外伤,蓝瓶子是治……内伤的,姑娘自己掂量着用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