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裴涿邂哪里肯,执着地用着力气阻拦她。
挣脱无果,苏容妘有些微喘,只能先停下来,继续说这她粗略算出来的账:“你同阿垣立场不同,说不得谁对谁错,若真如你所说阿垣如今还活着,那你们日后早晚有再次对上之时,成王败寇生死天定,你对我的情意,我已用在了血书上,便不会用在你们交锋之间,你可以放心。”
她想,裴涿邂不放自己离开,许是也有这种原因,毕竟是面对上动过心思的女子,难保会在什么时候当成软肋来利用。
她坦然道:“你救我一命,我带你上山,我想已经算是平了,如今孩子也没了,你便没什么东西困在我身上,我们也算是两不相欠罢?”
裴涿邂只觉得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化割她的血肉,让他好似在受凌迟之苦。
两不相欠吗?他是不是还要谢谢她,将他们之前的情意分的如此清晰明了。
分明与她近在咫尺,但他却一步步被推远,直至最后临近悬崖边,只差最后一下便可将他彻底推下去,他竟有一种想要主动跳下去的念头,从此粉身碎骨,再不用陷入此种痛苦。
只可惜抓紧的手再难放开,裴涿邂固执道:“女子没了孩子,心绪总归是不稳的,你这些话我就当没有听过,不许再说了。”
他似落荒而逃般:“你身子还没修养好,这些咱们暂且不提,你继续休息罢。”
苏容妘感觉到搂抱着自己的手略有些发颤,下一瞬便被小心翼翼放回到床榻上。
裴涿邂的动作很快,几步便起身向门外走去,可还是能明显看出脚步有几分慌乱。
门一开一合,屋中只剩下她一人。
苏容妘闭上双眸,确实想听话地再睡一会儿,毕竟离开也是要力气的,否则别说彻底离开裴涿邂身边,便是离开这成佛寺也是困难。
只是还未等她彻底睡下,门外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怎么回事,人怎么还没醒,你们莫不是在诓我罢?”
苏容妘辨认出来,这是薛夷渊的声音。
她略一怔愣,未曾想到他会出现在这,是随着千牛卫一同来的?
不知门外的随侍回了什么,薛夷渊似被点燃了怒火:“什么回禀,我认识她的时候怕是你还在你爹肚子里转筋呢,我想见他一面,竟还轮得上你说允不允,我方才就躲在旁侧,分明听见屋子里有说话声,你说她没醒,真当我是傻子好糊弄?”
苏容妘听清他的话后,觉得他真是口无遮拦习惯了,竟是什么话都敢随便说。
但能见到薛夷渊她还是高兴的,自己劫后余生,当然想见一见亲近之人。
故而,她强撑起身子来,对着外面唤:“有劳,放薛统领进来罢。”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即便是尽力将声音放出来,仍旧有些底气不足,甚至这句大声的话说完,还需得大口喘几口气稍微缓上一缓。
薛夷渊习武之人,耳力自然不算差,正好将苏容妘的声音听了个全,当即忍不了。
“听见没?她分明是醒了,还在叫我进去呢!你们府上的大夫怎么说的你们都忘记了?不要让她心急郁结,如今她连相见的人都见不到,难道你们巴不得让她心急郁结?”
随侍似还是在犹豫,但门外已经响起了推搡声,下一瞬门便被一脚踹开。
苏容妘眨眨眼,确实有些被面前生猛的场面给吓到,眼看着薛夷渊身上戾气十足,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他视线在屋中先扫视一圈,最后才落在苏容妘身上,赶紧几步到她身边蹲在榻旁看她:“妘娘,你可算是醒了,可是将我给担心坏了,方才我过来时看见裴涿邂从
你这里离开,脸色那叫一个难看,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罢?”
苏容妘轻轻摇头:“我还在病中,他还真做不了什么,不过他脸色难看,大抵是因我想要离开罢。”
薛夷渊并不对这个结果意外,毕竟他一直都是知道妘娘是想走了,只是意外于裴涿邂那似失了魂魄染上戾气的模样。
“那他定是不愿意的罢?”
“确实,不过从前我同他说此事时,他也是不愿意的,但如今不同了。”
苏容妘神色复杂,眼里似有怅然,但更多的是解脱:“孩子没了,再没了什么顾虑,他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一定要想办法走。”
她试过在他身边假意逢迎,想要让他放松戒备,放松对她的看管,她也试过同他争吵,想要将他羞辱得彻底厌弃了自己,可无论是哪种都不管用。
但这次不一样,她舍命将他背了回来,又失了孩子,既占了他的心,又是身子最脆弱的时候,同情也好、愧疚也罢,裴涿邂定不会向之前那般,动不动用亲密之举来逼她短暂让步,也无法再将她关到屋中,门窗紧闭等着她转变心思。
薛夷渊不懂他们之间这微妙的情愫,但无论妘娘有何种打算,他都会同她站到一处。
“好,能离开当然好,这裴家算是什么好地方,就是给我银两我都不愿意去!”
房门未关,这些话外面守的人自然是听了个全。
这些苏容妘不怕他们听,更不怕他们去告诉裴涿邂,只是她还要问的事,还是不要被裴涿邂知晓的好。
她给薛夷渊使了个颜色,他当即会意,起身便往门口走,准备将门关上。
随侍见状哪里肯,赶紧抬手阻挠:“薛统领,能让您同夫人说上一句话,这已经是不应该,这关门怎么能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传出去——”
薛夷渊不耐烦地将他的话打断:“就是传出去了又如何?这地方哪里有那么多隔墙有耳,也就你们几个裴府的耳报神,今天这门我还就要关了,谁不服,先打得硬我再说!”
第335章 他们没有第二个五年可以耽搁
薛夷渊在千牛卫之中混的久了,身边都是武将,平日里自是谁功夫厉害,谁说话便更有分量。
他想揍裴涿邂很久了,只是这为数不多的机会,他都会先被其激怒,连脑子里想要揍人的念头都被压制下去了些,进而被其所言引到旁的地方去。
如今天时地利,这成佛寺之中没有什么贵人,他正打算寻着机会好好用一用拳头,这裴府的随侍便先一步送上前来。
他转了转手腕,又动了动脖颈:“谁再说不合规矩?你们主子出的那些烂事,你们心里想来都是知晓罢?”
他随后一指身边站得最近的人:“来,你先来罢,对付你们几个我还是绰绰有余,我看看还有谁拿着裴府的鸡毛当令箭!”
守着的几个人当然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但拦了被逼退是一回事,压根不拦将人这般放进去还任由其将门关上,这又是另一回事。
几个随侍联起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薛统领得罪了,擅闯夫人卧榻,我们实在不能置之不理。”
薛夷渊正有此意,即刻便同他们动起手来,甚至还贴心地将门关上,门扉合拢前的最后一句话,他还对妘娘道:“若是害怕,记得把耳朵捂上。”
苏容妘额角直跳,她年少时没少同人斗殴,哪里会害怕这种场面,薛夷渊还真是把她想的越来越弱。
只是她年岁长了,阴差阳错下成了母亲,自然不能在同年少时一般一言不合便动拳头,再次看到这种景象,难免意外。
虽则她觉得有些冲动了,但细细想来,这却实也是个好法子。
她将头顶的垫枕稍稍调整了一下,撑着身子坐起来,刚把后背靠上,门便再次被打开,薛夷渊大步进屋来,反手关门后又把门闩上。
“好了,这会不会再有蝇子来吵咱们。”
薛夷渊几步靠近她,满是担忧地上下打量她:“你身子当真没什么不适?我听说女子生产,便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那小产,定然也是要在去鬼门关的半路上走一遭的。”
苏容妘有些语塞,但答了他:“也要分些情况的,我如今这般,并没有什么不是,就如同来癸水一般。”
女子来癸水总归是件私密的事,她说完,便见薛夷渊眼神有些飘忽。
“我、我哪里知道女子癸水是什么滋味。”
“现在不懂没关系,日后你娶了妻便知晓了。”苏容妘伸手摁了摁眉心,不想再同他说些没用的,赶忙挑拣着要紧的问,免得裴涿邂什么时候突然折返,“阿垣呢?”
“此刻应当还在京都之内罢,我若是想主动与他说上话还是难的,他在暗处咱们在明处,只能等他主动来寻咱们。”
苏容妘闻言眉心微蹙:“什么叫还在京都?他此前一直在京都?”
若依照裴涿邂所言,阿垣应当是为了谋事而将她一人仍在裴府之中,又因谋事不成,在明知她生死未卜之时,扔下她离开成佛寺。
薛夷渊有些意外:“这是自然,你为何会这般问?”
苏容妘将裴涿邂所言简略说了一遍,她不信裴涿邂的话,但却因阿垣的安危而松口气。
“想来阿垣如今真没出什么事,当真是万幸。”
薛夷渊轻哼一声:“阿垣是什么身份,哪里能亲自来此,裴涿邂会那般想,不过是阿垣用了障眼法罢了。”
“阿垣没打算来寻我,接我离开?”
苏容妘多少有些听不明白,但她这话刚问出口,这意思便有些不对味儿,即便是开口时无意,可还是有种阿垣根本不在意她的感觉。
薛夷渊也察觉到了,生怕因自己言语不当惹的他们二人之间生了误会。
若他当真对妘娘心思坦荡,自然不会担心这些,但他偏生对妘娘动心,若是二人在他这里生了误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故意隐瞒从中作梗。
他忙将这几日的事大概解释一番,过程与裴涿邂所言大差不差,但究其根源可是全然不对。
欲在成佛寺中动手脚的人,并非是阿垣安排,但都是朝廷眼中的叛党逆党,如今皇帝不除的情况下,他们无形之中便是盟友,对方的大致动向还是清楚些的,即便是不知对方要做什么,也会互相帮着掩护一番。
但阿垣不知随行之中的人她,想阻止那人行事却不奏效,只能互相做了交易,打上掩护。
阿垣人在京都,既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又因身子有损,不能亲自前来,但也是派人假扮他,想亲自将她带回去,却想不到她根本不在,一番查证下去,这才发觉,臧择同那些人之中有些关联。
薛夷渊蹙眉思索一番:“我昨夜一宿没睡,一直在带着人给搜山,也是给这些人擦屁股,但我却有发现,这成佛寺好似原本就是那些叛党的地方,臧择虽确有高僧之名,但能突然出现在皇家人眼里也是奇怪,想来是有那些人的推波助澜,就是奔着皇后去的。”
苏容妘听着只觉复杂,千言万语最后汇成一句话——天下要乱。
皇帝推暴君、定天下,如今不过二十载,眼下却又要生乱,阿垣是为了镇南王世子,但另外那些人是为了什么,她便不得而知。
她顿了顿,还是问了一句:“那臧择同阿垣此前是否相识?”
薛夷渊摇摇头:“他们分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哪里能认识,莫不是裴涿邂在你面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了罢?”
苏容妘笑了笑:“认不认识都无妨。”
她信阿垣不会用让她陷入陷阱的法子来带她离开,更不信阿垣会在情况未定的时候剩下她一人。
毕竟分别后的代价,是五年后才终在阴差阳错下重逢,他们还有多少个五年可以耽搁?
第336章 还是要成亲的
心中那点疑虑已然消解,苏容妘放松了许多,稍稍调整了一下身子倚靠的姿势。
薛夷渊心中还是担心的:“你已经同裴涿邂提起过要走的事?他什么态度?实在不行,趁着还没回京都去,我找些人来生乱,干脆将你掳走罢。”
苏容妘轻轻摇头:“即便是找又能找寻出来多少人,他可以明着将能调动的人手都调来,哪里能轻易在他眼皮子底下生乱?”
顿了顿 ,她眸色逐渐清明:“我在想,你在此处,裴涿邂定是能想到你会在我醒来后想见我,那他同我说什么,我都会在你这证实,就好比你我现在见面,定是也瞒不过他的,若我是他,定要想办法阻拦你才对,而不是只放几个人在门口守着。”
薛夷渊对此也有些疑虑,只是进来便着急看妘娘情况,未曾深想下去。
方才他与门口人动手时,之所以能收拾的这般快,是因为他用了全力,他记得裴涿邂身边有几个人功夫不错,他应付起来也很是吃力。
若他真想阻止,怎么着也会放上一两个功夫厉害的才对。
苏容妘面色略有些发沉,因思虑这些事,本就是刚醒的头脑一点点发着钝痛:“此事你别插手,依照你们原本的计划来便是,若你有机会能给阿垣递话过去,便让他莫要因我乱了计划,等我能带着宣穆离开京都,自会有再次相见之时。”
薛夷渊重重点了点头,将她的嘱托全然应承下来。
虽还是担心妘娘一个人面对裴涿邂,会不会再吃些什么亏,可看妘娘这样子,怕是不想让他继续插手。
他抿了抿唇,犹豫着开口问:“你以为打算怎么办……我是说你离开京都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