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之间争锋相对,在薛夷渊听到裴涿邂还打算再生一个孩子时到达顶峰。
他过去便一把揪住裴涿邂的衣襟,扯得其身形晃了晃:“你是怎么有脸说得出这种话的!”
旁侧的随侍赶紧扒他的手,但他怒火攻心,这种时候就是来头牛也拉不动他。
裴涿邂虽是一副病容,可丝毫不怵他,即便是身形被扯得晃了晃,但依旧是一副睥睨神情:“这是我的家务时,薛统领还是莫要管的太多。”
他抬手,握住了薛夷渊的手,看似如同其他瘦弱的文官一样,可实际上他也是习武之身,又按住薛夷渊手腕处的穴位,让其手腕瞬间承受刺痛,随之力道的加重刺痛更明显。
可薛夷渊却不退半分,仍旧死死扯住他,要将他往外面去带:“我便知晓你这种人不可能有心,你想要什么便便一定要握在手中,即便是妘娘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即便你明知道妘娘在你身边便一直会有危险,那我今日便告诉你,我绝不可能在让你接近妘娘半分。”
裴涿邂神色未变,不将他的怒火放在心上。
“薛统领,这种事,你说是不算。”
薛夷渊被气笑了:“是,你朝中你权势滔天,可此地是成佛寺,我自有我的办法让你再见不到妘娘。”
裴涿邂手中力道未松,不过知晓面前人在强忍痛意,顿了顿,还是将力道慢慢松下来:“妘娘视你为好友,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也不想同你生出太多过节,但薛统领,你管我们夫妻之的事,管的太多了些。”
他将手全然松开,而后又示意随侍与叶听后退几步,就让他自己立在此处,面对着薛夷渊未曾发出去的怒火。
“我知你在意妘娘,有火发不出,你非要将此事全然记在我头上,我阻止也无用,干脆准你撒气就是,只是有一点你说错了,妘娘在我身边才安全,若非成佛寺生变,又如何会有苏容婵得手的机会?薛统领,今夜的事,你当真一点也不知情?”
薛夷渊恶狠狠盯着他瞧,半点没有被他的话绕进
去,只咬死一句:“我知晓什么?你莫不是怕我将妘娘带走,还要往我头上来扣帽子?我一直在宫中当差,今日会在此还是紧急赶了过来,你休想拖我下水!”
这番回答却是在裴涿邂意料之中,他轻扯唇角:“事既做了,便不会全然无痕,薛统领还是莫要先给自己摘的这般干净,就是不知统领今夜回去,梦回之际可有想过当初不该在成佛寺生事。”
此刻,他眸色终于有了变化:“你们一个个皆说在意妘娘,既知妘娘在此处,又为何还要动手,你们可有想过慌乱之中会不会殃及她?”
薛夷渊满是怒意的眼眸在此刻也闪过一瞬幽暗的光,他整个人少有的深沉。
但很快,他便已从裴涿邂言语圈套里逃了出来。
让妘娘出现在此处的是裴涿邂,若非他用裴夫人的名头禁锢她,她又如何会被皇后点过来?
至于成佛寺的事,原本也不是他们来谋划,不过是顺水推舟,目的只有皇后一个罢了,若是妘娘一直在寺中同其他夫人一样,那便也会一直同她们一样被千牛卫保护起来,就如同现在这般,那些夫人除了受些惊吓外,无一人伤亡。
只是谁会想到,妘娘竟不在夫人之中,谁又能想到,苏容婵竟真有这种本事,乱拳打死老师傅真将妘娘给劫掠了出去。
薛夷渊喉结滚动:“今夜的事我不知情,你即便是想往我身上扣也无用,不必再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从我的言语之中想法子诡辩。”
裴涿邂轻笑一声:“是不是诡辩,你心中有数,所有刑犯在问罪之时都会似你这般嘴硬,无妨,所有事都是要讲证据,统领最好还是盼着些,那些人能将痕迹擦干净。”
薛夷渊手攥得紧了紧,也就是裴涿邂身量高,否则真要被他这般提起,但如今被稍稍提起些的,也就只有他的寝袍。
此刻,裴涿邂抬手抚了抚自己披着的外袍,感受上面的寒意已在说话间被屋中热意驱散,这才重新扣住薛夷渊的手,这次他没有手下留情,稳准狠扣住他的手臂。
薛夷渊只觉手臂顿时传来剧痛,似被灼烧后用利器搅弄,让他忍不住力道彻底松开,下意识挣脱。
裴涿邂正好趁着这个空档,缓步朝床榻上走去,但到底是因放在的动作牵动伤口与未曾恢复的身子,让他以手成拳抵在唇边,猛咳了好几声。
薛夷渊还要来抓他,但随侍已在此事同他交起手来,原本怕顺带伤了家主随侍没有用全力,但此刻却是半点不含糊,招招致命,只为将人彻底控制住。
薛夷渊注意都在妘娘身上,应对的招数有些乱,一时间竟也打成了平手。
眼看着裴涿邂走到了踏边,坐在了那他煎熬了许久在终于落座的位置上,抬手,指尖一点点落在妘娘的面颊。
“你别动她!”
但他的言语无济于事,裴涿邂修长的指尖已落在了妘娘面颊上,顺带着轻轻爱抚。
薛夷渊瞪着眼,恨不得此刻直接将这个凌辱妘娘的男人就地斩杀。
裴涿邂心里眼里只顾着妘娘,看着她的睡颜,陡然想起他们的孩子,手一点点向下,隔着被子轻轻落在她小腹上。
“都叫你走了,为何还要执意将我带上来。”
顿了顿,他思绪回到了全身倚靠在妘娘身上的时候,鼻尖蹭着她微凉的脖颈,甚至她每说一个字,他都好似能感受其轻颤。
她说,若那个那个瞎子死了,她会向苏容婵一样寻他复仇。
但她又说,裴涿邂,孩子好像走了。
心口似被捏握蹂躏的钝痛,让裴涿邂眉头骤然蹙起,猛咳了好几声,唇角溢出的血亦蹭到了手背上。
他也想问一问妘娘,她背他上来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是想先让他活,好能亲手为那瞎子报仇?还是发自内心不愿将他留下?
她知晓孩子没了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是觉得终于摆脱了这个累赘,还是也曾为他们的孩子有片刻的伤怀?
第331章 对她做禽兽不如的事
也不知是父子间也有所谓的心有灵犀,裴涿邂的手落在苏容妘的小腹上,隔着一层锦被,他便能感受到孩子已经不在。
从前孩子在的感觉,他言说不明,但此刻他却是能感觉出来,那个凝结他与妘娘骨血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他没有同薛夷渊言说时那般随意轻快,好似一个孩子只是一小滩浊血、一小块腐肉,走了便走了,可以毫无负担,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去要下一个孩子。
他心中仍旧被心疼与悲凄填满,甚至在想,若是没有自己,妘娘一个人逃离,是不是就不会将身子耗损这般严重?是不是在当时,他便是个累赘,妘娘想要将他带上来,这孩子就一定保不住?
但没人能说得好究竟是因为什么,就好似命中注定这孩子就是不能落地,就是要抓紧一切时机,离他们而去。
在旁侧的薛夷渊已占了上风,最后一脚将随侍踹到了另一边去,上前就要来扯裴涿邂,但随侍忙扑过来保住他的小腿,让他不得上前半分。
裴涿邂沉溺在情绪之中,头也不回道:“薛统领若是不想让屋中的事传到外面被人说难听的闲话,不想薛家被风言风语牵连,还是小声些,即便是你不在乎名声、不愿娶妻,也是要想象你家中待娶嫁的幼弟幼妹。”
人都有软肋,薛夷渊虽同家中弟妹们不似亲生般熟悉,但嫡母待他好,他自也是不希望因自己牵连了他们。
“你竟用薛家来威胁我!”
他咬着牙,但这回说话的声音,便能很好地维持在只有屋中几人能听见。
裴涿邂心绪复杂,可即便是想得再多、即便是对面对妘娘再没有底气,他看向薛夷渊时,神色也不会透露半分。
“统领还是先回去罢,我留在这里守着妘娘才是名正言顺。”
他眼角眉梢换上胜利者的姿态:“是能上山来,是妘娘拼了命将我背回,想来妘娘也是希望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会是我。”
薛夷渊动作停顿,陡然想到妘娘到底时的模样,但他对裴涿邂的话是全然不信的。
毕竟无论何时,妘娘睁开眼想看到的第一人,都会是岭垣兄。
他嗤笑一声,觉得裴涿邂自不量力。
只是裴涿邂却以为他是不信妘娘舍命将他带上来,故而将山路上的事添油加醋说的细致了些。
“妘娘若是心中无我,怎会舍命相救?她若是当真恨我,定是早将我扔下,说不准还要补上一刀,薛统领,我们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你怎得就能这般笃定,她心中对我无情分?”
这一句句似刀子般扎入薛夷渊的心中,他知晓若自己走不进妘娘的心中,便不能强求,可妘娘看中谁都可以,为何要是强占她的裴涿邂?
若是岭垣兄当真不在人世便罢了,可岭垣兄明明还在,妘娘分明是对他情根深种,又为何会对另一个人偏了心?
如此,那他从前将岭垣兄看做不可逾越的山,觉得若岭垣兄在,即便是世间在好的男子都不会让妘娘变心,此番念头不就成了他在自欺欺人?
但裴涿邂不再给他细问的机会:“薛统领待在这屋中的时辰已够久了,山上的闹事还需统领亲自去处理,至于妘娘,我来看顾就是,且放心,我在屋中,无人敢来冒犯妘娘半分。”
顿了顿,他又填了一句:“如今这山上,你唯一能信的便是我。”
他自嘲一笑,不得不承认:“除了你,也唯有我不会愿意妘娘再受半点伤害。”
薛夷渊手攥握得紧了紧,不过犹豫片刻,随侍便已经站起身来,又是一副要同他过招的模样,几番思量之下,分明理智下他应当立刻离开,毕竟成佛寺中还有些尾巴需要他来收,可是妘娘——
裴涿邂所言不似谎话,回忆起来妘娘与裴涿邂摔落昏迷的场景,却是像是妘娘在搀扶他。
大抵妘娘也确是有话要同裴涿邂说,至于他……他也没想好该如何说阿垣的事。
只是他仍旧不愿轻易离开,怒目看向裴涿邂:“你莫要对妘娘做什么禽兽不如之事!”
裴涿邂一瞬语塞,面色黑了几分:“妘娘刚刚小产,你莫不是骂了我两句,就真将我当成牲畜了?”
他将头转了过来,重新落在妘娘身上,语气不耐地对
着随侍吩咐:“送薛统领回去。”
顿了顿,他又对叶听吩咐:“你也回去歇息,伤还没养好,妘娘看见定是要伤怀。”
叶听随侍齐齐应了一声,一同将一步三回头不愿离开的薛夷渊逼退,最后阖上门扉,将裴涿邂与苏容妘留在一起。
其实裴涿邂此刻头痛欲裂,他是被银针强制逼醒的,可养身子最重要的便是睡足睡够。
他抬手再一次抚上妘娘的面颊,虽然知晓她此刻不会轻易醒,但他仍旧动作很轻,将他所有的珍重爱惜都藏在指尖,一同映给妘娘。
夜里的成佛寺在生了一场动乱后,便得死一般的寂静,门外偶有千牛卫走过的脚步声,毕竟叛党逆党未曾全然抓获,抓获之人仍需严加审问,这是最为耗时耗力的事。
苏容妘本应该连睡个一天一夜才对,可她昏迷之前,便被心中的疑问反复折磨的,甚至靠着这些困惑不解为奔头,强撑着上了山,如此一来,这些困惑便随之一同入了她的梦,在她昏迷时也不断折磨着她。
梦中的阿垣立在成佛寺的大佛前,那双明亮的眸子分明已经没了神采,可还是望着神佛,似在求什么。
她想靠近却连进门都不得,可不知裴涿邂突然从何处出现,一剑将阿垣刺了个对穿,喷溅的血液奔着她而来,可连属于阿垣的温热的血都不能落在她身上,好似将她生生隔绝在外。
梦中惊惧,终是催使苏容妘猛然睁开眼,入目便是裴涿邂手肘撑着头,在她一旁闭目休息。
苏容妘喉咙发干,唇角微张,还未等出声,裴涿邂便抬眸向她看了过来,猝不及防与她四目相对——
第332章 关系变得微妙
屋中静谧无声,苏容妘本就是刚醒,深思还有几分混乱。
梦中是惊悚也好、混乱也罢,真实虚幻在她脑海之中搅成一团,让她此刻没有什么反应,有些怔愣地盯着裴涿邂看。
裴涿邂却是先一步反应过来,眉心紧紧蹙,抬手去探她额角,顺着用手背贴了下她的面颊,慢慢松了一口气。
他哑声开口:“可有觉得身上不舒服?”
苏容妘睫羽颤了颤,沉默一瞬,顺着他的话感受身上的不适感,最后的注意落在了小腹上。
她感觉似来了月事一般,小腹坠坠的发疼,腰间好像还系着月事带。
思及此,她这才想起自己昏迷之前意识到的事——孩子应是没了。
苏容妘散开的视线再一次聚拢,这回是落在了裴涿邂身上,她略有些干涩的唇动了动:“孩子……”
裴涿邂神色有一瞬的变化,下意识别过眼去,却紧紧一瞬便再一次回转过来:“不必管孩子,你这一胎怀相本就不好,来去自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