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冷小一声,手起剑落,便割下了她袖口一节锦袍,本就冻的发僵的身子在此刻感受到一阵凉风从袖口灌入,激得苏容妘打了个冷战。
而后他一把扯过苏容妘的手腕,反手握剑直接划破她的手心。
她闷哼一声,痛意一点点蔓延上冻的有些发僵的手。
那人将剑收入剑鞘:“无笔墨纸砚,便用血书代替罢。”
苏容妘瞳孔发颤,耳边传来他一字一句吐出的生冷字眼:“写好,我去递给裴涿邂,过了今夜子时他若还未曾放了我主子——”
他用剑鞘抬起苏容妘的下颚:“你……还有你腹中孩子,一起去死罢。”
第320章 涿邂吾夫
手心的伤口血在往外涌,苏容妘的头一阵阵眩晕,最后只能闭上眼将视线转到一旁。
立在她面前的男人以为她不愿写,故而将剑鞘拿在手中,一点点将剑拔出,与剑刃出鞘声一同传入耳中的,还有男人透着阴狠嗓的嗓音:“若是不愿,你死了也好,免得留在世间受苦。”
苏容妘眼皮直跳:“你还不容许我想想了?”
“这有什么可想。”
苏容妘脑筋疼的很,随口道:“你怕是还没成过亲、有家吧?自然不知其中门道。”
男人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呵,耍弄这些手段!”
苏容妘仰头看过去,便见那长剑直指自己的鼻尖,她被吓的下意识后缩:“你敢对我动手?你在这杀了我,可有想过如何对苏容婵交代!”
男人却好似想明白什么一般,视线在她胸口与脖颈游走,挑选落剑之处:“若你这信写不好,主子定是要受你连累,既如此,我便早些送你归西,为主子偿命。”
他挑选好了位置,手上蓄力,剑尖直奔着她的心口,苏容妘眉心猛跳:“等等,我未曾说过不好好写,只是……只是不知该从何落笔。”
她咬咬牙:“此刻我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时辰,现在写的血书,都不知何时能到裴涿邂手中,你让他子时之前,岂不是太过为难人!”
男人手中的剑停了下来,双眸微微眯起:“如你所说,裴涿邂已知晓你不在,连夜赶来,如今已在成佛寺顶。”
苏容妘瞳眸怔缩,裴涿邂他……竟这般快就得了消息?
她说她与裴涿邂日日通书信报平安,本就是胡说八道,她还以为是诓住了他,没想到是因裴涿邂真的过了来。
苏容妘呼吸急促了几分,脑中的猜想逐步成型。
裴涿邂来此,是为了她的?那方才这人说裴家的人来寻过她,是不是也是听得裴涿邂的命令?
不得不承认,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苏容妘心中那点对自己处境的不安散了大半,她也不知自己何时对裴涿邂有了这种信任,只要知晓他在此处,便下意识觉得自己不会出事。
可思及此,她又想到当初离京前夜她与裴涿邂不欢而散,那他来此处,究竟是为了公务,还是为了她?
她沉默的间隙,男人以为她在拖延时间,蹙眉打消她的念头:“你未醒来之时,裴家那些蠢货便已寻到此处来,我不过略施小计,便将他们迷惑了去,从此处无功而返,你便莫要想他们还会再回来此处寻你。”
苏容妘的思绪被他的声音拉了回来,顺着他的话往下深想了几分,大抵是趁她未醒来之时带着她藏身到了旁出,等着裴家的人走了再回来,演一出灯下黑罢了。
但这话也让她如今确定了一点,裴涿邂来此,确实是来寻她的,而方才这人用她的命来要挟裴涿邂放了苏容婵,那苏容婵如今定是在他手中。
她管不得两人是如何凑在一起的,但她想,此事裴涿邂定不会惊动千牛卫,一来裴家的夫人丢了,一夜未归,明面上对裴家名声有损,背地里也容易惹人生嫌,二来便是苏容婵不会配合他,说不准还要在背后找准时机刺他一下,那裴家的人就不能大张旗鼓搜山。
至于寻不到她,裴家暗卫究竟是会顺着出山寻人,还是会来搜第二次,她不敢去赌,如此看来,还真是唯有给裴涿邂送心这一条路可走。
思及此,她轻叹一声:“我知道写什么了。”
苏容妘抬指沾了沾右手掌心流出的血迹,又用手腕将方才割下来的那断袖铺平,在上面落下四个字——涿邂吾夫。
写完后,她悄悄抬眸看一眼面前男人,他亦盯着袖布,大抵也是认字的。
苏容妘咬了咬牙,不明白苏容婵从哪弄来的这人,竟是会杀人又识字。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向下写着:妾被歹人掠走,今性命受迫,还望夫君速速救妾归家。
男人眉心蹙起,剑再一次被干净利落拔出来抵在她脖颈上:“让他放了我主子,少写这些有的没的!”
苏容妘此时不敢动作,这回她是真怕这人直接切断她的脖子。
“你莫要着急,我若是不同他说些软话,他若以为我失身在你们手上,动手伤了苏容婵怎么办?”
男人略一沉思,似是意识到她说的还有几分道理,但却没有将剑收回,只是稍稍离她脖子远了些。
指头沾血来写字,终归是有些不
方便的,她写的吃力,指尖隔着一层布料蹭在地上也泛起麻疼。
“还望夫君莫要伤妾妹婵娘性命,求夫君与今夜子时将妾妹归还,救妾归家,妾妘娘书。”
第321章 若她殒命,报复又有什么意义
苏容妘身上穿的本就是素衣,素色断袖配上血书,看着确实骇人。
但如此男人才满意些,一把将血书夺过,转身出了门去。
他一走,苏容妘这才终于不必在板着面容,手上的疼痛控制不住显露出来,整只左手都不敢再动,她启唇吹了吹,妄图让手再次回到麻木,好让这痛意别再折磨她。
但她多少有些后悔,方才叫那人在她衣襟上再割一段就好了,省得此刻她想要包上伤口,还需得自己撕扯。
连着用嘴又用手的,终是将掌心还冒着血的伤口覆上,苏容妘撑着起身将地上柴火拾掇起来,又去自己方才躺过的地方弄些枯草,终是让这屋中又了火光。
她在屋中寻摸一圈,翻腾出个杯子来,盛了水放到火边去烤,剩下的遍只有等。
苏容妘轻轻叹气一声,这种时候,她能做的竟只有在这里盼着裴涿邂来此处救她,保命与志气之间,她也只能低头去选她这条命。
而此时,杀手的动作很快,她的血书送到了禅房之中。
苏容婵的情况也算不得好,她手脚被捆住,口中还塞了绢帕,她被丢在禅房的床榻上,被躺在小榻上养伤的叶听死死盯着。
她只觉羞辱愤怒,只是想说出口的话最后只能变成呜呜声。
血书不知何时被扔了进来,都未曾惊动外面的人,但叶听却瞧了个分明,忙扯着嘶哑的嗓音对外唤:“来人!”
裴府随侍直接推门进来,便见叶听挣扎着要起身,手指着地上透着血色的白衣:“快、快拿去给家主!”
随侍忙捡起来,依稀可见上面自己,涿邂吾府四个字更是将他们骇得一刻不敢耽搁,直接飞奔离去。
皇后如今还带着人继续诵经,裴涿邂替“裴夫人”告了假,借着查纵火一事,带着千牛卫在山中搜寻。
他一夜未睡,合眼便是妘娘被人挟持的凄惨模样,他忍住即刻将妘娘所遇危险加之在苏容婵身上的冲动,一直等着搜寻之人带来好消息。
可如今已临近午时,事态却一直僵持着。
“家主,属下有要事回禀!”
随侍未唤官职,必然是要回禀妘娘的事,裴涿邂猛地回头,看到的却是他安排守这苏容婵和叶听的人。
他瞳眸微颤,抬手让身后的千牛卫继续探寻,自己则几步到了随侍面前,蹙眉问:“何事?”
他以为是苏容婵又弄了什么事出来,不过只要不死,他都不会在乎。
毕竟妘娘因她受了磨难,他哪里会甘心让苏容婵那般轻易死去。
岂料随侍从袖中抽出一块素色的布料,不过随便一眼便能看到上面的血迹。
裴涿邂眉头蹙得更紧,随侍整个人如临大敌:“家主,有人将这血书扔到了禅房之中,属下无能未曾捉到那人,还请家主恕罪,这血书应是夫人——”
他话没说完,裴涿邂便一把将这血书给踱了过去。
莫大的恐惧从他心底蔓延开来,以至于展开血书之时竟让他生出了些胆怯之意。
他怕这血书是妘娘绝笔,他怕会将他冲击的一蹶不振、将他的魂魄彻底抽离。
裴涿邂深吸一口气,将血书展开,应是用指尖沾血而书,上面的血迹断断续续,是他从未听过妘娘言说过的口吻,让他在今夜子时将放了苏容婵。
他将血书一点点攥紧,心口之中似门堵了一口浊气要冲体而出,他眉头骤然一紧,继而以手成拳抵在唇角猛咳了好几声。
随侍吓了一跳,忙搀扶住他:“家主,可是身子有碍?”
裴涿邂咳的面上血色褪去,待咳声歇止,虎口与唇角已见血丝。
随侍瞳眸振颤,低呼一声:“家主!属下这就去为您唤大夫!”
裴涿邂一把拉住他,锐利的眸光此刻透着急切,那些担忧与怒意在此刻化作眼底灼热的火焰,似要将一切销毁殆尽。
“派人去搜,看看送这血书之人究竟是从何处来。”
他抬手,拇指蹭去唇角的血迹,强自咽下喉咙口的腥甜:“一群废物,都能将这血书堂而皇之送进来,你们竟不能将那人当场擒获。”
随侍羞愧低头,此刻根本不敢为自己辩解太多。
裴涿邂即刻命令道:“将苏容婵也看好了,莫要给人将她劫掠的机会。”
随侍拱手应了一声,直接领命而去。
可裴涿邂站在原地,身上的伤本就未曾全然养好,这几日劳累奔波再加上因担忧彻夜未眠,此刻急火攻心让他的身子格外受不得刺激。
他猛喘了几口气,抬手撑在树干上,好似唯有这般才能维持住身形,但这也无济于事,他又猛咳了两声,身子一瞬的脱力,直接半跪在了地上。
有千牛卫注意到他,惊地高呼一声裴尚书,忙冲到他身边来:“大人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待查出了什么可疑之人,臣在禀报尚书大人。”
裴涿邂闭了闭眼睛,那双如鹰隼般的眸子露出锋芒:“无碍,所有人继续搜寻。”
千牛卫不好违逆他,只能搀扶他一把,全当他是文官不如武将身板底子好,未曾多想。
裴涿邂站起身来,将血书妥帖收入怀中,继续跟着人搜寻着。
他不敢去想妘娘究竟经历了什么,更不敢去想这血书的布料、血迹,究竟出自谁身上。
他唯有想着日后将妘娘所受之苦都还到苏容婵身上,但他心中却止不住的发空,若是妘娘真出了什么事,他即便是报复又有何意义?
即便是那些人本意不想要妘娘性命,可她有孕本就对身子有消耗,难保不会在被他们藏匿之时出什么事。
裴涿邂不敢再继续想,只能抬手抚上胸口,似这般就能感受到妘娘所留血书度过来的温热。
只可惜成佛寺山太大了些,几番搜寻确实寻到了纵火之人的蛛丝马迹,裴涿邂心中于此事有了大致猜测,但在寻妘娘踪迹上,未曾有什么消息,直到日暮西沉,他终究要带着人先回到三顶去。
千牛卫是皇家的人,主要还是为了护皇后周全,他即便是以查案为缘由,也不能调离太久。
回去时,随侍在他面前低垂着头,闷闷吐出来几个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词:“属下无能。”
裴涿邂无心在此刻责罚,直接命道:“将苏容婵捆好了带出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