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寒凉,他回来时间身上的官袍都沾染了凉意,衬得他这话多少有些不怀好意。
苏容妘看了他一眼,低低应了一声是。
裴涿邂不想在大好的时候提碍事的人,自顾自将沈岭垣抛之脑后,直接凑上前去拉她的手:“今日我在宫中——”
他话没说完,便觉手上一空。
苏容妘将他靠近的动作给躲了去。
第294章 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下意识的躲避让裴涿邂的指尖顿在半空,但仅仅一瞬,他复又伸手过去,这回速度很快,不给她躲避的机会,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
“躲什么?”
他顺着与她面对面坐下,将她的手捏握在手心:“你去见过他了?”
苏容妘知晓他在问阿垣,明知故问罢了,自己在裴府之中的动势哪里能瞒得过他?
“见过了。”她低应了一声,转而问,“可是要送他离开了?”
她大抵知晓了阿垣的打算,却不知裴涿邂是如何想的。
不过男子向来都是极好面子的,说不准他如今正在选择之中徘徊着,既不愿让家中人受危险,也做不到低头先一步开口说要放她离开。
毕竟过往的每一次他都是专横霸道,不愿放她半分。
她想着说不准多问上两句,寻到他话语中的偏向,找到机会赶紧给他个台阶下。
可裴涿邂闻言,面上神色未变,视线描摹她的眉眼,不咸不淡道:“我才刚回府,还未曾分出空闲来安排他。”
他指腹抚了抚她的手背,声音透着似有似无的寒意:“他如今在府中你也关照他,记挂他穿衣吃饭,你怕是巴不得能将他多留几日罢。”
苏容妘抬眸瞥了他一眼,稍稍用了些力道要将手收回。
“你若是不会好好说话,还是莫要再开口。”
只是裴涿邂将她拉的很近,她想挣脱也挣脱不得,最后气极,没忍住啧了一声:“松开。”
裴涿邂不为所动,甚至扯了她一把,将她拉的更靠近自己些。
“你怎得不问问我今日如何了。”
苏容妘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将头偏到另一边去,与他错开视线:“你不是去上职复命了?朝中的事我不懂,没什么可问的。”
她要站起身来,可裴涿邂手腕用了些力气,在身形不稳的档口,她一个不备便被拉到了他身侧去,被他拦腰抱在了腿上。
苏容妘身子一僵,要挣扎之际却听他突然开口:“妘娘,不过是见了他一面,你便将昨日答应我的事全然忘却了,是不是?”
他身上似松雪般淡淡的味道萦绕周身,苏容妘察觉他话中隐隐有威胁之意,下意识否认:“没有。”
她没再挣扎,裴
涿邂便顺着将额叫抵在她脖颈处,轻蹭了蹭,似终于能在此刻卸下防备,好好歇上一歇。
“皇帝有意要传召你入宫侍奉皇后,我知你不喜,便给你推了去。”他语气似有些无奈,“我替你着想,可你却因那瞎子疏冷待我。”
苏容妘原本正由着他靠着,可听他说这话,便轻而易举被激出些火气来:“什么叫替我着想,宫中的那些事本就该与我无关才对,难道我还得感谢你不成?”
裴涿邂抚着她的腰,想她是因有孕心里还憋着气才会如此,耐着性子道:“哪里能让你谢我,我也是不舍你入宫操劳才推拒,如若不然能得陛下首肯到皇后身边的宗妇,整个京都也没有几个人。”
苏容妘侧眸看了他一眼,倒是短促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怎么了?”
裴涿邂眉心微动,察觉她心中所想应当不是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他这般问,妘娘便开口:“听你所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怨怪我做不得一个好宗妇。”
裴涿邂略一怔,他并没有这个意思,自是不愿让她生此种误会,只是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时,却又从中看不到半点生怨的意思。
她不在乎能不能帮得上他,故而不在乎这种话,亦不在乎他是否会这般想她。
对比的心思不受控制而起,他见过妘娘在乎沈岭垣的模样。
若是当初沈岭垣入朝为官,若有这种机会,她会不会尽力帮着筹谋,届时会不会又是一番夫妻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越深想,便是越妒意纵生,从前面对薛夷渊,他便隐隐觉得不该是如此,如今看到沈岭垣,他们之间有理所应当的亲近与熟稔,即便是如今人在他怀中,他亦觉得收拢不住她心神。
他轻轻一叹,重新埋在她脖颈:“你知我是这个意思。”
他入朝至今,极少有倾吐念头,祸从口出,位置走的越高,便越要谨言慎行。
但今日他原本是想说一些的,就当作与寻常夫妻一样的闲聊,可此时他却觉得不知能从何说出口,大抵是怯于面对她的冷漠与混不在乎。
苏容妘却是没心思去分析他如今在想什么,只是转头看向窗外处,而后轻轻推了推他:“好像有人来了。”
裴涿邂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未曾察觉什么,分不清她究竟是不是为了让自己松开她故意这般说。
可下一瞬,叶听的声音便从外面传了进来:“家主,大姑奶奶带着二姑娘回来了,应是有事要与您商谈。”
苏容妘对着他挑了挑眉:“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裴涿邂一瞬语塞,无奈道:“你是听出来的?”
“自是看出来的。”苏容妘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朝远处看,“今日没什么风,方才那树叶子好好的,结果突然掉了好几个枯叶,自是来人了。”
裴涿邂抿了抿唇,虽说有孕之人无感都会莫名敏锐起来,但这般敏锐也免不得觉得惊奇。
苏容妘似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幽幽道:“不必羡慕,你若是似我这般只能看这一处光景,你也能察觉得出来它有什么变化。”
她顺着他松开力道的同时站起身来:“我自己都已数不清在此处待了多少日,每日里见这几个丫鬟,顶多晚上再见一见散学的宣穆,这日子过的当真没什么意思。”
裴涿邂沉默着,看着她起身几步走到床边,熟练地依在小榻上往外瞧,突然明白了她当初变了这屋中布局,并非只是摆出一副要长久留下来的模样迷惑他。
此前他已经准许她能出门闲逛听戏,只是没放她几日,便将那个瞎子给招惹了过来,他确实动了气,不再准她再出去。
即便是昨日得了她肯定的答复,他也不会再轻易放她随心。
那日在长安街上看到的那一幕,只是回想便已让他心口刺痛,恼怒与后怕交织在一处。
他站起身来,出门前,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专横:“收收心罢妘娘,答应了的事若是出尔反尔,我不介意手上多沾染一抹那瞎子的血。”
第295章 处置了她,再娶续弦
裴涿邂此话一出,苏容妘当即气极回身:“你——”
可他此刻已经走入了庭院之中,随侍提着灯走在前方,一点点瞧着他颀长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之中。
当初县主之事后,裴涿邂训斥了裴浅苇,可裴二却觉委屈,毕竟她也未曾想过县主会过去,后来直接被裴沉菱接到了婆家齐府。
这大晚上的赶回来,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苏容妘唤叶听进屋来,简单问了两句,但也听也并不知晓。
总归也是人家家中的事,她未曾过多放在心上,想着裴涿邂此番去了今夜说不准就不来她这,倒是也乐得轻松。
正堂之中,裴沉菱带着二妹坐在上首,随便闲聊着些杂事。
裴涿邂入正堂时,对长姐略颔首:“夜寒露重,长姐归家也该选在白日才对。”
裴沉菱撇了他一眼,语气算不得好:“这不是怕我这个做长姐碍了你的眼,今日说完话,我便带着二妹回齐府去。”
裴涿邂拿长姐也没有办法,这么多日过去,她还在赌着气。
他对待长姐,大部分时候只能沉默,长姐有些言语与思虑无理又荒谬,他纠正不得劝解不能,许是他作为弟弟便只能如此,又许是因她当年审时度势在关键时候做了正确的决策,让她格外自专,至今愈发独断。
他略叹一口气:“长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裴沉菱理了理宽袖,稍稍昂首:“这几日公爹曾说起朝中的事,我这才听闻,你竟是出了京都几,想来也是半点没把我这个姐姐放在心上,竟也不成派人知会我,好,你不说,我那便也不管你,你爱如何便如何罢。”
裴涿邂沉吟一瞬:“并非不愿知会长姐,只是怕长姐担心罢了,若是长姐想知晓,日后再遇这种事,我便派人知会你。”
“用不着。”裴沉菱轻哼了一声,“你如今的年岁大了,我也管不得你,有些事你爱说不说,不说便算了,不过想来咱三叔叔一家也是白费了心思,连我这个做姐姐的都要避锋芒,他们又如何能沾到光。”
裴涿邂听罢眉心微微蹙起:“裴氏中有人寻上你了?”
“是啊,三叔叔家中不宜,子孙又不成器,想来也是走投无路了。”
裴涿邂眉头蹙的更深:“长姐,你莫不是忘了当初族人是如何对咱们的?”
裴沉菱不喜被这种略带指责的语气训说,当即道:“我当然记着,当初父亲被当出头鸟整治的时候,那些族人一个个变着花样躲着咱们,你成了事,那些人便又眼巴巴凑上来,可三叔叔不一样,他当初未曾落井下石,也未曾有意攀附,若非实在没有法子,哪里会寻上我?”
裴涿邂面色一点点沉下来,没有打断她,只听她一点点继续说下去。
“他也是知晓若寻上你,你定是连见都不愿见的,这才叫族中媳妇寻我说几句软话,我知你在朝中如何,但我都答应了他们,反正你日后若是遇上三叔叔一脉的人,多少给留些情面。”
裴涿邂没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看着长姐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沉声道:“你答应了?”
裴沉菱见他面色不愉,没好气道:“那又如何,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想让你对他们一脉的人多些好脸色罢了,也不是让你提携费心,他们只是想狐假虎威糊弄糊弄外面人罢了,这还不成了?”
裴涿邂都能想到那边的人究竟是花了多少心思来哄长姐,他压着脾气:“长姐,日后莫要与那一脉的人多联系,三叔叔最是会明哲保身之人,亦是最会观形式之人,他当初未曾落井下石并非是因他多念及情分,后来未曾巴结也并非是多不慕名利,只不过是看透了咱们这一脉的品行不愿做无用之侍寝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长姐为何不想一想,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突然开始费心思讨好你?”
朝中的事他不便同长姐细说,而今日入宫禀报时,他也隐瞒了查证出来的事,裴氏之人却有与叛贼逆党勾结之人。
三叔叔明里暗里与长姐透露依附之意,也并非是真的要他如何,分明是做给皇帝看的,让皇帝知晓,他看似与裴家族亲并不亲近,可背地里究竟有多少
私交,无人能真正知晓。
正是敏感之时,便越是不能如此。
可裴沉菱却听不进去他的话,只一味道:“当初咱们小的时候,三叔叔对咱们几个也不差,你忘了小时候父亲母亲在世时,咱们回祖宗哪次三叔叔没偷偷给咱们塞糖吃,虽然你都不吃,但是你也不能将这些亲戚的情分都忘了去罢?”
这事办不成,她日后在三叔叔那边面上定是挂不住了,故而此刻说话也有些没个章程。
“现在你是看我这个做姐姐的多余,反正是我说什么事,你就不听什么事。”
裴涿邂心中更烦躁了几分,但只能耐着性子道:“此事涉及朝中事,我亦担心长姐在外言多必失,不便与长姐细说,左右此事我不会依他们的意思,长姐也不必费心了。”
裴沉菱急了:“什么朝中事,你惯会用这种借口来搪塞我,怕是欺负我并非入朝为官,这才拿这话顶我罢!”
她讲起歪理来,便是油盐不进。
裴涿邂干脆不语她多说,转而看向坐在她身侧的二妹:“你若是在齐府住的不舒心,还是快些回家中来,做错了事认错便是,何故说你一句,你便同长姐胡闹,齐家毕竟是长姐夫家,你过去久住不合适。”
“你少说这种话,哪有为着外人,让你妹妹受委屈的道理?苏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我没怪罪她惹了县主,你倒是还护起她来,要我看,当初都不如让县主处置了她,我好再给你寻一户好门地的姑娘续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