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这些,她便将裴涿邂说什么为孩子起名字的事都忘了去,毕竟她今晨如厕时还见出了些血丝,想必是她推迟了许久的月事终于来了,来了月事,她又怎会有孕呢?
原以为今日就要这般与裴涿邂一同在屋中消磨一日,倒是未曾料想,她这睡醒也没多久的功夫,只是躺躺便又来了困意,本就是随意靠在床榻上,这会儿是连鞋袜都未脱,就这般睡了去。
裴涿邂看的书乃是六朝文絮,宣穆作诗不好,这书也本是他为宣穆选的,如今翻看不过是无聊,但若是给他和妘娘
的孩子取名字,实在早了些。
孩子的名字不能叫的太早,当年母亲怀浮若时,父亲要取名母亲则是阻拦,说若有了名字,便是在阎王爷那过了名录,白白浪费了阳寿。
父亲觉得母亲太过愚昧,他当时也觉得母亲有些,可如今这事落在自己身上,便也顾不得什么愚昧不愚昧,传言也好、胡言也罢,他都想去信一信。
可彼时再抬眸向床榻上的人看去,妘娘不知什么时候睡了去,睡相安稳的很,他无奈一叹,只能起身到她身边,为她脱去绣鞋在盖上被子。
裴涿邂伸手抚了抚妘娘的面颊,指腹拂过她的唇角,她呼出的气息散在他指腹间,痒痒的,很是勾人。
可此时叶听却进了屋中来:“家主——”
她话没出口,便被裴涿邂视线扫过去,当即闭了口。
但见她面色略有些凝重,裴涿邂只能慢慢收回手,起身走到外间去。
“家主,薛统领来了。”叶听向屋中床榻上的人看了看,将声音压的更低,“但他只说要见您。”
裴涿邂墨色的双眸闪过一丝危险的光,在开口时,声音冷沉了下来:“叫他去正厅罢。”
薛家一门都算是朝中新贵,府宅都是入京后买的,自是不如裴家气派有底蕴。
薛夷渊进了正厅后却没干坐着,而是站在门口望着眼前景象,好似能看到妘娘住在裴府的这段日子,在此处走过的身影。
只是没看多久,便见裴涿邂缓步向自己走来。
许是因为身上的伤,裴涿邂的步子很慢,薛夷渊见状讽笑一声:“裴大人被打了板子,还愿来见我,我可当真是受宠若惊。”
裴涿邂淡淡扫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等着随侍将软垫放在椅子上,这才坐下,对薛夷渊抬抬手:“薛统领这段时日在裴府门前不知守了多久,终是愿意进来一叙,我自是不能怠慢。”
薛夷渊却是不坐,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妘娘呢?”
“还成。”裴涿邂饮了口茶,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笑,“来见薛统领,我也是刚从她房中出来。”
第249章 她与孩子都是我的,与你无关
裴涿邂这话一出,薛夷渊当即怒目圆瞪,几步就要冲上前来对他动手。
只是他刚有动势,裴涿邂身侧的随侍便上前一步,直接将他给拦了下来。
“薛统领到我的府上想伤我,未免太天真了些。”
薛夷渊看着面前拦住自己的人,此人当初在酒馆之时与他交过手,并不是三两下便能对付的,而裴府之中,不知有多少个有这样身手的人。
他强压怒意,嘲讽一句:“裴大人如今身上带着伤,怕是想行什么不轨之事,也是有心无力。”
裴涿邂闻言却并不生气,只笑着抬眸看他:“夫妻情事,也并非事事都需有男子劳累,薛统领还未成亲,对此事不了解也是理所应当。”
他这话说的露骨至极,薛夷渊既是被气的,也是被臊的,脖子都红了,额角青筋凸起:“你——”
裴涿邂长指抵着下颚,语调悠哉将他的话打断:“薛统领还是说正事要紧,若是来此是为了关心我们夫妻事,还是请回罢。”
薛夷渊呼吸粗沉了几分,似是被气的喉咙都泛起腥甜,他强压下心中不悦,看了一眼挡在自己面前人:“我确实有些话,但我劝裴大人最好屏退左右。”
裴涿邂不怕他会在裴府如何,只抬了抬手,屋中随侍便都退了出去。
待只剩下他两个人,薛夷渊紧盯着他,慢慢开口:“兔冷蟾寒桂影疏,死作长江一逐臣,狗苟蝇营真可笑,烹成二八体方圆。”
裴涿邂眉心一跳,墨色幽深的眸子望了过去,没说话。
薛夷渊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裴大人这是想起来了?狡兔死、走狗烹,裴大人做的一首好诗。”
屋中一时间陷入沉默,沉默的让薛夷渊面上的笑容跟着一点点褪去。
他这是什么反应?
莫不是要不认?
薛夷渊手攥的紧了紧,那信他不能随身带到裴府来,这是来换妘娘的筹码,若是稍有不慎在今日被毁了去,哪里再去寻第二份?
他顿了顿,又填了一句:“余遇,裴大人落了个好名字。”
裴涿邂这时才缓缓开口:“我倒是未曾想过,薛统领手眼通天,竟是连这都能知晓。”
他缓缓调整了一下姿势,从面上亦是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薛统领想要如何,用一个名字,外加一首藏头诗,给我定罪?”
他太过气定神闲,而薛夷渊急迫的心被想要将妘娘带出来的冲动驱使,直白道:“裴大人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我若是没有证据不会贸然来寻你。”
他上前几步:“你的亲笔手书如今就在我手上,有了这首诗,佛礼刺客的案子我亦能结在你身上,如今我愿用此来与你交换,只换妘娘。”
裴涿邂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似平静的湖泊,未曾被薛夷渊的话掀起半分波澜:“薛统领若真的得了什么,不如直接去呈给陛下,介时加官进爵,何必执着妘娘。”
“你以为我是你?”薛夷渊脱口而出,“我与妘娘自小相识,无论是男女情还是友人情,我都不能弃她与不顾!”
更何况他答应过岭垣兄,甚至他亦了解妘娘,她绝不可能愿意待在裴府,受裴涿邂磋磨。
裴涿邂却是在此时轻笑出声:“薛统领仅用几句话便要诈我,未免太过儿戏,我未曾入朝为官时,却喜用余遇为名附庸风雅,但单凭几句诗文,你如何能给我落下罪责。”
“此处是裴府,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你何必与我兜圈子?”
薛夷渊急声道:“我明白与你说,这信是我偶然所得,来自杨州,我查证过,当初镇南王一事的证据皆是由你寻觅,后因镇南王在杨州附近极具民心,还是你出的主意,且亲自跑了杨州一趟,这才叫杨州未曾有动乱。”
他冷嗤一声:“我不管你与陛下之间和镇南王究竟有什么事,但若是让陛下知晓你一边为他做事,一边去给镇南王递消息以示警醒,你觉得陛下会如何?”
裴涿邂抬眸看他,神色仍旧未有一丝慌张局促:“你既知晓此事与镇南王有关,我便奉劝你一句,你沾不得,小心玩火自焚。”
他端起身侧茶盏,长指把玩杯盖:“不过实话实说,诗是我写的,却并非是我送出去的,念及薛统领对我夫人的情谊,我也与你明白说,当初我察觉那诗遗失后早有了准备,你这招威胁不得我。”
薛夷渊瞳眸骤缩,竟不是裴涿邂送的?
他陡然想起岭垣兄的话,难怪他一直说怀疑此信来历,只叫他来装作威胁,不叫他直接呈给皇帝,他还以为是岭垣兄将裴涿邂想的太善。
他强装镇定,反过来问他:“你觉得我敢来找你,是未曾留有后手?裴大人,在朝为官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把柄,这信是一个,你以为我就没有别的?”
薛夷渊站直了身子:“为了一个女人,裴大人何必要这般执着?将妘娘还给我,日后我定与裴大人离远远的,妘娘险些被县主所害,这事你瞒得过旁人瞒不住我,你也就只敢暗地里派人去针对县主罢了,你非但护不得妘娘,反而还要连累她!”
裴涿邂轻轻摇头:“薛统领这话说的便不对,妘娘被县主所害,并非是因我,而是因她自己,她究竟与县主有什么过节我不清楚,但如今,县主若是盯着她不放,唯有我能护住她。”
他也缓缓站起身来,伤口撕扯的痛并未让他的面色有半分变化。
“我并非是不敢与县主追究,是因妘娘舍不得我涉险,怕因为自己给我招惹了祸事,我没了办法,只能暗地里做。”
薛夷渊瞳眸怔缩:“这不可能!”
妘娘怎会舍不得他?!
裴涿邂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如何不可能?她入京都后我便与她朝夕相伴,她凭何不能与我有情,她只是对情爱一事内敛慎重,不愿说出口罢了,更何况——”
他状似无奈地开了口:“更何况妘娘如今已怀了我们的孩子,还请薛统领言辞注意些,她与你的从前我懒得去理会,但现下与未来,她与孩子都是我的,与你无关。”
第250章 他确实喜欢慢着来折磨人
裴涿邂的话犹如巨石落入薛夷渊心湖之中,激荡起惊涛骇浪似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终是没忍住,几步冲过来一把扯上裴涿邂胸前衣襟:“你什么意思!”
裴涿邂身形微动,眼底的笑意将薛夷渊刺的生疼。
“薛统领何时耳朵出了问题。”
裴涿邂薄唇勾出一抹略显张扬的笑,似生怕刺激不到他一般,一字一句,将话说的明白又通俗:“她怀了孩子,是我的种。”
薛夷渊被气的几乎要发疯,开口的话仿若在嘶吼:“你竟敢强迫她!”
自己所珍视之人,自己连靠近都要斟酌的人,竟在他面前受这种折辱。
薛夷渊忍无可忍,挥拳就要向裴涿邂砸过去,可裴涿邂直接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拳头在临近他时停了下来。
“强迫?可并非是我强迫她,她也曾自愿主动,让人难以拒绝。”
他这话倒并非是说谎,细细回忆起他将妘娘认成苏容婵时的那段时日,妘娘用着苏容婵的身份,确实十分主动。
从前他觉得被两个女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欺瞒,实在屈辱难堪,让人恼火。
可如今回忆起来,他便觉得那些让他陷入难以言说的挣扎与痛苦的深夜床榻间,早成了他与妘娘的夫妻意趣。
他凝眸看着面前人的模样,似痛苦似挣扎,更是全然不信他的话,也是不愿意去信。
心中郁结许久的那口气终于通畅了起来,这种被排离在外的感觉,终于不再属于他。
裴涿邂心情好,自是不会与薛夷渊计较,他手上用了巧劲儿,薛夷渊力气一撤,将拳头收了回去。
“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你不是说妘娘主动?好,你敢不敢让我亲自去看一看她,听她说一说!”
裴涿邂轻笑一声:“薛统领未免太过冒昧了些,难不成你还要亲自去过问一个女子的夫妻床笫之事?”
他旋身踱步,举手投足间如朗月清风,半点没有被面前人的威胁所影响。
“不过我并不想让薛统领见她,如今孩子月份尚小,妘娘在县主那又受了惊吓磋磨,动了胎气,这孩子头三月她都不好出门走动,更不方便见薛统领这个外人。”
他将选择交给薛夷渊:“但若是薛统领要一意孤行,不顾妘娘会否因见了你、听了你的话再动胎气,不介意失了这孩子妘娘会否难过、伤身,我也没办法,只能勉为其难叫她与你见上一见。”
薛夷渊被他这话砸的整颗心一沉再沉。
女子有孕是最危险的事,不论妘娘是否愿意生下这个孩子,他都做不到在现在这种时候去影响她。
他被裴涿邂这番话带入两难境地之中,进一步退一步都是难办。
他凝视裴涿邂片刻,终又是裴涿邂先开口:“薛统领还是先回去想罢,在裴府停留太久,统领怕是不好与陛下交代,内子还在等我,恕难作陪。”
他起身缓步向门外走去,但在与薛夷渊擦肩而过时,他还是停住脚步。
“有些话,我说也可,不说也可,但念及你与妘娘曾是好友,我便好心提醒你一句,杨州的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万事莫提,也不要同杨州的人扯上什么关系,否则到时候连累整个薛家为你陪葬。”
他径直出了正厅,独留薛夷渊站在原地,任由无力感将他一点点蚕食。
裴涿邂回到后院时,随侍便已追上了回禀:“家主,薛统领走了,看着面色有些不好。”
他抬眸看了看天色,他倒是觉得,今日的天色很好,风也舒服。
屋中的苏容妘已经醒了,睁眼便喝了一碗苦到舌头发麻的药汁,她也不知是不是吃药的缘故,身子那些说不清楚的不适感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