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的门从外面被推开,几个小二上了十大碗八种菜,大菜都放在了苏容妘面前。
裴涿邂为她夹了一块鲈鱼到碗中:“你晨起未曾用膳,鲈鱼健脾养胃,对身子好。”
这鱼不夹过来还好,一凑过来苏容妘便顿觉胃中难受的紧。
她眉头紧紧蹙起,深吸一口气才压下腹中这似是要翻腾的感觉:“这鱼有些腥。”
裴涿邂眉心一跳,他怎么不知妘娘用膳这般挑拣?
在妘娘刚入裴府时,他们也在一起用过家宴,他虽未曾记清她都吃了什么,却也记得她并不挑拣。
他用膳时便很是讲究,可这家酒楼开了许多年,就是连新帝当初打入京都时,这酒楼都未曾被动摇,厨艺本也不俗,但妘娘竟能吃出其中腥味儿?
他沉思的功夫,苏容妘便已经下定了心思实话实说:“那个羊肉我也不喜欢,闻着太过腥膻,鸭肉也不好,定是油腻至极的。”
裴涿邂额角青筋猛地一跳,不得不怀疑他的妘娘是不是有意报复他,这才对菜挑拣。
他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你这鼻子可比狗要灵些。”
苏容妘也是察觉到自己今日食欲的不佳,倒也不管裴涿邂言语里是否夹杂了阴阳怪气的意思,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若往日我许是不敢说,但今日我也觉得
却是能与狗一较高下。”
裴涿邂沉默了下来,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可苏容妘没管他,只蹙眉起身拿起远处的杏仁豆腐,小心避开面纱吃了两口,勉强算是能下咽。
裴涿邂的心似被无形的手揪住,轻轻扯了扯,没忍住问了一句:“既不喜欢,为何还要吃。”
苏容妘硬往下咽:“马车坐的难受,我怕腹中空空,回去更要遭罪。”
裴涿邂这下真信她所言的那些,看着她侧颜时,眸中流露出担心之意,当即对外面道:“叫掌柜的来。”
叶吟在外应了一声,不消片刻人便被带了进来,掌柜的额角急得生出了细汗,裴涿邂沉声道:“鱼腥肉膻鸭油,这几个菜都重新做了送过来。”
掌柜的陪笑了两句,上前看了看菜,又闻了闻,若非是知晓面前人身份,怕是真要以为是故意来找茬的。
他看了看裴涿邂,又看了一眼旁侧的裴夫人,笑着问:“可是夫人吃不惯?”
裴涿邂低低嗯了一声。
掌柜的笑着打趣:“大人可有为夫人请大夫瞧过?说不准是夫人有孕害喜了,这妇人若是有孕,口味可是第一个要变的。”
第220章 要是有孕就能离开,她现在就去找人帮忙
掌柜的自然不觉得这话说的有什么问题,哪个大户人家不希望多子多福?说两句讨巧的话罢了,大人物总不会因为一点小事揪着不放。
裴涿邂尚且还在强压有孕两个字带给他的莫大欢喜,逼着自己较为理智地去思虑这番话,不提也就罢了,这般骤然提起便是叫他将妘娘这几日的反常都串在了一起。
可这番话却似巨浪将苏容妘扑的头脑发懵,脑中当即只有一个念头——
她脱口而出:“不可能。”
如今离开机会就在不远处,她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有孕?
且如今裴涿邂尚在她身侧,她该怎么解释好端端的在府中却能有孕,他是不是又要去寻府上与她私通之人?
裴涿邂那涌动欢喜一点点凉了下来,抬眸去看掌柜的略微尴尬的神情,再侧眸便能透过薄薄的面色看到她略显苍白的面色,似是有什么东西素裹着他狂跳雀跃的心,拉着他骤然下坠。
他缓缓开口,为她转圜两句:“菜不好便是不好,胡吣什么,我夫人有孕与否,还用你来告知我?”
掌柜的面露尴尬,垂眸陪笑说两句缓和的话。
裴涿邂抬了抬手:“把这几道菜换下去,随便上些旁的,银钱我照结。”
掌柜的巴不得如此,忙退了出去,屋中陷入安静。
苏容妘耳中阵阵嗡鸣,一时间不敢去看身侧之人,她脑中混乱一片,不知该如何开口。
裴涿邂会如何想?是觉得她在裴府也不老实,再次未嫁先怀子?还是觉得她寻了人不知道的机会与薛夷垣见面?
只是还没等她主动开口,裴涿邂竟是自顾自拿起了筷子,慢条斯理吃了一口:“看夫人的模样,倒是颇为心虚。”
他侧眸看过来,语气似是在说笑:“怎么,莫不是真有身子了?”
他的声音荡过耳畔,似是将她彻底看透了一般,这叫她心中也愈发没底了起来。
可是面对裴涿邂,她只能强装镇定:“他又不是大夫,只是说了几句讨巧的话罢了。”
裴涿邂轻笑一声:“是吗?”
苏容妘听他这语气,控制不住心虚起来,喉咙轻咽了咽:“我的身子我自然是了解的,你若是有这个心思,倒不如去想一想还未曾寻回的妹妹,她如今是不是有了身孕,她才是你应当在乎的夫人。”
她微抬着头,似是这样能壮几分胆子:“若有孕了你便能叫我离开,我现在去寻个人也成。”
裴涿邂神色微动,“你敢”两个字荡在喉间只能生生忍下去。
可略一想,这种话听在耳中他合该是生怒的,但许是因为她可能已有身孕,让她的一切言语都成了强撑下的反击,反而透着那么几分可爱。
他神色疏朗,很是好脾气地笑了笑:“这话日后不准再说,总要小心隔墙有耳,现如今你才是我夫人。”
裴涿邂抬手,将远处的蒸蛋也推得离她近了些:“你们都是苏家的女儿,我的夫人是你还是她,都不要紧,再有便是——”
他故意道:“她如今会不会有孕,你还不知晓吗?”
苏容妘瞳眸怔震缩,当即反问:“我为什么会知晓?”
裴涿邂笑看她,略顿了顿,细细看她面上神色。
他知道她神色变化的秘密,也能看透她如今的伪装与强撑,再带着这个心思瞧她,他便更容易发现她微颤的睫羽,还有紧绷的身子。
裴涿邂挑挑眉,坏心思反问了一句:“你为何不知晓?”
苏容妘袖中的手紧攥着,对裴涿邂已经知晓一切的猜测重新涌了上来。
但下一瞬,裴涿邂缓和了语调:“你们姐妹不是感情很好吗,她若是有孕,怎么会不即刻告知你。”
苏容妘未曾想到他竟是这个理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顿觉有些恼了:“你怎得不说是我们两个心有灵犀,她夜里托梦告知我呢?”
“你若是有这个本事,便问一问她在何处罢。”
苏容妘一噎,紧攥着的手在此刻恨不得直接挥过去,但她深吸了一口气,忙将这个冲动忍了下来。
但她在心里想,以后可再不能信他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他一时兴起随口说两句,自己却要担惊受怕好一会儿。
彼时门被推开,新菜也已经都上了桌,掌柜的有心,虽来客说并未有身孕,但弄些有孕之人能吃的准没错,清淡的与开胃的都上了三样,其中还有剁椒鱼头与山楂。
苏容妘板着脸端过山楂羹,也不再理会身侧人,她想,日后若是裴涿邂再说这种话就任他去说,要么他哪日真发觉了什么,叫他直接处置了她就是,何必这般钝刀子割肉耍弄她。
可心思刚一回转,她便意识自己吃的是什么,手上一顿。
虽说有孕之人确实有喜食山楂的,可她吃也仅是因她现下觉得这个开胃爽口,但二者放在一处,反倒是成了她有孕的佐证,若是放下,却又莫名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她扣着碗边沿的手略用了些力道,指尖血色也因此褪去发白,一时间进退两难。
裴涿邂见状,倒是读懂了她的心思,略一思忖,也去盛了些山楂羹。
这入口酸甜的味道他并不喜欢,但却面不改色道:“确实好吃。”
如此也算是给了苏容妘一个台阶下。
他也喜欢,那这山楂便只是一道菜,不再有什么旁的暗喻。
也确实如此,苏容妘听闻这话,神色也终于略有些许缓和下来,又吃了一口,可裴涿邂的心却是沉了起来。
此前同寝,他也是本着能尽早有孕去卖得力气,日子算下来也差不多该是这个时候,这有孕之事估摸也是八九不离十,但还是得寻个千金科圣手来诊治才能妥当。
可……她岂能配合?
还是得从长计议才是。
一顿饭吃下来费了不少功夫,要出包厢时已经将近午时,苏容妘仍旧得被他牵着,忍不住问:“可以回府了?”
裴涿邂与她立在马车旁,看她鬓角有碎发飘动,抬手便要帮她挽到耳后:“别乱动。”
苏容妘僵着身子在他面前,只能认命得接受他带着侵占意味的靠近。
他的语气是少有的温柔:“我难得带夫人出来一次,哪里能早早回去?湖边、亭台,你可有什么想去的?”
苏容妘抿着唇角并不答话,可在此时却有熟悉的声音传过来:“裴大人——”
寻声看过去,便见薛夷渊奔这走了过来,他眸中含着怒意,死死盯着裴涿邂,而后又不忍地看了一眼苏容妘,咬牙压着怒火低声道:“裴大人是瞎了不成,连自己的夫人是谁都不知道了?”
第221章 当众扯他的腰带
谁都未曾想到薛夷渊会突然出现,他似是被气到了极致,咬牙切齿地将所有的敌意都对准了裴涿邂。
但他心里却清楚利弊,这个时候即便是再动怒,也不能在外面将此事戳破,否则妘娘该如何自处?
苏容妘惊诧地盯着薛夷渊,唇角张了张却不知从何说起,倒是裴涿邂先开了口:“薛统领怎得来了,还说这般没头没尾的话,莫不是刺
客的事有了眉目?”
提起刺客,薛夷渊的怒火被强压下来几分,只能先将此事往后放一放。
他强忍一口气,面对妘娘的时候,语气柔和下来:“我有话想单独同你说。”
苏容妘很是了解他,他这个眼神定然是有要紧事,可裴涿邂却是将她往身侧拉了拉:“薛统领未免太过冒昧些,晴天白日的,竟要与我夫人单独说话。”
他并没有生气,反而语带戏谑之意。
以往在他们三人之间,妘娘都与薛夷渊更加亲近,若是有选择,怕是她想也不想便会奔着薛夷渊而去。
可现在这种情况不同,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妘娘就是他的妻,现在是,日后也会是。
他更加大方地揽上妘娘的肩膀,当着薛夷渊的面与其靠近:“薛统领如今还是查案要紧,若是与我走的太近,可是不好与陛下交差,我夫人今日身子不适,我便不与统领多说什么了。”
薛夷渊被气的身子都发颤,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
什么夫人,妘娘哪里是他的夫人?!
他恨不得直接抽剑出来将裴涿邂捅个多穿,但他的所有理智都在将他心底的这股冲动往下压。
他不能冲动,冲动会害了妘娘。
裴涿邂的心思谁看不出来?不就是怕苏容婵的事牵连到自身,这才胁迫妘娘假冒,骗骗旁人还成,可哪里能偏过他?
眼看着妘娘要被裴涿邂拥上马车,他怒目圆瞪,气自己的无能为力,又气自己脑筋怎得转得这样慢,怎得就想不出能将妘娘夺过来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