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妘一边问他想去何处,一边拉扯马想往外走,却是在这时陡然听到高处似有动乱,紧接着百姓便有了骚动,刹那间便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尖叫呼救。
她还没等反应过来,百姓们便开始四散而逃,有人慌不择路,猛地撞了一下马身,马儿一晃,苏容妘眼疾手快将宣穆捞过来护在怀中。
此刻终于是听到有兵卫高声道:“陛下遇刺,谁都不准走!”
第206章 妘娘别跑,到我这里来
佛礼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二十余人,口中唤道:“德不配位,天必诛之!”
场面乱作一团,内侍尖声喊着护驾,前有千牛卫急忙赶来,裴涿邂立在殿后,有内侍拉着他尖声道:“裴尚书快走罢,莫要被刺客伤了才是!”
裴涿邂神色冷静,甩开内侍的手从身后侍从手中抽出剑来,厉声吩咐道:“派人护送众大人到后面厢房!”
他急步向前走去,文官的官袍袖摆很宽,他抬手挽了挽,墨色瞳眸沉了下来。
当初皇帝打江山时间伴在身侧的武将,在这些年来都已逐步被贬出了京都,个别之人也如同当初镇南王一般,落了个罪名丧命。
如今提拔上来之人,要么太过年轻未曾经历过什么大事,要么便是掌不得什么实权的前朝旧臣,裴涿邂这些时日忙,便是在思虑若有什么变故的应对之策。
他四下里看过去,便见不远处有个拿着长刀的千牛卫紧张得冒汗,来来回回挥动手中长刀却没有什么用,反而被蒙面人一剑划伤手臂,捂住伤口半跪在地上。
裴涿邂眸色更冷了几分,直接过去将人一把提起:“这几日你们上头人安排你如何,你可还记得?”
他早便与千牛卫统管之人商量过应对之法,亦应该早就吩咐下去才是。
这人慌乱的视线在落到他身上后,这才慢慢重新有了些光亮,忙点头道:“记得记得。”
习武之人身上受些伤都算不得什么大事,这人也只是被这般紧急的情况给吓到罢了。
“那还不快去守着!”
裴涿邂回身,厉声道:“再有慌乱逃窜者,依军法论处!”
这些人不多,似是只为了弄出恐慌来,不曾杀人,只是在人身上砍上一刀便走,以至于未有人丧命,但几乎人人都带着伤,亦有人要靠近他,但简单过了两招,见伤不得他就没有继续纠缠。
百姓多聚之地,便是最容易发生动乱,亦是会给那些刺客撤离的机会。
可彼时身后接连传来惊呼,他回身看去,便见有刺客飞身而起,手中长刀高高举起,直接奔着皇帝脖颈而去,皇后视死如归般扑在皇帝身上去挡,紧急关头,有人唤了一声:“陛下小心!”
陌刀被另一把长刀抵住,而后用力回击,直接将人逼退了几步。
薛夷渊身着千牛卫铠甲,挑眉对着面前刺客,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手中陌刀:“你,还得练。”
他旋身而过,手中长刀挽出刀花来,几下便将刺客击的节节败退,最后趁其不备一脚踹在他腿弯处,人直直跪了下来,他的刀亦架在了人脖颈上。
裴涿邂见状,心下不再担心陛下情况,即刻点了几个人随自己一同向百姓之中走去:“派个人过去,陛下遇刺,所有
人不准四散乱逃!”
他急步赶过去,却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假传了命令,在上面刚有动乱之时便扰了民心,彼时百姓早已经惊呼喊叫,亦有人被撞倒在地,被人又踩又撞再站不起来。
“将人依照图纸疏散出去,四下里备着的人呢?若有百姓过去,全部扣押下来不准再跑。”
身后人应了一声是,即刻便赶过去一同帮着疏通,裴涿邂视线望过去,却是在陡然看见薛夷渊送给苏容妘的那匹碍眼的马,他瞳眸怔缩,不顾身后人阻拦,几步便冲过去牵住缰绳。
人潮涌动逃窜着,但却因他手中拿着长剑不敢靠近。
他整个心高高悬起,今日的一切事他皆早有预断,可却没料到苏容妘会出现在这里,甚至如今只见马,不见人。
彼时所有的淡然冷静尽数被这一变故击得松动,他瞳眸振颤,心中已经很多年未曾感到如此慌乱过,越是乱,他将手中长剑便攥握的越紧,恨不得直接动起手来,将所有闹事的刺客尽数斩杀。
可就在此时,他终于在人群之中寻到了苏容妘的身影。
她躬着身子,宣穆被她护在怀中,也不知僵持了多久。
裴涿邂觉得心中堵着的焦灼与慌乱终于寻到了突破之处,他的思绪再也隐藏不住,终究是高声唤了一句:“妘娘!”
他手中缰绳一甩,亦在用刀柄将周遭的百姓驱散些,急步便向苏容妘走去。
他心中怕急了,他怕她会被撞倒在地,亦怕她会被刺客伤及,更怕她就此离开隐匿在人群之中,再被带去一个他再也寻不得的危险之地方。
他声音哑的厉害,却是如何也追不上她,他再压抑不住心中思绪,只能高声再唤:“妘娘,莫要乱跑,危险!”
苏容妘似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但她彼时心跳飞快,根本没有心思去想。
周遭的一切嘈杂似一场洪水要将她淹没,裹挟着她回到五年前杨州动乱之时,怀中护着的宣穆也好似身量缩回到了襁褓之中,被她紧紧抱在怀中,同她一起在不知前路的情况下,没日没夜跑下去。
她呼吸粗沉了起来,思绪纷杂间分不清过去现在、还是真实虚幻,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跑。
跑出去,活下来,带着宣穆活到阿垣来寻她之时。
她也不知身上哪里来的力气,一手将宣穆紧紧抱着,另一只手尽力去挥动四处拥挤的人群,她似身处湍急河流之中,说不准那股力气便会将她彻底淹没,再也透不得一口气来,亦说不准她会在何处倒下,就此断了噩梦般的过去与噩梦重现的现在。
可不知怎得,她的手腕陡然被人抓住。
掌心的温热向她传递,亦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只一瞬间她便被拉得猛然回身,直直撞入怀抱之中。
鼻尖似是有初雪融化的松香萦绕,熟悉又叫她抗拒的怀抱,此刻竟有着叫她心中安定下来的力量,紧接着耳边便传来裴涿邂隐隐带着怒意的低沉声音:“不是说叫你不要乱跑,伤了你怎么办!”
苏容妘耳中嗡鸣,这声音似只有零碎几句话传入耳中。
后背是他有力的手臂,将她与宣穆紧紧圈在安全的怀抱之中。
但彼时,宣穆却开了口:“裴姨夫,你别抱着我娘亲了,我、我要喘不上气了!”
第207章 阿垣没做到的,裴涿邂做到了
耳边嘈杂的声音尤在,苏容妘却已经被人揽抱在怀中。
因重陷噩梦而狂跳的心在此刻终于能一点点冷静下来,她双眸重新回了神,这才陡然意识到自己如今正在裴涿邂怀中。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裴涿邂怎么能当着众人的面来抱她,脸面都不要了吗?
宣穆被夹在他们之间,即便是有些喘不过气但却并没有挣扎,苏容妘回过神来,抬手推了裴涿邂一把,抬头时对上他因担心而冷沉的视线:“裴大人怎会在此?”
怀中虽空了,但裴涿邂心中担心与焦急也在寻到人时散去了大半,他直接抬手将宣穆接过抱起,另一只手扣住苏容妘的手腕:“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周围的人已经被控制住了大半,此刻往回走时倒是轻松了不少,他的剑如今被苏容妘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叫她有些恍惚,似是回到了五年前,终于有人将她拉着出了杨州的尸山血海。
她垂眸盯着裴涿邂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掌心的温度一点点向她传递过来,若是放在之前任何一日的夜里,这都是禁锢着她的囚铐,可彼时却成了最有用的安抚。
原本在山脚下守着的兵卫彼时正去疏散人群,也只有零星几个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但皆被裴涿邂冷眸一扫,便再不敢抬头来看。
他将苏容妘带到了旁侧较为安全的地方,刚一回头,便只见她的发顶,再仔细一看,这才看见她略有泛红的眼眶。
她这是……哭了?是被方才乱民惊吓到,还是因为被他突然拉到了此处?
他抿了抿唇,哑着声音道:“在人流之中最是危险,你且在此处等我,过后我派人送你与宣穆回府去。”
他这话能听进苏容妘耳中的也没几个字,她的情绪有些受不住,此时此刻竟是觉得难过不能自抑,她盯着被裴涿邂拉着的手腕,无比思念阿垣。
她已经记不住盼了多久,也已经数不清究竟做了多少次梦,梦到阿垣这般拉着她的手,将她从危险得境地之中救出,叫她不必再承受这本与她没有什么关系的一切。
可阿垣没有来,她等了五年,阿垣都没有出现。
带她出来的是裴涿邂。
她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因为思念阿垣而难过,还是因为面前之人是裴涿邂而难过。
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夺眶而出,从面颊滴落下去不知到了何处,但裴涿邂却能清楚地看到,似是这泪水烫到了他心口,叫他既是不明白她究竟为何哭成这样,又心疼得呼吸都跟着滞涩。
“别哭了。”
他不会安慰,此刻方知他言语亦有匮乏之时。
无法,他看了一眼怀中的宣穆,宣穆却亦是一副无措无助模样看着自己。
裴涿邂不由得蹙眉,拉着她的手上稍稍用了些力道,将她拉得更加靠近自己些,尽可能将声调放柔和些:“宣穆在看着,你若是继续哭下去,他定是要心疼。”
这话苏容妘倒是听进去了,用袖子将面上的泪擦了擦,强撑着一副并没有落泪的模样:“裴大人见笑了。”
她伸出手去:“我来抱罢,这种时候,大人的时间不该耽误在我身上。”
裴涿邂顿了顿,虽还是放心不下,但还是将她手中的剑接过,把宣穆给了她,幽幽道了一句:“被吓到了,落几滴眼泪水也没什么,若苏姑娘心中过意不去,想让我当做是……口涎水也可。”
苏容妘身子一僵,可再抬头时,裴涿邂已再次走到人群之中。
宣穆抱着她的脖子,突然的开口叫她收回视线来:“娘亲,放我下来罢。”
苏容妘还有些愣怔,但已经顺着宣穆的话将他放下,脑中却还在想着,裴涿邂为何要这般说?
难道上次她们同寝之时,她随口的一句话也叫他给记了去?
她拉着宣穆的手站在一旁,看着裴涿邂站在人群之中,一身绯红的官袍格外夺目,叫人不敢靠近,立在那处与百姓站在一起,便叫人似有了主心骨般,不多时暴乱的人群终于被安抚了下来,由官兵带到安全之处。
叶吟也终于在这时到了苏容妘身边,将她与
宣穆带到了厢房之中。
裴涿邂这边安抚后百姓,即刻便重新回到皇帝身边,彼时刺客该逃的早已逃离,唯有薛夷渊控制住之人跪在地上,在要咬舌自尽之前被制止,已被直接劈晕了过去。
皇帝面色沉沉,皇后虽没被刺客伤到,但因方才纵过去护住皇帝时没收住力道,手撑在地上蹭破了皮,正被太医紧张兮兮处理着那算不得多重的伤口。
裴涿邂几步到皇帝面前,直接跪了下来:“臣救驾来迟,陛下龙体可有受伤?”
皇帝冷哼一声:“裴大人心中可还有朕这个皇帝,佛礼上出这种事,你该当何罪!”
裴涿邂头也没抬,身子跪的笔直,承受着皇帝的怒火。
“想来朕这条命在裴大人心中也算不得什么,在方才那种危机之时,竟是大部分千牛卫都被裴大人带离了去,当真是叫朕心寒!”
皇帝极少把话说的这般直白,分明是半点脸面都不想给他。
裴涿邂这时才终于跪俯在地上:“微臣惶恐,方才只间薛统领英勇,定能护陛下娘娘周全,心中只若百姓受伤,陛下定爱民如子定会寝食难安,便擅自决定带人疏散百姓去,却未曾提前只会陛下,请陛下恕罪。”
皇帝似是这时候才想起来百姓,想起来此次佛礼也是为了笼络民心才如此,便只沉着脸,想继续发难的话没继续说下去。
“百姓如何?”
“有陛下坐镇,无人敢造次,百姓知晓陛下遇刺时间都会派人护住他们,皆感念陛下恩德,还要为陛下做万民伞。”
这话倒是终于将皇帝的怒意稍稍抚平了些,只是此时,身后有人站了出来,嘲弄开口:“裴大人倒是唱了一出好戏,一手策划谋害陛下,如今却又出来充好人。”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那人身上,乃是朝中孟大人。
他上前几步,厉声道:“陛下,臣妻亲眼所见,裴夫人将臧择师父带走了去,刺客之中亦有人护她离开,裴大人究竟生的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