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妘抿了抿唇:“裴大人的话,也没必要说的这般难听。”
“难听?那我可有说错什么?”裴涿邂向前一步,离她自然也更进了一步,“宣穆如今不过五岁的年纪,他的学业你不管不顾,竟是耍弄手段逃出裴府,就是为了住在这里,回忆之前被泼皮侵扰的滋味?”
随着面前人一步步靠近,苏容妘觉得自己越发的难以喘息,这种极具侵略的意味的压迫叫她格外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
她还想再后退,可身后却已经没了路,怕是要直接贴到墙上去。
可在此时,院门突然被人撞开:“妘娘,我看见巷口停了好几个人,是不是裴——”
薛夷渊的声音在闯入后戛然而止,他看着裴涿邂站在妘娘面前,似能将她整个人笼罩,当即厉声道:“你离她远些!”
第196章 你舍得叫他离开?
寂静的夜里原本只有风声呼啸而过,可薛夷渊情急之下唤出的声音,却是陡然划破夜中平静,怕是还未曾睡下的街坊邻居也都能听得见。
裴涿邂面色瞬时沉了下来,只是并未回身,视线依旧落在苏容妘身上,将她面上情绪一寸寸尽收眼底。
她如今该如何想?让她在乎之人,看见她与旁得男人在一起。
她再开口,怕是要立刻去与薛夷渊解释罢?
眼看着苏容妘眼底的震惊与慌乱,裴涿邂心中泛起苦涩,下意识伸手钳制住面前人的下颚,叫她的视线重新落回在自己身上,不叫她分半点心。
许是这般就能叫他自欺欺人地觉得,她并不会在他面前去分神,甚至于要离开他去奔向另一个男人面前。
薛夷渊眼看着他抬起手,瞳眸瞬时间震颤:“你放开她!”
话刚出口,他便已经急步冲到裴涿邂面前去。
可就在薛夷渊要触碰到他时,苏容妘猛地挣开裴涿邂的钳制,将他旁边推了一把。
裴涿邂被推的蹙眉,心头酸涩的疼痛被她这番举动牵扯得猛地一疼,似将他心中那不为人知的伤口重新用力撕扯,让他的理智也即将在尽数崩塌的边缘。
他在心中想,其实朝廷之中,死一个千牛卫,本也算不得什么要紧事。
但很快,他便听见苏容妘压低声音道:“用不用我给你备个呜音喇叭?你叫这么大声做什么,生怕邻居不知道这里有热闹是不是?”
薛夷渊急的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抬手指着站在她身侧的裴涿邂:“他、他——”
苏容妘去扣他的手腕:“你别乱指。”
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并不想让薛夷渊因为自己将裴涿邂得罪了去,而且她方才分明看见薛夷渊对裴涿邂似动了杀心。
裴涿邂这种身份的人,难道还能独身一人过来不成?他还想跟裴涿邂动手,竟是真不怕直接被他的人给缉拿了去。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去看身侧之人:“裴大人别生气,外面天冷,烦请大人进屋中暂坐,我同他说两句话便随大人一起回裴府可好?”
裴涿邂眉心动了动,她这番话似一阵清风般,冲他心底被撕扯到血淋淋的伤口上奔去,最后轻轻一下带过,接连带些酥麻之感,叫他觉得又痛又痒。
而薛夷渊听到这话后,显然不似他冷静,当即道:“为何还要同他回去?咱们一起去将宣穆接出来,日后与裴府在无半点瓜葛!”
“别闹了。”苏容妘压低声音,扣住他手腕的手更是紧了紧。
她已无暇去看裴涿邂有没有进到屋中去,只能快些将薛夷渊拉到另一边去:“我早就做好了被人寻到的打算,只是未曾想到会是他,也未想到的会这么快。”
她能感觉到手下的手腕正在用力攥紧,掌心的肌理也渐渐紧实起来。
再去看薛夷渊的侧颜,隐隐含着不甘,分明是不愿听她的话就这般离去。
她心中又急又无奈,只能压低声音道:“你先听话,怎么来的就赶紧怎么回去,这处房产本就是充了公的,你擅自拿了钥匙出来叫我住就是坏了规矩,若是再叫百姓就此议论起来,传到哪个看不惯你的人眼里,岂不是白白给人家送去你的错处?”
她直接抬手在他后背轻抚几下,就好似哄宣穆般给他顺气:“你先回去就是了,将此事与你撇的越干净越好,待日后我再有机会了,定还会去寻你。”
薛夷渊眼眸一亮:“你还会再出来?”
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我没本事,不能护你周全。”
苏容妘给他顺气的动作放慢了些:“你这般说话可是就同我见外了,你已经很厉害了,但你总不能同裴涿邂去比,人家自小便在京都,他入朝堂议事不知比你早了多少年,咱只是起步相较他晚了些而已。”
她多少也能看得出来薛夷渊这是与裴涿邂对上了,便也多解释了一句:“我留在裴府,与裴涿邂无关,他也未曾胁迫我什么,你不必对他这般敌视,你且放心罢,我就是这般同他回去也不会有什么的。”
薛夷渊的视线恨不得一直黏在她身上,眸中担心之意往外溢出:“当真?”
“当真当真!你快走罢,如今怕是没睡下的邻里邻居,正趴墙边听着咱们的动静呢。”
言罢,她赶忙将人推出了门,薛夷渊还是不情不愿。
他是男人,自然明白男
人心中在想什么,方才裴涿邂眸中的占有之意明显的很,他很担心妘娘,更是觉得妘娘若就这般同他回去,怕是会被他吃的骨头都不剩。
可是妘娘的选择,他根本改变不得,他想强硬些直接将妘娘带走,却是在反扣住她手腕的那一刻,听见妘娘似是好气又好笑:“行了,这般大的人了怎么还是有脾气,都比不得宣穆听话。”
她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薛夷渊并不觉得妘娘会盲目相信谁,更不觉得她会对自己如今的处境不了解。
可她即便是知晓即将同裴涿邂离开,却并没有多惧怕恐慌,她是当真有把握不会发生什么,还是说她就这般相信裴涿邂不会伤害她?
薛夷渊心中开始没底了起来,紧接着被妘娘又推了一把,握住她手腕的手也终是彻底被松开,木门顺势关上,他被隔绝在了妘娘与裴涿邂之外。
心里空落落的又闷着难受,他甚至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他不敢深想下去,难不成他抵不过在妘娘心中早早扎根的岭垣兄?日后还要抵不过裴涿邂?
苏容妘并不知薛夷渊心中在想什么,她脑中反正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千万不要让裴涿邂迁怒到他,要立刻将此事大事化小才好。
将人推出去后,她深吸一口气才回了头,却是见裴涿邂立在内屋门口出,屋中暖黄的烛光洒在他身上,将他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暖光似是叫他方才身上的冷意也弄化了些。
裴涿邂亦对上了她的视线,而后挑了挑眉:“苏姑娘,舍得叫他离开?”
第197章 当真是,好大一张床榻
裴涿邂欣长的身形轻轻倚靠在门边,语气明显比方才缓和了不少,多少已经恢复到了寻常说话时的模样。
苏容妘心中的紧张也跟着褪了些,应答时也终于能更加自如:“我的事与薛夷渊无关,他今夜会来我也并不知道,如今将他劝走了,裴大人可还满意?”
裴涿邂挑了挑眉:“我满意什么?”
他虽这般说,但心中确实是满意的。
在他看来,他的妘娘终于选择了他。
虽说妘娘许是有她自己的思量,但她思量的结果,就是要跟他走,甚至这话还是当着薛夷渊面说的。
他也多少有些觉得,说不准在妘娘心中,薛夷渊占据的位置已经不似之前情浓之时那般,否则哪里会有女子当着心悦的男子面前,说出要同另一个男子走的话?
他确实有些控制不住地自顾自开怀起来,他的所有深想到此为止,停留在一个能叫他心中最舒服的时刻,亦能叫他如今看着面前人之时,有一种他与他的妘娘,心在慢慢向一处靠近之感。
苏容妘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顺着他的话回答:“许是因为我的缘故,裴大人对薛夷渊并没有什么好感,不喜欢的人从眼前消失,裴大人还不满意吗?”
这话说完,她觉得言语里面许是有些歧义,她便又填了一句:“在大人心中,我私德有亏,同我有交集的男子许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故而我一直觉得,薛夷渊叫大人不喜,我才是根源。”
裴涿邂面色冷了下来,刚舒坦了些的心口又重新堵了起来。
他指尖慢慢收紧,许是奔着并不想处于弱势,又许是觉得,叫苏容妘察觉到他的心思后,得来的会是她的意外与讥讽,他将一切情绪隐藏起来,只冷声道:“苏姑娘莫不是还要说,与薛大人清清白白?”
他缓步向着面前人靠近:“苏姑娘不愿在裴府,说什么都要跑出来,出来以后见的还是他,还住在这一处外宅之中,姑娘也不看看屋中,当真是……好大的一张床榻。”
苏容妘喉咙咽了咽,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做,可偏生被他这双眸子看过来,好似她当真做了什么水性杨花之事般。
她深吸一口气,便就这般直白地回看过去:“那裴大人可有在床榻上好好看一看、寻一寻,有没有薛夷渊的东西,说话总是要讲证据的。”
她想了想,既然裴涿邂认定了她与薛夷渊过去有些什么,那她便顺着他心中所想去澄清便好。
“我与他之前有没有过什么,如今都不重要了,现下我们就是友人,我想出裴府透口气,身上没有银钱只能寻上他,我白日里还听说他即将要娶妻了,而我如今也已经有了宣穆,我与他不可能有什么,还请裴大人日后莫要将我们说在一起,若是被他未过门的妻子听到了,岂不是影响了人家的姻缘?”
心中的郁气因她这番话而化开不少,裴涿邂似听见胸膛之中那颗沉闷着的心被重新唤醒,一点点快跳起来。
所以,她只是因为在裴府烦闷了才如此吗?
这般念头刚生出来,裴涿邂便已经自顾自填入他认为的证据。
妘娘确实好几日都未曾出过府门,憋闷了也正常,她话中还想着薛夷渊未来的妻子,若是她当真对其有情,又如何能大度说出这番话?
他的神色也一点点有所缓和,眉心微动:“但愿苏姑娘说的都是实话。”
裴涿邂长腿一迈,几步便到了她面前。
其实他来此,即便是再生气,也未曾对她做什么,唯有刚才在看到她的视线似要从他身上移到薛夷渊身上去时,这才没控制住钳制了她的下颚。
他的视线便就此看了过去,见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这才终于心安。
“天色不早,苏姑娘这可有什么需要东西需要带回去的?”
裴涿邂颔首看她,语气似有些难以言说的怅然:“宣穆他不知你去了何处,很担心你,亦……很想你。”
他的眸光灼热起来,但苏容妘却是只被他这话的表象给吸引了去。
她眉心微蹙:“当真?”
她走之前,分明同宣穆说过,自己五日便会回来,依照宣穆的性子,即便是担心也不会被裴涿邂知晓才是。
可裴涿邂答的肯定:“当真,他昨夜也未曾睡踏实。”
苏容妘垂眸想了想,许是自己因为宣穆的懂事,到底还是忽略了他如今不过五岁的年纪,正是需要娘亲在身边的时候,可能即便是自己提前告知过他自己的打算,他面上没什么,也照样还会偷偷难过的罢。
这般想来,她就免不得有些自责,连带着头都稍稍低垂下来。
裴涿邂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柔软的发顶,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抚一抚,亦想安抚她,可手刚抬起,她便已经再次抬起头回看他。
伴随着他的手暗暗收回,她道:“裴大人,我没什么要收拾带走的东西,咱们回府罢。”
“嗯。”裴涿邂低低应了一声,将手背于身后。
他在前面带路,苏容妘在后面跟着,刚拐过了巷口,便看见有一辆马车停在那。
只有一辆小马车。
马车没有准备踏凳,裴涿邂率先一步上了马车去,回身时,十分自然地对她伸出手来。
苏容妘觉得这举动实在是有些不对劲儿,可偏生裴涿邂模样正经,似是她再犹豫一瞬,他便要蹙眉呵斥她一句动作太慢。
她便只能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之中,刚触及到他掌心的温热,她的手便被他的大掌握住,由他拉上了马车。
因着怕马车颠簸,若放了烛台会有危险,故而帷幔一放,马车之中陷入了彻底的黑暗,而他的手,在也指腹轻轻抚过她手背后松了开。
苏容妘有些坐立难安,她的膝盖蹭在裴涿邂的身上,叫这种黑暗倒是更像……平日里晚上留宿时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