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宛蘅岫问。
宛老爷看了看她,叹一口气道:“我今日要去忙玉器店和酒楼开市之事,你就留在家中看着......”他顿了顿,“在家照顾宁儿,别让她出门了。”
宛蘅岫愣住了:“哥哥,你从不限制宁儿的自由的。”
宛老爷拧眉:“以前不过都是小打小闹,闹成什么样总有我给她兜着,可如今在京城......”他凝神看着妹妹,“你应该了解,京城贵族的关系盘根错节,不是宁儿能承受得了。”
他说着往外走去,又站了站脚,幽幽道:“或许,我该带宁儿回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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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宛老爷临出门前的嘱托,宛蘅岫看着正兴致勃勃将点心装盘的宛宁,她上前道:“不愧是我的亲侄女,还知道给姑姑送点心。”她的手刚伸过去,宛宁的身子一侧,脸颊红红的。
“姑姑想吃,那儿还有,这个不行。”
宛蘅岫手指戳她的眉心:“小没良心的,有了心上人就不要姑姑了?”
宛宁抱着食盒嘻嘻地笑。
宛蘅岫抱着手臂揶揄:“你这小丫头出息了,京城的贵女们前仆后继地摔倒,你不声不响爬上了雪山之巅摘了那枝雪莲。”
宛宁微微低头,心底有些酸涩:“可是姑姑,他生气了。”
宛蘅岫道:“你哄哄他就是了。”
“这么简单?”宛宁瞠目结舌。
“还能多复杂?这感情一事呢,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如今他在气头上,你就矮一头,哄着些,这事就过去了。”
一路上,宛宁都在心里琢磨着姑姑的话,将手里的食盒抱得更紧了,对着车夫喊着:“再快些。”
昨日的确是她失约在先,又被姜至搅和,表哥生她的气,待会她一定要好好表现的。
马车停了下来,宛宁喊道:“到了吗?”
她正要下车,车夫却站到了窗下道:“姑小姐,小姐,国公府的门房让我们从西门进。”
宛宁愣了一瞬,半晌才道:“好吧。”
她话说的轻巧,架不住心底有一丝隐隐的失落,不禁掀开窗帘看去,只见国公府的门外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正被车夫驾着停到国公府的车棚下,隐隐飘来一丝幽香。
“今日国公府有贵客啊。”耳边是宛蘅岫的声音。
贵客?会是谁呢?宛宁放下了窗帘,下了车,跟
着宛蘅岫从西门入,跟着姑姑再次入府,方便极了。
宛蘅岫朝她眨眨眼:“我先回院,这儿想必你已经很熟了,你自己去吧,待会我和梵玥一块去找你。”
宛宁点头,熟门熟路往观澜院去。
才近观澜院外的湖边,她不小心踩脏了一块泥泞,顿时一阵心痛,这可是为了来见谢玦特意穿的新秀鞋,她放下食盒,蹲在湖边,用手帕沾了水细细擦拭。
一旁正要当差的两个丫鬟走过。
其中一个满是不服气:“昨日才办的宴会,今日就迫不及待地来了,也不害臊!”
另一个道:“为何要害臊?昨晚宴会也算是有了默契,这位就是咱们将来的国公夫人了,我看你就是嫉妒了,谁让咱们身份低贱,哪里比得上人家郡主高贵呢。”
那个小丫鬟还在喋喋不休的不甘心,宛宁蹲在那,手帕在湖水中飘走了,她的脸像是中了一刀的苍白,失了心魂。
“咦,这不是宛小姐吗?”
宛宁背脊犹如划过一道闪电僵直了,蓦然回头站起身来,可因为蹲得太久,起得太急,猛然间眼前一黑,身子打晃往后倒去,幸好有人及时拉住了她。
“宛小姐,你没事吧?”
还是那个温柔的声音,只是离得更近了,宛宁忍住喉间的酸涩,缓过神来睁开眼,抬眼,撞上一对深邃焦急的眉眼,是谢玦,他正握着她的手臂。
宛宁心头一动,转而看到了萧姗音,她如遭雷击一般掣回自己的手。
谢玦眉心皱得更紧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宛宁低着头闷声道:“我来找玥玥。”
“找玥玥?”谢玦冷嗤了一声,“这与春山可望居是相反的方向。”他漆黑的眼膜紧盯着她,隐在深沉幽暗的眸底的是不可告人的期待。
宛宁面无表情“哦”了一声,木然道:“走错了。”
谢玦倏然攥紧了手指,眸底浮上了戾色,冷喝一声:“来人!”
正巧有丫鬟走过,急忙应了声。
“送表小姐去春山可望居!”
宛宁抬头,对上他沉怒的脸色,倔强道:“不劳表哥费心!我不会再走错了!”
谢玦的脸色更差了,抿紧的唇线愈发冷厉。
萧姗音看了眼地上的食盒,柔声道:“这也是要带给梵玥小姐的吧?”
她拿了起来,宛宁突然一股气冲到了天灵盖一把夺了过来,扔进了湖水里:“刚刚脏了,喂狗就是了!”
萧姗音被她张扬的性子惊到了,愣住了神,看着她转头就跑了,下意识回头去看谢玦,蓦然心头一紧,那没有对宛宁的张扬无礼而不满,却有隐忍着怒意的沉痛......
她与谢玦自幼相识,虽不至于太过亲近,但碍于贵族间的关心,也是相处过的,几个月前,当娘告诉她有意与谢家联姻,对象便是谢玦时,她脑海中跳出的就是那张无与伦比的脸,永远的清冷,似乎不会有任何情绪起伏和表情的云淡风轻,印象最深的就是长公主的丧礼上,她跟着父母来吊唁,看着谢玦异于常人的冷静,脸色虽然阴沉,却看不到其他情绪,举手投足待客之间,依旧端方从容,她狠狠震动了。
其实她对谢玦没有特别的感情,只是觉得他很好,家世好,地位好,相貌更是一绝,位极人臣前途无量,配得上她,所以在她拒绝了其他贵族的婚事时,默许这桩婚事了。
跟着娘进京,时隔十年再见谢玦,他愈发高大瑰伟,执杯轻笑都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她的心,动了一下。
进京前,娘告诉过自己,定国公最是清华矜持,克己复礼,最不喜为人张扬放肆,所以她很温柔,不必装,她一向注重仪态。
但她不蠢,自然早已注意到这位宛小姐,天仙儿似的可人儿,她心中微微泛酸,但她自知二人之间身份有云泥之别,所以她告诉自己不必将这位宛小姐放在眼里,昨晚宴会之后,她更是胜券在握,可方才,她的心仿佛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此时季平走了过来:“公爷,见过郡主。”
萧姗音颔首,见谢玦看过来,她微微一愣,脸颊有些热,还是得体地福身:“我也该回去了。”
听说宣和君主是奉王妃的命来送些荆南特有的点心,季平等着她离开,道:“公爷,宛老爷那遇到了一些小麻烦,看上去像是温家的动作。”
谢玦眉头微蹙,正要离开,身后传来大婶的惊喊:“要死了!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往湖里扔东西!快来人啊!”
谢玦站住了脚,回视半晌,朝大婶走去,季平微愣跟了过去。
“把东西捞上来送我院里去。”一把冷冽威严的声音响起,大婶唬地一跳,一见谢玦,立刻跪下了,连忙应“是”。
见谢玦走了,那些府兵也将食盒和泡了水的糕点捞了上来,大婶奇奇怪怪地嘀咕:“这泡了水的糕点公爷怎么还稀罕上了?”
季平也在震惊中,想明白了,想来是表小姐送来的。
宛宁气得半死!昨晚还怒气腾腾质问她为何失约,好像那场宴会极为重要,是为她办的似的,一副再也不要理她的样子,竟然只是为了他和宣和郡主!那他凭什么生气!凭什么质问她为何失约!
可恶!宛宁像是喝了一缸夏日的酸梅饮,五脏六腑都冒着酸泡泡,膨胀起来,几乎要将她的五内俱焚,闷得眼眶一红,抬手擦去,眼前模糊消失,面前站了一个人,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是荣叔,她呆愣一瞬,低头行了礼。
荣叔笑道:“表小姐多礼了,老爷有请。”
老令公坐在一处凉亭下烹茶,见宛宁过来行了礼,他淡淡道:“坐。”
宛宁在他对面坐下,她感觉到老令公在打量她,力持镇定,静静等待他开口。
“是个标志的人,也配得上琇宸。”
宛宁震惊地抬头,怔怔地看着老令公。
老令公淡淡一笑:“怎么,琇宸没跟你说?昨晚的宴会,他与宣和郡主一同出席,谢萧两家已有了默契,他提出要纳你为妾,老夫已经答应了。”
宛宁握着茶盏的手一滑,茶水翻了一桌,她慌忙低头掩去眼中的泪光快速擦着。
老令公眼中精光一闪,果然如他所料,这丫头是个心气儿高的,他再添上一刀:“你放心,你的身份虽不如姗音高贵,但看在你姑姑的面上,老夫也不忍委屈了你,老夫会让琇宸娶你为平妻。”
见她低头不语,老令公眼底的笑意越浓,他缓缓起身,道:“你好好考虑,不急于一时。”
宛宁将打翻的茶杯扶稳,攥进手心里,紧紧握着,直握着指关节发白,一时没忍住,重重扔了出去,摔进了草坪里,无声无息。
第56章 出头“他的女儿宛宁,是我的心上人。……
下人来报,说是“定国公爷来了”!温廷誉微有诧异,沉思一瞬,才道:“快请。”
温廷誉亲自迎了出来:“稀客啊稀客,琇宸快请。”
谢玦嘴角有淡淡的笑意,行了叉手礼,若说官职政权,如今在官场能压他一头只有温廷誉的父亲,温家家主温公,但在六部他和温廷誉二人是平起平坐的,何况温廷誉还是他的长辈,今日他有求于他,自然将自己放低了。
果然温廷誉先是退了一步,笑道:“琇宸多礼了。”心下却有了思量,“琇宸来的正巧,为了善则大婚,前才开了一片园子,正是新奇,去走走?”
谢玦不疾不徐:“好。”
大婚临近温府各处显得忙碌。
二人在新院子逛了一圈,温廷誉见谢玦清清淡淡的,看不出对着园子有多喜欢,也看不出他有焦急之色,这个年轻人,有时还真是让他手忙脚乱啊……
“我们去书房坐坐吧,尝尝我们家的新茶。”
谢玦面色如常:“温公可在,我理应拜见。”
温廷誉道:“父亲去福宁寺论佛了,两日后才回。”他一面说着,一面请谢玦对面而坐,而人在落地窗前煮茶,窗外是一株秋海棠正艳,突然落进一抹殊色。
是温家小姐温璎珞,她施施然走进来,先
是一片惊惶,再是笑意盈盈行礼:“不知父亲这而有贵客,璎珞唐突了,见过公爷。”
谢玦颔首:“小姐免礼。”
温廷誉眼中闪过一抹不悦,问道:“何事?”
温璎珞道:“本是想来书房找一本书。”
温廷誉久经官场,哪里看不穿她小女儿心态,若是来找书,何必刻意打扮?他明白,谢玦自然也明白,看了眼谢玦,见他垂眸喝茶,冷淡如水,温廷誉心下了然。
“你先回吧,晚些时候再来。”温廷誉道。
温璎珞愕然一瞬,方知自己表情太过,忙是垂眸遮掩:“是,父亲。”她此时的声音大不如方才明亮。
她是听说谢玦来了,特意来的,最近家里在商议她的婚事,快要定下,定的是姜家的大公子,她不喜欢,在母亲跟前哭闹过,可是枉然,这才想着自己争取一番,可见父亲丝毫没有撮合的意思,她的心如坠冰窖,她不明白,父亲从前明明有这种心思,如今为何断了。
说来,温廷誉也是无奈,他是想和谢家联姻,让谢玦做他的女婿,可这事一来温贵妃不热衷,二来,他自己也想通了,温家和谢家声势太甚,只怕强强联合,也是皇上不愿意看到的……他便渐渐收起了这份心思。
谢玦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抬头看向温廷誉,说道:“听闻伯父的小舅子在南阳有意入仕,此事,琇宸倒是可尽绵薄之力。”
温廷誉惊诧一瞬,他对谢玦突然到访虽心中有数,但他主动投个甜头给自己,却是他没料到的。
他这个“小舅子”倒不是他妻子的弟弟,而是他最近新宠的一个妾室,年轻貌美,神采飞扬,他爱在心头如宝如珠,妾室一直想让弟弟做官,求了他好几次,论理,他位高权重,安排一个官职也不在话下,可偏偏吏部尚书是谢玦,谢玦的性子,朝廷皆知,他若是插手进去,难免惹得闲话,所以一直有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