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老爷大吃一惊:“哪位公爷?”
“还有哪位公爷!自然是定国公!”
宛老爷愣一回神,他怎么来了?难不成有什么重要的事?
“快快快,随我去迎接。”才走到一半,迎面就见谢玦款步而来,矜贵清华,顿时捉人眼球,宛老爷一愣,只觉得他一进园子,他这园子才当真“贵”了起来,见金叔陪在他身边,无比恭敬,微微蹙了眉。
“公爷,您怎么来了!”宛老爷上前就要行礼,却被谢玦撑住了手,轻轻抬起。
谢玦淡然道:“您不必多礼,论理,您是我的长辈。”说着便行了叉手礼。
吓得宛老爷和金叔同时一震,宛老爷赶忙侧过身去:“不敢当不敢当!”说着转头瞪了眼金叔,“怎么公爷来了,不提前通知我去相迎。”
金叔冤枉,他倒是想请谢玦在最豪华的宴客厅喝最上等的茶,然后再让宛老爷前去拜见,谁知谢玦一来,就说不必忙,要来看看园子,公爷这么说了,他敢拂逆吗?
谢玦道:“不必怪责,是我的意思。”
宛老爷笑着问道:“公爷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谢玦目光看向远处,云淡风轻:“只是来看看新园子。”
“新……”宛老爷愣了好一会,就这事?不由笑道,“公爷请,不能跟公府的雅致相比,俗气得很,公爷莫要见怪。”
谢玦看到了人群里笑得灿若蔷薇的宛宁,说了句:“很好。”
宛老爷以为他夸园子,高兴了起来,说起这园子的打造。
谢玦只是看着宛宁,见她握着叶子牌犹犹豫豫,不知要出哪张,姜至凑上去要看她的牌,她紧张地捂紧了,推了姜至一把,又恼又笑,生动极了,这觉得眉心就皱紧了。
宛老爷见他蹙眉看着女儿他们那么方向,以为是他嫌长辈们吵,出声道:“小孩子家家的闹腾,不如我陪您下棋?”
谢玦闻声看向他:“您想下棋?那就在这下吧。”
这话说的,宛老爷和金叔互看一眼,皆是有几分莫名。
到底是谁陪谁下棋?不管了,既然谢玦开口了,金叔很快让人在凉亭下安置了棋盘,黑白子是白玉做的,触手生凉。
谢玦请宛老爷于上座,免了猜先关节,落座于白子一方,他行为恭敬,却从容高雅,让人受到敬重又不觉得他在奉承讨好,当真是世家贵公子的典范啊……宛老爷暗暗赞叹。
黑子落,宛老爷看着他将黑子落于右上方,暗暗吃惊,至此他有些手足无措,抬头看一眼谢玦,难不成妹妹在国公府的地位已经十分超然了?他总觉得这次进京,谢玦对他太过恭敬了些。
这一场棋下的很是悠哉,若说悠哉,不如说谢玦有些心不在焉,在宛宁他们那边再度传来欢笑声时,谢玦又一次将目光移了过去,宛老爷也顺势看过去,正看到姜至强行要看宛宁的牌,宛宁偏不给他看,两人孩子气的绕着波斯毯跑,谢璃强行按住姜至,不让他纠缠宛宁。
宛老爷看到谢玦目色沉了沉,以为他是为自己的弟弟出头不满,琢磨了一番,掂量着开口。
“在野这孩子活泼,不像二公子沉稳温和,总是和宛宁打打闹闹,招笑得很。”他一面夸谢璃,一面暗示谢玦,姜至和她的女儿比较相配。
果然见谢玦眸色骤沉,眼中闪过一丝不快,陪坐的金叔心顿时提了起来。
石通陪坐在侧,心道:原来表小姐有时候没眼力见,是遗传啊。
话既然已经出口,宛老爷也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再说得明白些:“公爷,您觉得在野这孩子如何?”
谢玦凝视着宛老爷,语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不如何。”
宛老爷一愣,明显感觉谢玦的一丝薄怒,看来他是铁了心要给自己的弟弟出头了,难不成他赞成这门婚事?若是谢玦赞成这门婚事,老令公那儿未必就会反对……这么一想,宛老爷又犹豫了起来。
谢玦凉凉道:“太过年少,性子不稳,尚无职权在手,难以立足,未来不可知,姜侯爷偏心,少不得有一番世子之争,即便将来他成功袭爵,以他的性子,恐惹出祸事,连累妻族,绝非良配。”
宛老爷目瞪口呆,一来是他第一次听谢玦说这么多话,二来,没想沉稳端方如他,说起刻薄话来,能将人贬的一文不值,他的择婿标准,似乎到了谢玦嘴里,都成了缺点,偏又让人觉得“言之有理”。
他尚未缓过神来,就听谢玦问道:“宛老爷还不知晓吧,他是太妃的甥孙,宠爱有加,太妃有意让他和温家联姻。”
这一回,宛老爷是彻底愣住了!惊惶着和金叔对视一眼,金叔也是神色惶惶,温家和太妃,那是一个也不好得罪的。
宛老爷有些懊悔,也怪他初来京城忙着生意,没去调查姜至的真实背景,又觉得自己一时唐突太过自作多情而羞愧:“是我疏忽了。”
谢玦淡淡应了一声,这一声,让宛老爷又是一愣,怎么看上去谢玦好像很满意自己的反应,难道他当真存了让宁儿嫁给谢璃的想法?
宛老爷暗自心惊,就见谢玦颔首表示歉意后,怡然起身,宛老爷随之起身,见他缓缓往溪边走去。
宛宁跪坐在毯子上,握着手里的叶子牌,看了又看已出的牌,再看看梵玥也是揪着眉头看自己的牌,阑笙和菱戈却暗暗得意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出什
么牌都出到她们二人手里的胜券在握,宛宁抿紧了唇,发誓这一局绝不给她们喂牌!
“我帮你看看!”
姜至还要看宛宁的牌,宛宁偏不给他看,捂着牌往后仰,蓦然撞上硬邦邦的东西,她恍然回头,抬头看去,阳光明媚,映下谢玦那张无与伦比的脸,她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谢玦就俯身推开她的手看了她的牌。
顿时鸦雀无声。
“出这张。”他清清淡淡的声音低沉醇厚,好听极了,像是一种蛊惑,宛宁毫不犹豫就打了出去。
阑笙愣怔中率先回神,惊呼起来:“我赢了!”
菱戈回神也是惊喜:“同喜同喜!”
一家喂两家,宛宁懊悔地低呼一声,看着阑笙和菱戈得意洋洋的样子,回头一拳锤在谢玦胸口,娇嗔道:“都是你啦!这钱你出!”
谢玦眼中半含笑意,纵容道:“嗯,算我的,今日输的都算我的。”
宛宁轻哼哼转过脸去洗牌,一直不见他而一直压着的石头却落了地,嘴角压不住的上扬,梵玥此时一阵恍然,谢玦起身由上而下睥睨姜至一眼,有一抹舒展的意味深长。
姜至攥紧了手指,脸色铁青,谁也没注意到谢璃的脸色苍白。
跟随而来的宛老爷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扶住金叔的手,颤颤巍巍:“大金,我,我是不是眼花了……是,是那个意思吗?”
金叔也在风中凌乱:“是,是吗?”
这一幕像是冷水浇进了油锅里,在宛老爷的脑海中噼里啪啦地炸开了!月上中天了,他在房中仍旧是毫无睡意地来回踱步,一脸的凝重,不可思议加惶恐。
金叔的头都被宛老爷绕晕了,到了杯茶上前:“老爷先。”
宛老爷如临大敌:“哪里还坐得住!这,这要是真的......”他不敢深想,猛地打了个激灵生了一身冷汗。
金叔倒是镇定些:“依我看,或许是我们多虑了,先不论公爷的身份地位,就那样的性情,看咱们小姐估计就跟看小孩似的,说不定只是当妹妹看,未必就是那个意思,况且,若真是那个意思,咱们小姐还能藏得住?”
宛老爷一时恍然,细究半晌:“......你说的在理。”转而又摇头,正色道,“不行,我还是不放心,对了那个高家的郎君最近是不是在京城?”
“老爷是想......”
“下帖子,约他,找个借口让宁儿和他见一面,我记得小时候他们关系还不错,宁儿一口一个高哥哥高哥哥的叫着。”说完,他缓缓坐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后,长长吐出一口,“这京城真是个是非地啊......”他又想起了什么,目色变得不安,“之前常听说,定国公的当今五公主是默认的婚姻,怎么听说五公主已经赐婚给温家了?”
他既入了这京城,又在生意场上行走,自然与官门有交集,能听到一两句信息也自然。
“该不会......”他背上浮上一层冷汗。
金叔有些木然:“......老爷,就咱家小姐?有那么大能耐?”
宛老爷一愣,又放松了几分,干笑了两声:“是,是哦,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也许是我最近太在意宁儿的婚事,太过紧张,有些草木皆兵了,今日看错了。”他尴尬地笑着安抚自己。
赐婚的旨意下了,已经宣读昭告天下,五公主平静地接了圣旨,磕头谢恩走出了大殿,阳光晃了她的眼,她抬手遮住眼睛,忍住喉间的酸意,拼命咽下,放下手,恍惚间一抹身影走进眼帘,她闭了回眼,再睁开,就见到谢玦。
她记得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一天,不期而遇,阳光像是晕染在谢玦身后,如神祇降临,一步一步踏进了她的心底,她晕乎乎的如梦似幻,被谢玦清冷的神色冷的彻底清醒。
“表兄。”她平静行礼。
谢玦颔首,淡淡道:“恭喜。”
五公主蓦然攥紧了手指,平静的目光汹涌着激动,恨意和不甘心,她压着声音,艰涩地挤出一句话:“你真残忍。”
谢玦神色如常。
五公主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她抬手印去眼角的泪水,声音轻飘飘的:“解决了我这个绊脚石,接下来是萧姗音吗?你费尽心思,却不知,宛宁根本不想嫁给你。”
她看着谢玦平静的眸底闪现波澜,她心被猛锤一击的痛,自讨苦吃,自己像个笑话!可她还是说了:“她亲口对我说的,说她根本不想嫁给你。”
她知道这样的行为很愚蠢,像是垂死挣扎,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狼狈,可她就是想这么做,能给他们制造一时的不痛快她都是痛快的!
今日阳光果然很刺眼,今日时季平随侍,他等在宫门外,并不与其他官员的心腹交谈,云淡风轻的样子,旁人都觉得阳光刺眼脸色千百样,只他从容,看到谢玦从宫门出来脸色极沉,细看之下,眼角略有些惨淡,他心下咯噔,不露痕迹上前。
“公爷,去哪?”
谢玦没说,上了车,季平也不多问,只让车夫赶车,只是叮嘱慢行。
车厢里的气氛因谢玦的脸上布上的阴沉很是沉郁,若是换了霍仲,非得憋出病,可季平依旧一副坦然,偶尔掀起窗帘看窗外,行至朱雀长街时,他忽然“唔”了一声,转头看向了谢玦。
谢玦对上他的目光,顺着他侧过的身子看了出去,瞳孔骤然紧缩,一张脸冷的刺骨。
宛宁被爹爹差遣去办事,乍然遇到了小时候玩乐的高哥哥,高小郎久违宛宁,在意会到宛老爷的意思后,更是殷勤无比,邀请宛宁到福楼用些点心。
二人才在一楼雅座坐下,小二招呼的话还没落,就见谢玦走了进来,寒星般的眼看了宛宁一眼,脸上布满了冰霜,不请自来,施施然在宛宁这桌坐了下来。
高小郎怔住了,想请他离开,却在对上他冷冽的眸光时,不由一怵,开口成了讨好的商量:“这位爷,这儿我们定了,您......”
谢玦一脸冰冷,淡淡道:“二位请自便。”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宛宁看着他眼底令人惊惧的平静,扯了扯嘴角,软糯糯喊了一声:“表哥。”
高小郎顿时一惊,立刻大喜,脱口道:“原来是宛妹妹的表哥!失敬失敬。”
第52章 恼了“你小时候喜欢那样的蠢货?”……
高小郎看谢玦身着富贵气质斐然,定然是个不小的贵族,即便不是贵族,那也是皇商首富,顿时生了攀附之心,扬声喊了声小二,挺直了腰杆,斜睨他一眼道:“拣你们酒楼最贵的上!”
小二乐呵呵去了,高小郎再度看向谢玦,瞬间换了脸色:“表哥,您想喝什么酒?”
宛宁一听他脱口而出的称呼,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转头看向谢玦,果然见他脸色极沉。
他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威严,不笑的时候唇角的线条是凛冽的寒意,淡淡一瞥就会让人觉得自己大限将至。
季平最是了解谢玦,站在他身后清冷的声音缓缓压在高小郎的头顶:“放肆。”
高小郎本来就被谢玦的寒意刺得心头发颤,此时再听季平的话,顿时打了个激灵怔怔不敢喘息。
宛宁连忙打圆场:“我表哥白日不喝酒。”其实谢玦有时候白日也会有宴饮,喝酒是常事,只是此时只能找这个借口了,宛宁倒了一杯茶,端到谢玦手边,“我表哥喝茶就好。”
高小郎干笑了两声,给自己找补:“表……爷,看上去就与众不同。”
他也不敢再叫“表哥”,不过从小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经商,心性早已坚如磐石,不一会就缓过神,和宛宁畅谈往事,用往昔情谊来拉近关系,若是能和宛家联姻,那无疑是对高家最好的助力!
所以,他不
遗余力,说着宛宁小时候的趣事,完全忽略了坐在一旁脸色越来寒的谢玦,宛宁一句没搭腔,笑容越来越僵。
直到他说:“宛妹妹小时候真是天真的可爱,说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为了哄你开心,从自家的店铺拿了一块水晶骗你说那是我一夜不睡爬了三座山去摘的,你当了真,宝贝似的捧着水晶,晚上还抱着睡觉,还说将来要嫁给我。”
谢玦手里的茶杯重重掷在了桌上,张扬的笑声戛然而止,高小郎感觉背脊一阵阴凉,僵硬地转过脸,对上谢玦肃杀冰寒的目光,嘴角猛地一个抽搐,见谢玦倏然站了起来,他更是吓得跌坐了下去,一阵风掠过他身后,他汗如雨下,三魂去了七魄。
直到听到一阵乒乒乓乓,他立即扭头,看到谢玦撞过上菜的小二哥的肩膀,小二哥被撞得摔在地上结结实实翻了个跟头去,手里的菜撒了一地,盘子碎了一地,疼地直不起身来,所有客人都被惊动了探身出来,谢玦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大步离开。
高小郎困难地吞咽一下口水,见宛宁着急要追上去,他终于回神像是拉住救命稻草一般拉住了她,期期艾艾:“宛妹妹!他,他是你哪门子表哥?这样大的气势……”方才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要去见阎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