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最先找到他们的可能是少禹,或是梵玥,亦或是夫子其他学生任何一个,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谢玦。
这个如今权倾朝野却向来不动声色,不可一世的男人,正朝他们走来。
一步一步,沉稳从容,仿佛踏过尸山血海也毫不在意的冰冷,但似乎又与平常的平静不太一样,似乎藏在冰霜之下有吞噬的怒火,令人不自禁的想要俯首称臣。
姜至抬手作揖:“公爷。”
宛宁怔怔地喊:“表哥……”她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突然脚踝传来一阵疼,脚一歪,就要倒去。
身侧的姜至及时扶住她,紧接而来的是谢玦的手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臂,冷厉的眼眸凝成冰刀似的扫过姜至的手。
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姜公子,男女有别。”
他的语声沁着寒意,另一首按住姜至的手,手指微微使力,姜至吃痛一瞬蓦地松开。
谢玦看向宛宁,目光停在她肩上,眸光微沉:“季平。”
季平已经放下伞,走过来,手臂上挂着披风,那是来之前公爷让他带着的。
他走到宛宁身后,宛宁身上姜至的衣服也被谢玦换下,他抖开披风给宛宁披上,还不忘含笑道:“表小姐,山里冷,小心着凉。”
言毕,细心的他察觉到宛宁伤了脚,又看向谢玦道:“属下去将马车赶来。”
宛宁点头,想要说话,却发觉喉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今晚的谢玦让她不敢造次。
谢玦看向姜至,将他的衣服还给他:“还请姜公子晚一刻回去。”
此举是为了避嫌,姜至明白,虽然大周民风开放,但总会有些闲言碎语。
他接过谢玦抛来的衣服,心也跟着落下的衣服落下。
“能走吗?”谢玦低头问宛宁,洞内晦暗不明,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觉他声音虽凉,却不似方才冷漠。
宛宁还是点头,谢玦单手扶住了她的手臂,手掌的温度透过夏天单薄的衣料烫了她的手臂,她的心尖一颤,本来打算好好走的,结果一紧张又崴了一下,她没忍住,齿痛的“呜咽”了一声。
忽然她的身子一轻,一瞬间的凌空,她慌了神本能搭住了他的肩膀。
姜至微愣,如电闪雷鸣乱了思绪,又立即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的,谢玦是何等人物,他不会看上宛宁这个小丫头,更何况前段时间他才打了宛宁,若是喜欢,怎么舍得。
依宛宁的性子,心里也会记他一笔。
嗯,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又或许,他这样生气,是为了替少禹出头……
少禹,定然是为了少禹。
他脑子混乱不堪,宛宁也是混乱不堪,更多的是恐怖,她被谢玦抱着走出洞口那几步,屏住的呼吸都几乎让她窒息。
才出洞口,马车已经停下,霍仲从车上跳了下来,大吃一惊,季平推了他一下,见怪不怪似的,打了伞而来。
霍仲也打了伞,两人一人一边,遮住宛宁和谢玦,季平却是多留意了些宛宁,连她的脚也没淋到雨。
忽的一记响雷落在耳边,宛宁身子一颤扑进谢玦的怀里,脸埋得深深的。
脑海里莫名闪过菱戈说的话,她心如擂鼓,悄悄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剪水的双瞳怔怔地看着他。
谢玦也低头看过来,她的心跳得更快,不由攥紧了他的衣襟,怯生生地唤了声:“表哥……”又娇又软,本是试探,却因紧张溢出一丝楚楚之态。
谢玦垂眸看她,手掌微微收紧,继续将她抱上了马车。
察觉到宛宁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谢玦眉心微皱:“不舒服?”
宛宁点头,又慌忙摇头,结巴道:“我,我冷……”
总不好说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她紧张害怕吧……
谢玦将她放好,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毛毯给她。
这样的马车,一年四季要用的东西都会备置一些的。
外头传来谢璃和梵玥的声音。
“宁宁!”
宛宁大喜,正要开窗,被谢玦按住了,她微愣,只听谢玦凉声道:“你在此善后,我们先行回府。”
外头的梵玥似乎愣了一下,没有及时回答,但是谢璃担心问道:“阿宁,你没事吧?”
宛宁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谢玦看了她一眼,冷然道:“启程。”
车轱辘一转,宛宁的心就咯噔了一下,低下头去,之前被打手的恐惧又袭来,谢玦似乎生气了,怎么办,回去又罚她打她怎么办……
“表哥......”宛宁声线压得很低还是止不住的颤抖,“我,我口渴......”
她的心突突地跳着,不确定谢玦会是何种反应,她在试探。
谢玦看了她一眼,抬手倒了一杯茶,递到她的跟前,宛宁眼睛一亮,甜甜一笑接了:“谢谢表哥。”她捧在手里低头细细喝着,直到茶水见底,她才抬起头,将茶杯还给谢玦。
嘴唇被茶水沾湿,在她莹润的红唇上闪着晶亮,她看着他,双瞳如浓墨顿点,谢玦目光偏移:“今日发生了何事,你细细说来。”
第22章 上药“你记恨了我?”
宛宁生怕他寻了理由来罚她,带着哭腔乖乖道:“表哥,我去画大雁,不小心摔下了山坡,伤了腿,是姜公子救了我,彼时下了雨,这才耽搁了下来,我淋了一点雨,姜公子怕我着凉,才好心把衣服借给我。”
雨势似有减小的趋势,落在车顶,跳脱叮咚,车厢里的黄晕晃过宛宁楚楚可怜的脸,她的眼睛泛着珠光细细地看着谢玦。
谢玦瞳孔紧缩一瞬:“你怕我?”
那可不是,她也是被她爹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地长大的,爹爹从前打她还一脸的不舍,吓唬吓唬就完了,他可是一脸冷酷的,还说石通没吃饱饭。
这些话却不敢说,正要撒谎,蓦地撞进他精锐沉冷的眼眸,连否认的勇气也没了,垂眸点头,没看到谢玦的眉心拧了又拧。
“因为我打了你?”
宛宁迟疑一瞬又点了点头,方才她是撒谎冷,现在是真的冷,遂将腿上的毛毯扯了扯。
看来想要用亲近他来报复他,还需自身意志力强大些才行。
谢玦看着她莹白纤细的手指嵌进毛毯的绒毛里微微发颤,目光乌沉:“记恨了我吗?”
宛宁吞下了口水:“不敢……”
“不敢?”他低声重复她的话,不是没有,而是不敢。
宛宁听到这一声重复,心立刻跳了起来,急忙道:“我不记恨表哥,真的,我喜欢表哥!”
她的脑子一团浆糊,只能用记恨的反义意思来证明她“不记恨”,甚至为了证明她的“真心”,她还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谢玦。
谢玦心跳骤停一下,却看到她眼里并无男女情爱。
他忽觉烦躁,面无表情地移过了目光:“姑娘家理应矜持,喜欢这种话,日后莫要再对旁的男人说。”
没有了眼神的压迫,宛宁稍稍松口一口气,见他一脸严肃的模样,连忙点头,怕他侧着脸没看见,又轻轻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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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璃担心宛宁,但是也为了宛宁的声誉,陪着姜至坐了一刻钟,等雨势小了,才准备离开。
回去只说姜至和宛宁是在两处失踪的。
出洞口时,谢璃忽然问:“在野,你喜欢了阿宁吗?”
姜至身形微顿,侧目看过去,谢璃只是打着伞看着前方,神色温和。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姜至勾唇反问。
谢璃微笑转头:“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有一回吃酥山吗?你抢着要吃两个,我便让给了你,”而后他微微正色,“在野,这一回我不会让了。”
姜至触及他眼底的认真,惊觉他对宛宁是动了真心而非一时的喜欢。
他扯了下嘴角,低低
笑了两声,逐渐朗声笑了两声,意气风发,走在前面的梵玥听到她的笑声回头,就听到他快意道:
“少禹,你自不必让。”他眼底是志在必得的骄傲。
当谢璃尚在惊怔时,忽然他问谢璃:“宛宁会跳舞吗?”
他似乎随口一问,谢璃一脸疑惑:“许是不会,没听她提过。”
姜至唇角的弧度愈发大,很好,他一定会让宛宁先在他面前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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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关闭了,守城门的士兵看到一辆马车缓缓驶近,立即握紧了兵器警觉了起来,待定睛一瞧,便看到了车上悬挂的“定”字令牌,再一瞧另一边是“谢”字令牌,顿时凛然挺直大声道:“开城门!”
宛宁被这一声震得清醒,再去看谢玦,他神色淡淡,也对,这不过是小场面而已。
雨停了,宛宁推开车窗的一角,就看到城门口两列士兵皆是躬身作揖,只等马车进城,她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到了府门,谢玦已经率先下了车,站在车下等她。
霍仲正要上前扶宛宁一把,毕竟这种事也不好主子来做,谁知季平不动声色地按住了他的手,他正疑惑,就听到谢玦淡淡道:“下来。”
这是要扶她的意思?宛宁不确定,慢吞吞挪到车门口,看了眼站在他身侧的季平和霍仲,季平一贯的微笑耐心,但是霍仲似是惊诧又不耐烦的样子像是在说“别墨迹,赶紧下来”。
“那,那有劳表哥了……”宛宁扯起嘴角露出很勉强的笑,伸出手来。
谁知谢玦径自揽过她的腰肢,她惊惶之际谢玦已经抱起她将她放在了肩舆上。
这里是国公府,谢玦自不会抱她进去,她顿时松了一口气,但是……
她坐在肩舆上,目视前方,肩舆一颠一颠的,余光看着身侧的谢玦,真是如坐针毡啊……
她勉强扯出笑意:“表哥有事且去忙,不必送我。”
谢玦道:“我今晚无事。”
“……”
终于到了春山可望居,宛宁第一次恨这国公府太过气派!
府医和石通已经站在了厅中等候,流霞听到她家小姐受伤了,正着急,见宛宁回来,就要冲上去,冲到一半愣生生站住了脚,往旁边挪了挪,再挪了挪,跟着石通等行了礼。
“哦,伤口已经处理过了,用的草药很细致啊……”府医解开了宛宁包扎的衣料有些赞叹,正要展开说说这细致之处,就听到谢玦冰冷的声音。
“无谓的话不必多说,伤得如何?”
府医浑身一凛,忙道:“回公爷,并无大碍,只需处理伤口再重新上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