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鸣谦收到的帖子有十几份,这还只是元宵节前的。
自然是不能家家都去,那去不了的也都好好地给人家回了话,道了失礼。
初三这日,温鸣谦要到江夏侯府来赴宴,因此略略装饰了一些,打扮得比平时稍微艳丽了几分。
开席前,众人都在议论长留王。
“这王爷已经是而立之年了,怎么还不纳妃呢?”
“常年在边关驻守,连个像样的女人都见不到,还谈什么成婚?”
“话不是那么说的,圣上几次要给他赐婚,他都不答应。真不知道王爷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是说王爷年轻时就立志匈奴不灭,何以成家吗?”
“你还真信呐,那霍去病也说过这话,不是也娶妻生子了吗?”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这么多年,这京城里的贵女们也有不少对王爷倾心的,却最后都落得一片伤心。”
“客人们都到齐了吗?”江夏侯府的大奶奶笑着问道。
“还差一位温娘子。”管家娘子道,“她是应了一定要来的。”
“再稍微等等吧!”江夏侯夫人钱氏说道,“她说来就一定会来的。”
因为提到了温鸣谦便也有人说起了她。
“说起来这温娘子为什么好端端地从宫家离开了呢?”
“谁知道呢?可真是让人想不通。儿子进了三径学宫,那么光宗耀祖,宫家人待她也是极好的,放着正头的主母不做,偏偏住到尼姑庵里。”
“是呢从来没听宫家人说过她一句不是,也没听说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不好的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想来还是宫二伤了她的心,否则怎么会过不下去?”
“也不尽然吧?也许是她的脾气太硬了,男人家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若是求全责备,如何能过得到头呢?”
“不是说那宫二已经议亲了吗?”
“我的天,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快?!”
“就是年前年后的事,你没听说吗?”
“哎呀呀,这男人真是……就这么等不得。”
“也别光说男人,终归要再娶的嘛!主母的位置总不好空着,况且是女方非要和离的,这和丧偶又不一样。”
温鸣谦进门来的时候,正听着人们在议论自己,她当然不会介意,只当听不见。
她的到来让众人的议论声低了下去,众人默契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互相含笑问候。
“客人到齐了,咱们入席吧!”钱氏笑着起身,“大正月景儿的,可得好好热闹热闹。”
温鸣谦脱去外头的披风,她今日穿了件银朱绸罩面的灰鼠袄子,下头是雪青绵绫裙。
乌油油的鬓发笼着珊瑚梳篦,一色的耳坠和项圈。
这些装饰令她雅艳不俗,更何况她的品貌本来就是一等一的。
然而当众人的目光落向她腰间所佩戴的春水玉时,神情不由得都起了变化。
只是有的人隐忍,有的人则直接惊呼出声。
“这……温娘子的玉佩……好生……好生精致啊……”那惊呼出声的是永安侯府的大奶奶。
她自觉失态,只好拿话遮掩。
“大奶奶眼光真好,这玉佩的确有些难得。”温鸣谦微微一笑。
“温娘子,你这玉佩是谁送的?”临川伯夫人好奇地问。
她儿子徐莽和宫长安是好兄弟,虽然她和温鸣谦往来不多,但问句话还是可以的。
其实在场的众人大多都对此很好奇,她也算是问出了大伙儿的心声。
“这玉佩是长公主殿下赏赐给我的。”温鸣谦毫不避讳,“还嘱咐我好生带着。”
众人都笑了笑,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奉承话,可是心底里却是又震惊又狐疑。
温鸣谦明显感觉到有几道极不友善的目光看向自己,她微笑着回看过去,认清了那几个人。
她当然知道这样很高调,会招来敌意,可她现在就是要这么做。
因为被嫉妒的同时也显示出了自己的实力,果然很快就有人向她递出好意。
“温娘子,你挨着我坐吧!”说话的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她身材娇小,一张尖尖的瓜子脸。杏核眼闪着精光,一看就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
“多谢夫人抬爱,那我就不推辞了。”温鸣谦挨着她坐下,这一位是赵王妃的表侄女,云阳侯夫人刘氏。
之前温鸣谦和她都没有同席过,如今她却主动邀约,可见就是这块春水玉的功劳了。
“诶,我的帕子怎么不见了?”宴席开始不久,刘氏便找不见了自己的手帕。
“夫人不嫌弃,就用我的这块吧!还是新的没用过。”温鸣谦拿出一块手帕来递上去。
一般女眷们到别人家做客都会多备两块帕子,温鸣谦今天恰好带了两块。
“这帕子绣的真好,是你的手艺吗?”刘氏笑着问,“还好香呢!这是什么香味?这么好闻。”
“是我自己调的香,夫人若是喜欢就拿着吧。”温鸣谦说。
“未曾听人说温娘子善调香,不如哪天到我府上去坐坐。也教教我,可好?”刘氏一半是因为的确喜欢那帕子上的香味,另一半则是她本就想结识温鸣谦这个人。
“唉,这温娘子还真是长袖善舞啊!瞧见没有?这才多一会儿啊,又和云阳侯夫人打得火热了。”有人在不远处酸溜溜地说。
“哼,也不过是个一心趋炎附势的货色罢了!”有人恨恨。
第177章 曲意交
从江夏侯府回来,桑珥问温鸣谦:“阿娘,长公主赏赐给你的玉佩是不是有什么故事?怎么在场的人一见到都有些变颜变色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温鸣谦微笑,“其实这玉佩原本是一双,只是殿下早已经把其中一个给了人。”
“给了谁?”桑珥忙问。
“长留王,”温鸣谦一笑,“早十年前,殿下就已经把玉佩给了他。”
“怎么是他?!”桑珥惊道,“既然这玉佩是一双,那长公主殿下把她赐给阿娘你……”
“所以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那些人那般惊讶了吧?”温鸣谦唇边始终挂着笑。
“阿娘,长公主该不会真的想撮合你和长留王吧?那个莽夫……”桑珥心里认定温鸣谦是天下最最好的女子,哪怕应无俦贵为皇族王爷,她也觉得配不上温阿娘。
“殿下的心意我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不过她大概也是想怄一怄长留王,”温鸣谦心情很好地说,“他对我很是戒备,认定我别有居心,可是我偏要借他的势。”
长留王对自己怀有敌意,温鸣谦并不介意,她也不会去刻意消除这份敌意。
她早就打定了主意一心向上攀爬,当然少不了要踩着别人上位。
而越是有地位身份的人,越能助力她爬得更高。
当然,她也知道这里头有风险,可既然要成事,哪有不冒险的呢?
果然才过了两日,云阳侯夫人就打发了家人请温鸣谦到府上去做客。
温鸣谦穿戴整齐,又带上自己所制的脂粉香膏,去见刘氏。
刘氏的年纪比温鸣谦稍大,也是个极爱美的人。
但之前没有和温鸣谦往来过,并不是没有听过她的本事,而是她在与人交往上一向很谨慎,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
人人都知道她是赵王妃的表侄女,但却不是皇后的表侄女。
只因为赵王妃虽然是皇后的亲妹妹,可是自幼并没有养在自己家。
据说她的命格与国丈的命格相冲,不宜养在家里,需要过继给出五服的人家,养到十三岁再接回本家方可。
因此赵王妃就成了东川叶家大房的养女,刘氏的母亲则是叶家二房的大小姐,比赵王妃大了十几岁,对她颇为疼爱看顾。
赵王妃很是依赖她,把她视为亲姐姐。
叶氏后来嫁到了刘家,而刘叶两家本就是表亲,赵王妃管刘氏的父亲也叫哥哥,所以刘氏就是她的表侄女了。
叶氏过世得早,死前把自己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赵王妃。
这么多年赵王妃都很照顾她,刘氏也是知进退的,对赵王妃忠心不二。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她结交人都看赵王妃的意思。
刘氏见到温鸣谦后立刻绽开满脸的笑,说道:“从昨日分开我就一直想着你,不得不说身为女子我都对你念念不忘,可正是应了那句我见犹怜了。”
“夫人实在过奖,鸣谦不敢当。”温鸣谦脸上略显出几分羞涩与惶恐,“从来知道夫人您是最有眼光格调的,只怕我这俗人难入您的眼。”
“哎呦,我的好妹妹,你可不要这么说。连长公主都对你青眼有加,我又是个什么爱物?”刘氏说着拉着温鸣谦坐下,“我这人最是心直口快,粗枝大叶的。咱们一乍交往,你不甚了解我,可千万不要因为我言语不当而多心。”
刘氏这话说得巧妙,把话往这儿一摆,以后便是自己有些冒犯的地方也能遮掩过去了。
“哪会呢?夫人降尊迂贵不嫌我粗陋,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温鸣谦笑着说,“若是我有一二分不得当处,还请夫人见谅。”
“客套话都不必说了,到了这儿你只管放自在些就是,”刘氏亲热地说,“其实我是从心底里实打实地佩服你,这个世道,女人若是不依仗男人,多半是活不下去的。可是你呢,不但把儿子养得那么好,更有制香的绝妙手艺,真给咱们女人长脸。”
温鸣谦看着刘氏,她说得情真意切,甚至眼中已经涌起了热泪。
若是涉世浅的早被她瞒过了,温鸣谦心里明白,但面上也是一副深受感动的神情:“夫人这般看得起我,那我就斗胆视您为知己了。”
这两个都将假意装作真心,互相试探。
不过到底是头一回来做客,刘氏也不好说问太多。
温鸣谦拿出自己带来的东西让她挑选,刘氏便是再有心机,见了这些东西也是移不开眼睛的。
温鸣谦干脆亲自上手,给刘氏净面开穴,一番折腾后,刘氏容光焕发。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镜子说:“鸣谦,你真真是好手段,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我怎么觉得自己像年轻了三五岁?这回我可是真离不开你了。”
这话说的倒有五分真了。
“夫人只要常用着这几样,不出半年就能将肌肤养得更好。”温鸣谦说,“更何况您天生丽质。”
“难怪你看上去只像二十出头的,当真是驻颜有术啊。”刘氏看着温鸣谦细腻柔白的面颊说,“真后悔没早点儿结识你。”
随后又留温鸣谦用了饭,才派了府里的车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