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这两个小香囊和两瓶香膏,是我送给王妈妈和雨浓姑娘的,还请不要嫌弃。”
“这好东西我们便是拿着银子钱还没处买呢!我可不跟夫人客气。”王妈妈有些受宠若惊地说。
“多谢夫人了!这宝贝我可得好好收着。”雨浓也连忙道谢。
温鸣谦知道她们虽然是昌荣侯府的下人,可一个是于夫人的陪房心腹,一个是四小姐的贴身丫鬟。
像这样的下人是从来都不能轻视的。
她们在主人面前对自己的评价是好是坏至关重要,因此给她们的好处是不能少的。
随后温鸣谦又让张妈将她们好生送出去。
王妈妈和雨浓离了宫家,心满意足地回去。
“王妈妈,这温氏夫人生得美,性情又随和,要紧的是还有这一手绝技。她怎么这许多年都不在京中呢?”雨浓忍不住好奇。
“她先前不是这样的,”王妈妈是昌荣侯府的老人儿了,与温鸣谦前早些年就打过交道,“先前她是有些孤傲的,也并不会制什么面脂面药。如今回来倒像是换了个人。”
第36章 试学问
这日宫诩到家,见宋氏脸色有些不好,便问:“你可是哪里不适?”
宋氏笑得有些勉强:“倒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头晕,身上没力气。”
“那怎么不请个大夫来瞧瞧?”宫诩说,“病也是能拖的?”
“今日都这个时候了,明天再说吧。”宋氏说,“我只是觉得困倦,想睡。”
“那你就歇着,”宫诩觉得她许是太累了,歇息歇息也许会好,“宝儿也该回来了,我带他走走,免得吵到你。等到晚饭的时候再回来,那时想必你也歇过来了。”
宋氏朝着宫诩温柔又感激地笑了笑,宫诩待她实在是够好了,温柔体贴,从来也不轻视她。
其实宋氏心里清楚,宫诩待自己如此,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两个孩子。
宫康安让宫诩在心中对自己永远怀有愧疚,而宫宝安则如同一条无形的柔软丝带,将二人紧紧绊缚在一起。
宫诩极爱孩子,她早就知道。
听到外头脚步响,宫诩便迎了出去。
果然迎面便碰上了宫宝安。
“爹爹回来了,宝安给爹爹请安。”宫宝安穿着品蓝色的小纱袍,额上微微沁着汗。
“又跑了,是不是?”宫诩故意板起脸来问。
宫宝安有些瑟缩,小声辩解道:“只是进二门跑了几步。”
“你阿娘累了,让她睡一会儿,我带你转转。”宫诩不再唬着脸,而是朝儿子笑了笑,牵起了他的小手。
宫宝安跟着父亲出了院子,便撺掇道:“爹爹,我们去瞧瞧四哥吧!我有许多天没见着他了。”
宫诩低头,见小儿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纯黑的眸子净如琉璃,不掺一丝杂质。
不免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也是整日追着哥哥宫让,犹如一条甩不脱的小尾巴。
手足情深是刻在骨子里的,如果硬要拆散剥离,那未免太残忍,尤其对孩童而言。
“正好爹爹也要看看你四哥的学问如何,咱们这就去吧!”宫诩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抹去心中那丝隐约的不安。
晚饭前多闲暇,宫长安正在院子里踢蹴鞠。
他短衣襟小打扮,脚上穿一对儿小牛皮倒卷帘的靴子,把只蹴鞠踢来勾去,犹如黏在身上一般。
“四哥好厉害!”宫宝安叫嚷着冲了过去,“我舅舅也有这样的本事,只不过不常给我看。”
宫长安见到他们来了,便将蹴鞠轻轻撂下,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向宫诩请安。
又回头对宫宝安说:“你从学里回来了?可累不累?”
“学里就那点事,没什么好说的。也有踢蹴鞠的,只是没有四哥这般身手。”宫宝安俨然更佩服他这个四哥了,“爹爹说了要考考你的学问,若是还成也叫你去学里读书,这样咱们就有伴儿了。”
小孩儿不藏话,宫宝安立马就嚷嚷开了。
宫诩不动声色地看着宫长安,见他全身都布满了细汗,人虽然小可长得结实。
俊俏却不孱弱,飒爽而不野蛮,犹如乱石间生出来的小松,挺拔坚韧,潇洒自然。
宋氏生的两个儿子都偏文弱白净,性情也柔顺。
宫长安显然与之不同。
“我且问你,这几年都读了些什么书?”宫诩坐在文冠树下的椅子上,清了清嗓子问。
“儿子读的书不多,也只是粗略地学了些浅近的道理。”宫长安在一旁垂手侍立,“不过就是寻常儿童启蒙的书。”
“可有读《诗》?”宫诩微微侧过脸问他。
“读了一些,但不得甚解。”宫长安答。
“也罢,我问你,诗云:‘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当作何解?”
宫诩问的是《诗经》中十五国风周南的《樛木》篇,不算是其中的名篇,但只要读过毛诗,就应知此篇。
“旧有此诗讽刺周平王遗弃宗室之说,《毛诗序》亦言:葛藟,刺平王也。周室道衰,弃其族也。
但儿子浅见,以为此说颇有牵强附会之嫌,故不愿苟同。
儿子以为,诗者善比兴。此诗不过以樛木、葛藟相生相傍以比兴欢庆祝福之意。或祝新婚,或庆生辰,总之诸般喜事皆可成颂,如此而已。”
“你小小年纪竟然敢质疑前人,那《毛诗序》流传至今有上千年,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就可指摘的?!”宫诩的口气有些冷,脸上没什么表情。
宫宝安在一旁看了不由得替兄长担心,连忙说道:“想来是四哥没进过学堂的缘故,也没有先生教授他。我们先生就说,似《黍离》、《樛木》之篇,皆言王道衰微,失国失家之悲也。”
宫长安并不慌乱,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自古以来对经史注解不知凡几,有同有异,这本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圣人有云,尽信书不如无书。儿子觉着在读书时,须得学会自行揣摩,而不是一味遵照前人的训诰。
再者孔圣人曾言: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也。儿子年纪小,所知者也甚少,唯有一颗赤子之心。
读此诗时只觉得欢欣融洽,和乐美满。读来读去,也未品出讽刺之感。
因此不想违背本心,来附和前人之说。
又或者随着年纪渐长才能品味出别的深意,也未可知。”
宫诩听完了他的解释,久久未发一言。
不得不说对于宫长安的理解,宫诩是很认可的,他也觉得《毛诗序》中有太多将平日生活的人之常情,硬拉扯到美刺、国事上去的。
他小的时候,读《诗经》时也有许多篇目,无论如何读不出先生所说的道理,可却还要违心地人云亦云。
不过他并不会因此表扬宫长安,而是换了话题:“你去拿纸笔来,我看看你习字如何。”
宫长安应了一声转身进屋,而此时温鸣谦已打发了丫鬟送了茶水点心过来。
宫宝安饿了,看着盘中异常精巧的点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宫诩则皱起了眉,看到温鸣谦给的点心,他便联想到长子的死。
“不要乱吃东西,”他告诫宫宝安,“要吃什么,回你阿娘院子里再吃。”
第37章 美味肴
宫长安取了纸笔过来,宫诩便命他随意写几个字来看。
宫宝安也不免手痒,他想着左右自己每日都要练字,不如就在这里练完了,也好能和宫长安一起玩儿。
于是就说:“父亲,我也想和四哥一起写字。”
“那就一起来吧!每人写一首五言或七言绝句来。”宫诩看桌上有好几支笔,便叫他也写。
石桌不大,兄弟俩分南北站立,一人占了一半桌面。
宫宝安小腰板拔得笔直,一笔一划都十分小心在意,很是谨慎。
反观宫长安,左手负在身后,右手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四哥,你写完了?”宫宝安错愕,“我还没写完两句。”
宫诩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宫长安写的并非一般儿童所习的正楷,而是行书。
“简直胡闹!”宫诩着恼道,“你才多大年纪?还没走稳就想跑了!”
“父亲莫怪,只因您未说要写什么字,所以儿子才写的行书,如今再重新写过罢了。”宫长安说着便另换了纸。
但也赶在宫宝安写完的时候落下了最后一笔。
宫宝安巴巴儿地举着自己写的字到宫诩跟前来:“请爹爹指正。”
他写的诗一首《小松》:
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宫诩拿过来仔细看了看说:“这个‘头’字、‘深’字最好,‘蓬’字偏松散,‘蒿’字又太局促,还要再练。不过这首诗的志气是好的。”
宫宝安点点头,接过去重新端详。
宫诩再看宫长安的,只见他写的是:
“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
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
“这诗原有前四句,你可知道?”宫诩问道。
“是‘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闻流水香。’”宫长安张口就来。
“不错,这是易山先生的诗,可惜缺了题目。”宫诩点头,“你为何要写这首诗?”
宫长安一笑:“儿子没多想,单是喜欢它的超逸淡泊。纵然失了题目,却仍是一首好诗。”
“是啊!读书便是读书,莫要将读书认作登天梯。”宫诩自己骨子里便是个恬淡闲散的人,做官只是世情使然。
他不由觉得这孩子与自己颇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