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车夫听见懒散的声音从马车里发出,虽是纳闷从未见过世子去这种地方,可到底是将马车往那边赶去。
这芙蓉糕坊的生意比谢铉想象中的还要好,本以为这铺子开在偏僻的地方,生意不会好到哪去,他挑开马车的车帘,看见不远处的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只不过是坐在马车上看了半晌,他的心里就生出了不耐,抬手扔了一袋银子给外面的小厮,懒洋洋吩咐道:“你去排队,买一盒龙须酥。”
小厮应下,还未走到排队的地方,又听见马车上的谢铉说话了:“算了,再买一盒荷花酥。”
那荷花酥是丹阳郡主喜欢吃的。
他的小厮在芙蓉糕坊排队买糕点的事情,恰巧被路过的冬枝看见了,这边有一家卖沉香的铺子,他家的沉香品质上乘又不会溢价,所以江月凝时不时会让冬枝来买了回府自己用。
冬枝今天恰巧被吩咐买沉香。
没想到在途中会看到那眼熟的小厮。
“你说你在芙蓉糕坊碰上了跟在世子身边的小厮青竹?”江月凝坐在秋千上,膝上放着一本书,她阖上书页,轻轻地晃着秋千问。
冬枝坐在石桌边,挑选着晒干的桂花撞进罐子里,点头道:“正是,奴婢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看见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世子大约是坐在里面。”
江月凝思考了一半,想起自己上午让玉姬赔偿地事情。
莫不是玉姬转头就将这件事告到了谢铉那里,顺便吹了吹枕边风,所以谢铉为了哄眠春馆的头牌,大老远地特意去芙蓉糕坊买了糕点哄红颜知己?
如果玉姬在谢铉那里的份量这样重,说不定他真的会为了玉姬找自己的麻烦。
江月凝觉得自己的猜想很有可能。
她苦恼地皱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本她还想着跟谢铉井水不犯河水,他做什么她不会去干涉,可眼下自己得罪了他的红颜知己。
若他真要与自己计较起来,吃亏的还是她。
要不回卫国府避一避?
才起了这个念头她又打消了,眼下卫国府上下正为江雪凝出阁的事情忙碌,哪里会理会她,且上次回门的时候,因为谢铉在中途离开,祖母还敲打她,暗指没尽心伺候夫君,话中隐隐怪她没本事,留不住自己夫君的心,才会让外头的莺莺燕燕把自己的夫君给勾走了。
她无从辩驳,也没有要照着祖母的话去用心对待谢铉的意思,出了卫国府,她就不再是那位一直听话懂事的江月凝了。
眼下她要是因为玉姬的事情回卫国府,先不说祖母会将过错安在她的头上,说不定还会传话来侯府,让谢铉去接她回来。
想想就觉得可怕。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等了一下午,铺子那边都没有传来任何不好的消息,江月凝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以谢铉的身份,大约是不会跟一个小小的铺子过不去的。
“夫人,该用饭了。”
夏星和冬枝布好菜,对着正在发呆的江月凝道。
自从那天晚上她因为吃了辣导致小腹绞痛后,冬枝就去府上的厨房说了,以后世子夫人的吃食要清淡为主。
那厨房管事的听了进去,送来的吃食皆是符合江月凝胃口的,除了谢铉在的时候桌上会多几道重口的,他不在时,皆是清淡爽口的。
江月凝才坐在,正要拿了筷子要吃,却听见外头的丫鬟唤世子。
她心里一惊,手中的筷子差点没拿稳。
谢铉之前几乎不会在用饭的时间点回来,很多时候都是在她睡下了,对方才回。
甚至之前刚成亲的那几天,因为庄子上的外室,他直接夜不归宿。
今晚回来得这样早,说不定是回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眼角余光瞥见门口一角的锦袍,她放下手中的筷子,立刻起身相迎:“世子回来了。”
其实她想问他为何这般早就回来了,眼下她的胃口因为他而没了。
谢铉见她脸上一派平静,似乎并未受早上的事情影响。
先前朔奚将打听到的事情告知了他。
正如他所想,江月凝并未对玉姬说什么难堪的话,而是玉姬自己在人家的店铺中闹事,还搬出他来狐假虎威。
从前他倒是没看出她背后是这样的面孔,之前被派来伺候他的时候,那副温柔小意的样子原是装出来的。
谢铉看了看让冬枝给他盛饭的江月凝,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他在她的对面坐了下去,扫了一眼桌面上那些清淡的菜肴,语气不太满意道:“你平日里就吃这些菜?”
江月凝以为他要借题发挥,只好回他:“妾身以为世子今晚不回来一道用膳,所以只让厨房那边送了这些来,世子若是吃不惯,妾身这就让厨房重新做几道符合世子口味的菜肴。”
说着她就要对着门外的丫鬟招手,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丝毫不给谢铉挑错的机会。
谢铉睨了她一眼,发现她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他还以为她会因为玉姬的事情同自己生气。
这也是谢铉不喜欢她的地方,好像这天底下没有什么能够牵动她情绪的人和事。
永远都是一幅温柔的模样。
也不对,至少有一个人是她一直牵挂的。
甚至在与他成亲前几日,还在想着怎么找到那个人。
“不必。”
谢铉还是制止了江月凝欲吩咐人的话,反正他今晚也没什么胃口。
就这样,晚饭在二人各怀心思中安静地用了。
本来还想着谢铉要找自己兴师问罪的江月凝,可一直等不到他的质问,心便一直悬着,直到他们用完饭,丫鬟将桌上的残羹剩菜收拾完了,对方仍旧没有要问罪的意思。
难道是她想多了,其实那玉姬是故意吓她的吗?
而谢铉等不到江月凝主动开口同自己交代香料铺子里的事情,索性起身自己进了里间,不再搭理她。
江月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有找她的麻烦。
然而等她沐浴完出来,却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上面还写了芙蓉糕坊几个字,她米面上一愣,自己似乎并未让人买这个,是谁将龙须酥放在她这里的?
蓦地江月凝想起冬枝下午同自己说的话,心里当下了然。
原来谢铉买了这龙须酥是给自己的,不是用来哄那眠春馆的头牌。
她想起昨天在含章殿,不过是一句临时起意的玩笑话,没想到他竟是记着了,还当了真。
她在绣凳上坐下,将那盒糕点拿到眼前,动手拆开。
里头正躺着几块白色的龙须酥,看起来令人食指大动,正巧她晚上吃得少,眼下有些饿了。
拿了一块放进口中,入口即化的龙须酥带着香甜的味道,绵密的口感,甜软的奶香味在舌尖徘徊,虽甜但却不腻。
吃了一块她便没有再吃,漱口之后,她看着那一盒龙须酥,觉得自己应该去同谢铉道谢。
于是她拿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将里头的寝衣遮住,出了碧纱橱去找谢铉。
此时谢铉刚从净室出来,手上拿着一块干净的帕子正在擦拭沐浴时脸上沾到的水珠,脑后绑起的发尾还沾着水珠,那身白色的寝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领口微开,露出锁骨,锁骨下方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
突然看见站在画屏旁的江月凝,谢铉手上擦拭的手一顿,他眉梢一挑,问道:“有事?”
江月凝没想到会撞见这样的场景,她脸上一热,忙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轻声道:“妾身是来谢谢世子买的龙须酥......”
说完不等谢铉回应,她转身就要离开。
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谢铉漫不经心的声音:“不过是给母亲买荷花酥,顺带给你买的,倒也不必特意来谢我。”
她才不信。
江月凝在心里暗暗道。
第18章 他受伤了?
自从那晚谢铉给江月凝带了龙须酥之后,江月凝便明白他大约不会因为玉姬而找她的不痛快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经常往香料铺子那边去,看看她最近调制的香料卖得如何。
反正在侯府闲着也是闲着,管家的事情有婆母在,且婆母似乎并不会怎么将她拘在侯府,每次请安之后,都由着她做什么。
这可比在卫国府的时候好上太多。
她心里对丹阳郡主生出感激之情,于是想着去香料铺子里,亲自给丹阳君主调制香料,算是尽一点儿媳的孝心。
今天江月凝刚到铺子不久,就见柳二娘要去京郊之外的李家庄,说是去那边的村子找村民收购一味生长在附近的香料。
李家村离京城不远,来回只需要半天的时间。
江月凝听了柳二娘的话,心里生出了点心思,她放下手中的小称,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道:“我也一道去。”
如今距离她离开京城,已经过了四年多的时间,眼下有这个机会,她自然是心动的。
柳二娘想着本也不远的地方,于是答应了江月凝,带了几个伙计一同出了城。
城外的秋天比城内的明显,官道两旁的树叶已经发了黄,风一吹过,树上的叶子簌簌地往下落,接着又被马车的车辕碾进尘土里。
江月凝看着那些落叶,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虽说她想过三年之后就会找个机会与谢铉和离,可是和离一事不是她说得算,就算侯府想要放人,可是卫国府会轻易放过她吗?
再者她一个女子,在这世道上真的容易生存吗?
“二姑娘,你在想什么?”柳二娘见江月凝在盯着外头的树枝发呆,面上隐隐露出愁容,于是出言相问。
和离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同所有人说的,江月凝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只是看着这些空中的落叶,一时之间生出伤春悲秋的感觉来,所以心里有些感慨。”
柳二娘是个乐观的性子,想到江月凝虽表面嫁的风光,可有那样的夫君,背地里说不定是不快乐的,于是她笑道:“二姑娘看着是个外柔内刚的人,没想到也会如此,不过这些树木来年有的是机会重新长出许多的绿叶来,二姑娘倒是不用替它们感伤。”
江月凝听出了柳二娘是借着这树叶在劝慰自己,于是浅笑道:“是啊,等来年,又会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春景。”
眼下离她用三年无所出的理由求和离书还早着,倒不如先过好现在的日子,说不定这三年中会有许多和离的机会也不一定。
其中那位外室就是一个机会,谢铉三天两头往那外室所在的庄子去,指不定那外室很快就会有身孕,届时她再旁敲侧击地提醒谢铉,将人接进府中养胎。
等孩子生下来,也算是广阳侯府的长孙,婆母一高兴,待那外室的态度定会好上许多,她再在府上犯几个不痛不痒的错误,惹了婆母的厌弃,和离一事或许会更加顺利。
柳二娘见江月凝紧皱在一起的眉毛逐渐松开,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她同情江月凝嫁给广阳侯世子,但是因着身份却不能说什么,只能用旁的东西来宽慰她一二。
马车在路上行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终于是到了李家村。
柳二娘下了马车,又和冬枝一起把江月凝扶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