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开口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有几日时间,你既然如此放不开,不如派人前往江州,快马去问问她为何不给你来信鼓励你?”
周顾脸一红,“这不合适吧?”
他扭捏了一下,“这样一来,苏容该取笑我了。我都多大了,又不是三岁小儿,还需要人给我书信鼓励?”
燕回声默默地看着他,实话实说,“说实话,孤没觉得你已经长大。”
周顾:“……”
燕回声对他摆手,“你这种状态和心理,对科考不利,速速派人去江州,在你考前,总能有回信,届时,你可以踏实科考。去吧!”
周顾挣扎,“当真要这样做?”
“嗯,孤觉得该这样做,你自己再仔细想想。”燕回声撩起眼皮,“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是一句空话,她是你未婚妻,就算取笑你,又能如何?你很怕被她取笑?”
“倒也不是。”周顾扭捏了一下,站起身,“好吧,我这就回去派人去江州。”
他似乎终于又有了找苏容的理由,动作利落地告辞,一阵风地走了。
他离开后,苏容从暗格子间里出来,将一大摞卷宗抱回来,又折回去将瓜果茶点端出来,然后最后一趟进去,又将垫子拿回来,依照早先,原样不动地歪回软塌上,继续看手里的卷宗。
燕回声偏头看她,见她眉眼沉静,一页一页地翻阅着卷宗,似乎没有想说话的打算。
燕回声便也不出声,继续手边的事情。
苏容眼里虽然看着卷宗,快速地翻阅上面的内容,心里却一心二用,想着周顾这人,她真是没想到……
她很是有些后悔,在江州时,她不该听她母亲在耳边叨叨,遵从老护国公的主意,与他培养什么感情,她大哥苏行则是对的,在事情没定数前,她不该与周顾过多接触。
她冷心冷肺惯了,可以轻易收回对他的喜欢,但是周顾呢?他已真想娶她了,把她当做未婚妻上心了,他没什么做错的地方,她凭什么要上门跟他退婚?
苏容坚定的心在这一刻,觉得没错估她自己,却错估了她短短时间搅动了周顾的心。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只要她不装糊涂,若是她想懂一件事情,那就很懂很明白。
周顾与燕回声这一番话,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周顾在心里在意她。因为这样,他才会没在收到她书信的日子里,郁闷不得劲儿。
她有些头疼,又觉得心烦,刷刷刷一页一页地翻着卷宗,越翻,越觉得烦躁。但这种烦躁,她没表现出来,面上平静的很,甚至翻书的动作和频率都没变化。
直到,一大摞卷宗看完,她将之抱着送了回去,锁上暗格子间再出来时,对燕回声道:“晚膳我和凤凌就不陪太子殿下用了,我打算出去一趟,到京城的街上转转。”
燕回声看着她,“心下烦闷?”
苏容暗叹不愧是太子,她明明没表现出来,他却如此敏锐,这人太聪明了吧,让人十分有压力,不过幸好他是储君,一个聪明的储君,总比一个笨的强。她点头,“是有那么点儿。”
燕回声没拦着,只嘱咐道:“小心一些。”
苏容应声,“我会带上幕篱。”
从头遮到脚,即便是熟悉的人,不是迎面撞上,应该不会认出来。
燕回声点头,递给她一块令牌,“若是遇到麻烦,将孤的令牌亮出来,便没人敢为难你。”
苏容不客气地接了过来,道谢:“多谢太子殿下。”她将令牌收好,走了两步,回头问燕回声,“太子殿下有想吃的吃食吗?我顺便可以给您带回来。”
燕回声愣了一下。
苏容笑着解释,“往日我大哥在家读书,我总爱跑出去玩,回来后,怕他训我,便都给他带些吃食讨好他。还有跟我自小长大的婢女和家里养的猫狗都贪吃,我这些年便养成了买吃食的习惯。”
燕回声本想说“不必”,但闻言改了口,“街上有一家百年老字号,叫承继斋,卖各式糕点,其中招牌是店里的果仁鲜花饼,每晚开到宵禁时打烊,如今还有两个时辰,你逛一逛回来时,可以顺便去看看,帮孤带回来一份。”
“行啊。”苏容应了一声,出了书房。
凤凌闲来无事,在玉珍阁翘着腿看着画本子,吃着糕点喝着茶,十分悠闲。
苏容回到玉珍阁时,便看到了他这副样子,心里颇有些嫉妒,瞪了他一眼,“走了,今晚出去逛街。”
凤凌讶异,“主子,您不是打算窝到科考后吗?怎么今儿就要出去?是不是东宫待着太闷,憋不住了?”
苏容“嗯”了一声,“是有些闷,我去换衣服,你去找人弄一顶幕篱来给我。”
“好勒。”凤凌放下画本子,立即去了。
苏容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凤凌已找来了幕篱,她戴在头上,从头遮到脚,这东西虽然碍事儿,但是不挡视线,她十分满意,“走吧!”
凤凌点头,二人一起出了玉珍阁,依旧是走后门。
守在后门的人还是那个,没敢盘问这两位贵客,立即放了行,听苏容交待说宵禁时再回来,连连点头。
出了东宫,苏容和凤凌慢悠悠地走在街上,如今天色还不晚,太阳还在西山挂着,街上也还算热闹。
凤凌小声对苏容说:“这京城,天子脚下,就是不一样,扔一块砖头,砸死的十有八九是京官,要不就是高门贵子,反正,肯定是有身份的人。”
苏容不置可否。
凤凌闲不住嘴,又巴巴道:“要说这天子脚下的百姓,是不是挺难过日子?处处碰到贵人,整日里卑躬屈膝,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了哪个贵人,造出祸端。但即便是这样,真不懂为何无数人都想在天子脚下安家。”
他叹气,“江宁郡多好啊,偏偏每年落户乔迁到江宁郡的住户,也没几个。但这天子脚下,却被人蜂拥而至,挤破头的想进来。”
“你也说了是天子脚下。”苏容心情好了不少,“要想经商赚钱,多生财之道,还是要天子脚下。一是太平,即便有那等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即便惹着了,也不敢闹的太大,惹天子关注受罚。二是京城治安好,咱们大梁有律法,就如兰娘派人开来京城的迎客坊来说,哪怕是外来的,但依照律法经营,哪怕没有靠山,只要东西好,便能快速扎根生钱。当然,这天子脚下也不是说有了律法就管用,有人私下里下黑手时,也一样会不顾律法,但总体来说,只要有野心,谁不想搏一搏?”
凤凌点头,“这倒是,就拿醉花饮来说,在江宁郡卖百两,除去酿酒的成本,其实也就赚二十两,但运来这京城就不同了,一批货的运费平均到一坛上,也就二十两,但卖两百两,这样一来,足足一坛赚一百两,利润翻了五倍。”
他唏嘘,小声说:“主子,您前两年就该把这东西卖来京城,少赚了好多钱啊。”
苏容白了他一眼,“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你是暗卫,怎么眼里都是钱?”
凤凌嘻嘻一笑,“那是您不知道,以前属下带着人半日练武,半日也要学别的东西,最主要的就是这生财之道,真切感受过钱难赚。这京城的钱,实在是太好赚了!”
苏容懂了,要养五百暗卫,一应花用,每日里都需要大笔的银子,培养一名暗卫,自然不是只给吃饱饭那么简单,暗器兵器药材等等,都是消耗品,需要花银子,她娘当初假死,关于珍敏郡主的一切明里的财产都不能带走用,只有明瑞太子留给她的暗产才可以花用,但若是经营不好,坐吃山空立地吃陷,也养不起他们。他们自然要自力更生。
第137章 :陆封严
二人沿街随意溜跶,过往行人偶尔有闲心者扫来一眼,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
苏容出门带着幕篱,虽遮挡的严实,但在京城里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毕竟有很多大家小姐,出门也是要佩戴帷帽或幕篱的,以免被人冲撞容貌,更有甚者,如端华郡主之流,她虽然不戴幕篱或者帷帽,但每次出门上街身边都会跟着一大批护卫,这才是引人注目。
走了一条街后,路过一家酒楼,从外面瞧见这家酒楼来来往往,里面人声鼎沸,似是十分热火朝天的模样,凤凌有些迈不开腿了,“主子,这家酒楼里的客人很多,饭菜一定很好吃。”
苏容目光落在酒楼的牌匾上,状元楼三个大字入目,她笑,“好吃倒不见得,好名声倒是很吸引人。”
凤凌这时也瞧见了牌匾,“咱们今晚就这家吃饭呗?”
苏容点头,“行。”
于是,二人进了状元楼。
门口有迎客的小伙计瞧见二人,拱着手和气地说:“两位贵客抱歉,楼里没座位了,您二人看是等等,还是去别家?”
凤凌迳自做了决定,“等。”
苏容也没意见,“我们就站在这里等?”
小伙计连忙说:“您二人乐意等的话,请跟小的来,门里柜台前有矮凳,可供您二人稍事休息。”
苏容闻言迈步进了门槛,顺着小伙计的指引,一眼瞧见了一排矮凳,以及矮凳上坐了一排等候的人,还剩最后两个矮凳空着,正好供她和凤凌坐。
苏容笑着问小伙计,“小二哥,这状元楼每日都这么火爆吗?”
小伙计笑呵呵地答:“每三年科考前后的三个月,都如此,寻常时候要好一些。但客人也不少,咱们状元楼不是因状元的好寓意出名,而是因为好的私房菜出名。”
小伙计倒没奇怪苏容问这话,因来赶考的外乡人多数都会被这热闹的场面震撼,他回答这样的问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苏容点头,与凤凌一起,坐在了矮凳上。
随着他们坐下,前面等候的人向他们投来视线。
苏容转头看去,排在他们前面有八个人,全是清一色的年轻男子,她移开视线,又看向酒楼里坐满了的人,发现也大多都是男子,只零星三两个女子。
她心想,不愧是状元楼,大约这些吃饭的人,大多数都是赶考的学子,求个好寓意。
挨着凤凌的一位年轻男子拱手,“在下川西赵舒,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可也是来京赶考?”
凤凌闻言转过身拱手,“原来是赵兄,久仰,在下江州凤凌,今年不下场,陪家姐来京访友,瞧这状元楼热闹,便进来吃一席。”
赵舒惊讶,“兄台这个姓氏倒是少见,你是江州人士,可认识苏行则?”
凤凌眨眨眼睛,“有过一面之缘。”
赵舒立即问:“恕在下冒昧,敢问仁兄,这苏行则当真如传言一般有大才?”
“嗯。”凤凌点头,“在我们江州,人人都知道他的才名,他的诗稿千金难求。”
这主要是他家主子那些年卖大公子诗稿时给炒的,从最开始的五十两银子,涨价到几百两银子,后来被大公子发现了他的诗稿流露了出去,就严厉制止了主子的这种卖兄诗稿赚钱的行为,再不准许他的诗稿流出,以至于这两年,他的诗稿被炒到了千金,但即便这个价钱,也买不到了。
同样,江行本来的才名也不显,但因为被主子卖诗稿炒作,他不想自己的诗稿让主子赚不到什么钱,便发奋读书,好好做文章,好好写诗稿,以至于好人有好报,到了如今,他也成了江州仅次于苏行则的才子了。
赵舒闻言转头看向身边,“陆兄,看来传言可信,这苏行则当真是你金榜夺魁的劲敌。”
凤凌一听好家伙,劲敌都出来了,他立即看向赵舒身边的男子。
苏容也跟着凤凌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赵舒身边的年轻男子,模样竟然还不错,虽不至于让人一眼惊艳,但也是一个容貌十分出挑的翩翩佳公子。
赵舒连忙给二人介绍,“这是陆封严陆兄,是我们川西才子。”
凤凌恍然,拱手,“原来是陆兄,久仰久仰。”
比针对赵舒,多说了一个久仰。陆封严的才名,这些日子盛传京城,各大赌坊都已经开局押赌注,其中三分之一的人押陆封严。
陆封严一直在旁边安静旁观,如今见赵舒介绍自己,才拱手,“在下陆封严,一直听闻江州苏行则,但在下来京已有月余,却不曾得见那位仁兄,我与友人一直十分好奇。”
凤凌笑道:“我们与他不走一路,倒也不知他来京后一直闭门未出?”
“据说出来过一次。”陆封严对苏行则的消息十分关注,毕竟是与他齐名被人人押宝视为金秋科考对手的人,想要知己知彼,自然要打探他的消息,“数日前,他去过聚贤楼,由护国公府周四公子和瑞安王府谢小王爷作陪,在包房用了一顿饭,便低调离开了,在他走了之后,我等才知道他来过。后来据说他住进了吏部尚书府,再未外出,着实低调。”
赵舒心痒痒地感慨,“我们问了很多人,都说不认识苏行则,江州的学子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据说来京后一起租了城南的一处院子,都闷在院子里温书备考,并不外出与人结交走动,我们连江州的人都见不着,今儿才荣幸遇到了你们二位江州人。”
凤凌心里暗笑,“这样啊!”
这江州的学子们,倒是都很聪明,知道江州因为江氏一族动荡受人关注,便都一个个的低调抱成团一起备考,不外出不张扬,可以免除很多没必要的麻烦。
赵舒点头,“是啊,不知这苏行则和江州学子们都是怎么回事儿?我问过掌柜的,说往届各地来的学子们,都互相结交,交流学识,没有哪个地方的学子们如这一届的江州学子们一样,见不着人影。”
苏容心想,那是因为江州一带的学子们,都与他兄长相识,他兄长陪着周顾以文会友那些日子,江州但凡有点儿名声的学子们都被周顾见过结交过,他们心里都有数,随着江盛倒台,江州一带的学子们,只要金秋上榜,基本都会投入东宫一派,太子惜才爱才,有收拢人才之心,名声又好,又是储君正统。所以,他们前路已铺好,自然无需再四处结交,只专心备考,待金秋取个好成绩就够了。至于结交,除非必要,也只会在科考后,结交东宫派系的人。
但这样的内情,外人自然不会知道,所以,也就造成了江州学子们比别的地方的学子们另类奇怪的现象。
凤凌也想到了这一点,笑着说:“兄台别急,早晚能见到。”
赵舒点头,人家闭门不出,他们即便好奇死了,急也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