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说完了正事儿,便如往日一般,一边吃饭一边闲谈,还小酌了两杯,饭后,眼见天色还早,兰娘问苏容,“我有阵子没去听曲子了,要不咱们去听曲子吧?反正我听说你那未婚夫也被你带着去听过曲子了,你如何出格,他都见识过了。”
言外之意,晚归是不是也没什么了?可以跟以前一样了?
苏容摇头,“昨儿才去过,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你昨儿不是没在风月楼停留吗?”兰娘问。
苏容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没好气,“周顾昨儿恼了,跟我翻脸了,我今儿得回去哄哄他。”
兰娘笑,“你还会哄人?”
“自然。”苏容站起身,“我走了。”
第85章 :心虚
兰娘啧啧。
她不去,她自然也不去了,跟着她起身,“行吧,既然你不去,我一个人去也没意思,我也回去了。”
苏容点头。
两个人一起出了醉鹅坊。
苏容打包了两只醉鹅,带了回去。
周顾在谢远的府里用了午膳,又跟着苏行则一起逗留了半日回到太守府后,吃完饭时,没瞧见苏容,他不由得问了一句,“苏容呢?”
大夫人立即说:“她出去了,说是有个小姐妹约她,用过晚膳就回来。”
周顾点头,心想什么小姐妹,不是说苏容与江宁郡各府的小姐们交情都不太好吗?
吃过饭后,苏容虽然没回府,但周顾还是去了水榭里等苏容。
他百无聊赖地等了半个时辰后,方才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用过晚膳后与苏容待在一起散步聊天竟然已经成为习惯了,这可不太妙,他顿时抬步就想走。
这时,苏容拎着一个油纸包来到水榭,见到周顾,对他露出灿然的笑,“周顾,你在等我啊?”
周顾刚想摇头,苏容已小跑了过来,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他,“给你,这是醉鹅坊的醉鹅,我与兰娘吃过后,给你特意打包了一只。”
她是翻墙回来后,听月弯说周顾好像去了水榭,便连衣服也没换,赶紧来了。
周顾伸手接过,“醉鹅坊的醉鹅?苏大哥带我去吃过。”
“对,就是那家。”苏容笑着说:“给你晚上当夜宵吃,不荤的,月弯和阿花最爱吃了。”
月弯他知道,周顾随口问:“阿花是谁?”
“我院子里养的一只懒狗。”
周顾:“……”
两个人重新在水榭里坐下。
苏容对周顾问:“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周顾忽然想起,他是应该还在生气的,顿时绷起脸。
苏容靠近他,扯了扯他的袖子,温声软语,“周哥哥,我错了,你不生气了好不好?我保证再没有下次了,一定不再带你去那种地方了。”
周顾想问她那你呢?你自己还去吗?但觉得以他们两个如今这关系,虽有婚约,但还没真正定下来,他似乎管不着人家如何。
他遂不吭声。
苏容垮下脸,“我大哥已经教训过我了,把我教训的那个狠,我也是十分后悔的,本想着带你放松一下,谁知道却惹了你不高兴,我今儿白天学规矩都总是后悔不已。”
周顾才不相信她是后悔了,他虽与苏容相处的时间短,但对她的性子也摸到了几分,别看她面上可怜兮兮的,嘴巴说的话甜死个人,但是内里却不见得有多大反省,更遑论后悔了。
这人虽然看着软乎乎的,但骨子里估计就是一块硬骨头,若真被她骗了,他也就白长这么大了。
他哼了一声,扯出自己的袖子,不阴不阳地喊她,“苏容!”
苏容立即坐直了身子,“我在!”
周顾差点儿被她乖乖的样子气笑,转头瞪着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试探了我这么久,可试探出如你意的答案了?”
苏容顿时头皮发麻,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眼神飘忽,由内而外生出一种被人点破的心虚劲儿。
她自小脸皮就比常人厚,但是即便她脸皮厚,也不包括在周顾面前。
见她似乎被问住,周顾挑起眉梢,“怎么?敢做不敢承认?”
他算是明白了,他这一趟来江宁,就是进了龙潭虎穴,围绕在苏容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试探他,她的家人也就罢了,就连暗暗恋慕她的人,也在帮着她试探他,比如想娶她的江行。
苏容低下头,手一下子无处安放,只能扯着自己的衣角,“那个,也没有不敢承认。”
周顾盯着她发顶,“苏容,你是觉得小爷看着很好欺负吗?”
“没没没。”苏容连连否认。
周顾哼了一声,“你嘴里说着没有,但事实就是做出了。”
苏容无言反驳。
周顾看着她,磨了磨牙,“我便让你试探,距离你及笄之日,还有三日,待你及笄日一过,我便启程回京城了。希望到时候你自己能有个定论。”
他说完,转身走了。
苏容抬起头,想说你醉鹅还没拿,便见周顾走了两步后,忽然想了起来,转回身,一把拿起油纸包,大踏步出了水榭。
苏容:“……”
看来也没生多大气嘛!连醉鹅也没忘了拿走。
周顾走的很快,转眼就消失了身影。
苏容独自一人坐在水榭里,坐了好一会儿,深深地叹气,周顾让她很喜欢,很合她的心,她虽自小不做梦,但即便做梦,在梦里,大约也想像不出自己将来要嫁的夫君是周顾这样的人。
聪明绝顶,心地通透,知世故而不世故,他身上有着少年郎最好的样子。
苏容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可以清晰地听到急促的心跳声,她隔着衣料,捏住心口那块软肉,捏到疼痛,仍旧平缓不下来,她放开手,哑然失笑。
她想着老护国公大约是一个十分睿智的老人,派了周顾亲自来江宁,要的大约不是婚约守诺,应是为他的孙子,以及她这个与他孙子有婚约的人,做个他们自己的选择。
周顾是个什么选择,暂且不论,但她的确如周顾所说,哪怕试探了这么久,她仍旧还没有定论。
周顾太好了,好到她想靠近,但是又不敢靠近。
她站起身,走出水榭。
夜晚凉风拂面,她缓步走回院子,阿花摇着尾巴迎出来,大约是烧鹅没吃够,月弯坐在窗跟下,正抱着半只鸡在啃,她用脚背轻轻把它的脑袋掰歪,“我没有了,你找月弯去要。”
阿花已看到了她两手空空如也,立即抛弃她,又跑到月弯面前摇尾巴。
月弯只能又扯了一半烧鹅扔给它,然后鼓着腮帮子对苏容说:“小姐,烧鹅也太好吃了吧!”
苏容心情霎时一好,白了一人一狗一眼,“吃货!”
月弯不知被她骂了多少回这个词,已经免疫,继续吃的香。
“你不怕胖了?好不容易瘦下来的脸,又要圆回去了。”苏容提醒她。
月弯动作一顿,但还是继续吃,含混不清地说:“吃完了才有力气减,我现在每天很辛苦的,半夜饿的睡不着觉,就算偶尔吃一顿,应该也不会长肉了。”
“行吧,你高兴就好。”苏容进了屋。
月弯与阿花联手啃完一只烧鹅后,皆心满意足,一个舔着嘴,一个晃着尾巴,各自去休息了。
第68章 :珍敏
苏容想着明日赵嬷嬷来,她是不是要试探地问问,以前竟然不知道,这江宁郡,还有个伺候过太后的嬷嬷,保不准她嘴里的故人,是她娘也说不准。
第二日,赵嬷嬷还没来,苏容先一步收到了兰娘让人递进来的消息,说昨日那暗查他的人,去见了赵嬷嬷。
苏容心想,不用问了,她今日若要问了,才是打草惊蛇了。显然,查她的人,是宫里的人。
于是,当赵嬷嬷来到,如昨日一般,教导苏容规矩,有意无意往她娘身上引时,苏容当做不知道,捡着无关紧要的小事儿,说了几桩。
一日结束后,赵嬷嬷忽然问:“听说七小姐与周小公子的婚约是七姨娘定下的?这么说,七姨娘与护国公府有旧了?”
苏容摇头,“大约是吧?我娘临终前,我才知道有这么一桩婚约,我也很是奇怪。问了我父亲,父亲也不知,后来周顾来了,问了周顾,他也不知,说老国公没说,只说我娘于老国公有恩。”
她不介意如实已告,既然赵嬷嬷这般明着提了,总要吐出些东西。
赵嬷嬷在宫里待了一辈子,自是知道自己这么问,怕是引起苏容怀疑了,见她看着她,便笑着说:“七小姐勿怪,不是老身事多爱打听,而是您知道,老身在太后身边伺候了半辈子,与护国公府也打过不少交道,故而老身是有些好奇。老身离宫已四年,离宫前未曾听说周小公子与您有这么一桩婚约。”
“好奇乃人之常情。”苏容道。
赵嬷嬷摇头,“在宫里生活过的人,最是明白一个道理,人不能有好奇心,否则会被自己害死。如今老身好奇,是因为,老身识得一人,太后直到故去前,都在惦记着那人,而那人与七小姐您有几分相像,那人当年离开,连太后派人找了许久也没不到,老身若非遇到了七小姐您,也不会想起那人,时间是有些太久远了,都十五六年了。”
苏容心想,自己今年十五,若从她娘怀着她时就算的话,时间上倒也正好。
赵嬷嬷又道:“老身昨日就在想,七姨娘是否就是老身的故人,是太后一直惦记的人,若不是因着护国公府这一桩婚约,老身也不会多想,毕竟无论怎么想,七小姐与周小公子这桩婚约,都容易让人多想。但若七姨娘是老身口中的人,便不奇怪了。”
“的确,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我娘若只是太守府后院的一个小小妾室,她该有多大的恩,才能为我攀的上护国公府这门亲事儿。”苏容点头,她没料到赵嬷嬷会如此直言,既然这样,她也不介意敞开了说话,直接问:“敢问嬷嬷,可否说说您口中那人的身份?能被太后惦记,身份上自不是一般人了?”
赵嬷嬷点头,“倒也不怕与七小姐说,那人是明瑞太子之女,闺名如珍,太宗亲封的珍敏郡主。”
苏容一愣,“明瑞太子?”
明瑞太子,苏容知道,是先皇时期早殇的一位储君,曾听谢远提过,若明瑞太子活过天寿,那么,先皇时期,便不会曾一度造成内忧外患的局面。
明瑞太子据说德才兼备,但身子骨孱弱,纵有满身才华,奈何天不许寿。
赵嬷嬷看着苏容,颔首,“对,先皇的兄长,明瑞太子,因太子自小多病,身子骨不好,折于二十二岁,膝下唯一的子嗣珍敏郡主那时才三岁,明瑞太子与太子妃恩爱有加,太子薨了之后,太子妃饮毒酒追随太子而去,合葬皇陵,留下了三岁的珍敏郡主,由太宗做主,交由当时明瑞太子的胞弟,也就是先皇抚养,那时先皇还是平王,刚刚大婚不久,珍敏郡主便由平王妃带在身边,也就是太后抚养。”
苏容点头。
“珍敏郡主十七岁那年,彼时,太宗已老,朝中诸皇子争储,愈演愈烈,太宗立平王为太子,但仍旧稳定不住局势,诸皇子都野心太大了,大魏瞅准时机,与大梁开战,这样一来,真是内忧外患。南楚本是大梁属国,但南楚王有了二心,不愿出兵相助,导致战事一度于我大梁不利,边城的城池连破三座,护国公府多人战死沙场,老护国公明明已不能再上战场,迫不得已提枪上阵。眼看国之将危,珍敏郡主书信一封给南楚太子,把她的婚事儿应允了出去,南楚太子一直心仪珍敏郡主,收到书信后,说服南楚王,出兵相助,这才缓解了大梁之危。”
赵嬷嬷说到这里叹气,“但南楚小国,有之加入,也仅仅是达到与大魏的一战之力,当时,国库已不堪再承受战火,而太宗也已缠绵病榻,所以,大梁借此主动求和,大魏倒是一口答应,但是提出了一个条件,让珍敏郡主和亲大魏。这就陷入了两难,珍敏郡主已应了南楚太子,若是毁约,南楚太子势必不干,若是不悔约,大梁与大魏就要继续打。”
苏容道:“大魏是故意的吧?”
“的确是故意的。”赵嬷嬷点头,“大魏就是不想求和,想看大梁自己内崩。太宗被气吐了血,怒骂大魏皇帝,说打就打,珍敏郡主不会和亲大魏。说完这句话,太宗就将几位皇子都叫到了跟前,然后以谁也想不到的雷霆手段,在宫里扣押了当时野心最大的三位皇子,并立下了退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了平王。”
“平王因此顺利登基,在平王登基一个月后,太宗驾崩,临终下旨终身圈禁三位皇子于皇陵。”赵嬷嬷提起这一桩旧事,感慨不已,“太宗为先皇扫清了内患,就是想要先皇登基后,与大魏再能一战,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明瑞太子唯一的女儿和亲大魏。”
“先皇也应了。先皇爱重明瑞太子这个一母同胞的胞兄,自然也不想珍敏郡主和亲大魏,在先皇看来,南楚太子虽有趁人之危之嫌,但他是真的倾慕珍敏郡主,所以,珍敏郡主既主动许了婚事儿给他,自是要嫁他的。”赵嬷嬷话音一转,“无论是太宗,还是先皇,都愿护珍敏郡主,但是他们忘了,珍敏郡主也愿护大梁安稳,不愿黎民百姓再受战火,也不愿拖垮本就不堪承重的国力,所以,珍敏郡主主动去求了南楚太子,具体不知是怎么求的,总之,三个月后,南楚太子作罢,答应退一步,毁了婚事儿,珍敏郡主跪求先皇,应了大魏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