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顺利地回到沈府,与沈显回府的马车碰了个正着。
苏容下了马车后,跟沈显打招呼,“伯父,好巧啊,您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沈显一脸疲惫,“为着官员考核的事儿,忙到了这时候。”
苏容明白了,三年一届的考核是大事儿,她小声说:“大皇子跟大皇子妃要完了,按理说不是该轻松了吗?”
毕竟,大皇子完了,大皇子派系的一众官员们,树倒猢狲散,也不敢作妖了。
沈显摇头,“不是这么说。”
他见苏容不懂,给苏容解释,“每届到了这时候,有很多官员,虚报政绩,汲汲钻营,还有的官员收受贿赂,布政司、检查官、公事不谋,体统不行。若要为朝廷真正监察好考核,便要耗费心力。”
苏容明白了,“这样啊,那您真是太辛苦了。”
怪不得大皇子那时候恨周顾恨的要死,想从她大哥身上入手,沈显一插手他大哥的事儿,大皇子燕礼就不敢了呢。沈伯父真是身居要职啊。
二人说着话,去了沈夫人的院子。
苏容每日回来,无论多早多晚,都要去沈夫人面前打个卯。
沈夫人已命人摆好晚膳,等着沈大人,苏行则也在坐,见二人回来,沈夫人“哎呦”了一声,“这是打哪儿弄的白狐皮的披风?怪稀少怪好看的。”
苏容笑着回答她,“太子殿下送的。”
苏行则闻言蹙眉,“太子殿下送,你就收了?”
“为什么不收?”苏容看着他,“我帮他做事,为他破局,这么辛苦的差事儿,我还不能收他一件披风吗?”
苏行则一噎。
沈夫人倒是笑了起来,“能收能收,太子殿下既然送你,储君有赐,不能辞,这有什么不能收的?”
沈显早先还没发现,也没多注意苏容穿了什么,如今听几个人这么一说,也多看了苏容身上的白狐裘披风一眼,捋着胡须说:“小七说的对,能收。”
苏行则无奈,这么看来,是他过于敏感了。
他不再说什么,只对苏容嘱咐,“白狐难得,尤其是做成了这么珍贵的披风,你可别穿着翻墙跳墙与人打架练剑什么的,免得糟蹋好东西,要多珍惜爱惜些。”
“知道啦。我又不傻。”苏容觉得她这个大哥,惯会不放心她。
第306章 :证据
第二日,苏容穿着白狐裘的披风,直接去了皇宫。
她手里有如朕亲临的令牌,自然入宫畅通无阻,不过她还是先去御书房见过了皇帝。
她去的时候,掐着点,正好赶上皇帝刚下早朝,听人禀告她进宫了,把几位朝臣们晾在了一旁,先让人请了她进去。
朝臣们大多数都没见过苏容,只有极少数,见过她。
今儿候在御书房外的几人,都属于没见过苏容的,如今瞧见一个小姑娘,穿着白狐裘的披风,顶着一张极美的脸,瞧着柔柔弱弱的,很难以想像,她就是传说中的江州刺史府的小庶女,不,珍敏郡主的女儿,据说是南楚王女。
苏容走过,朝臣们对视一眼,都默默地对她拱了拱手。
苏容心下感慨,大梁的朝臣们都很和善啊,她对几人笑了一下,跟着小太监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皇帝端坐在玉案前。
苏容给皇帝见礼,“舅舅。”
皇帝十分高兴她这么称呼,笑着招手让她坐,分外和蔼地问:“可是有事情?否则怎么又来宫里了?”
苏容点头,直言道:“是有事情,瑞安王爷不是病倒了嘛,这查案子的事儿,只能我来了。宫里的娘娘们,还有牵扯的宫人们,我得都过问一遍。”
皇帝恍然,“朕听闻瑞安王病的挺严重?”
“没瞧见,应该是严重的吧?毕竟都请了徐太医了,开了我曾经给周顾开的退热方子。”苏容道:“这大雪天寒,王爷年岁大了,劳累过度,一下子病倒了,也不奇怪。”
她叹气,“舅舅,科考放榜的事儿您要抓紧啊,这朝中还是得新人官员,否则年纪大了的,不禁用啊,一用就病倒,这不是耽误事儿嘛。”
皇帝点头,“嗯,朕已在催促了,就是这几日的事儿了。”
苏容趁机打探了放榜的信息,心里有了谱,对皇帝道:“那我先去了?您指派个人,给我带路?”
皇帝颔首,也不多言,挥手随意指了当值的一名小太监。
苏容也不耽搁,由小太监引路,跟着他去了。
苏容没立即去见皇后,而是由小太监领着,第一个先去见了丽嫔。
丽嫔病倒了,正发着高热,整个人短短几日,已不成人形,因是戴罪之身,皇帝虽让人给请了太医,但没有伺候的人,照顾不周,丽嫔吃了药后,并不见好,也没退热。
苏容来到之后,见丽嫔这副样子,想着若这么下去的话,怕是不等案子查清楚,她这一条小命没准就提前交待了。
她给丽嫔号了脉,本来想吩咐身后的小太监让人去给丽嫔熬一副退热的药来,但想了想,干脆伸手入怀,将自己随身带的退热的药丸拿了出来,直接递给丽嫔吃。
丽嫔看着苏容,脸色潮红地问:“是陛下让你来给我诊治的吗?”
“我是来查案的,正巧碰到娘娘发热,索性给您诊治一下,免得耽误查案。”苏容直言道:“丽嫔娘娘怕是还不知道,四皇子前日已在早朝上表态,请陛下不要定案,继续详查您的案子,四皇子以他自己做赌,宁死以证您的清白。所以,为了四皇子,您可不能死,您一旦死了,这案子,可就不见得能还您清白了。”
丽嫔顿时激动,“四皇子怎么能……怎么能够……”
她一下哭了,“是我害了他。”
苏容捏着药丸,等着她情绪平静下来。要说皇宫里的女人,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也是天底下最可悲的人。没子嗣的一身荣辱寄予帝王,有子嗣的谨防人害。
丽嫔是最可悲的典范,因为她父亲和二叔参与进了这么大的案子,显然,还不是心向着他。
苏容不太明白,放着亲女儿亲侄女亲外孙,有至亲之人,怎么还能胳膊肘拐向外人卖命,且还连累自己女儿外孙替人顶罪。
不过人已死了,目前还没查明白,这得案子查清,怕是才能知道个中缘由了。
丽嫔用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情绪,红肿着眼睛问苏容:“你、你相信我?”
苏容道:“不是我相信,是觉得娘娘没那么大本事。”
丽嫔忽然惨笑起来,“是啊,我哪儿有这么大的本事。有人可真看得起我。这该是多久之前就做的局,跟前御史中丞秦源一样,被逼死了。也是想逼死我。”
苏容挑眉,讶异,“丽嫔娘娘竟然也想到了前御史中丞秦源?”
丽嫔张嘴,“把药给我。”
苏容塞进她嘴里。
丽嫔将药费力地嚼着吃了,喘了一口气,才说:“很明显不是吗?我又不是真的傻。”
苏容点头。
是啊,宫里的女人,有几个是真的傻的?若是真傻,也活不到只一个嫔位,便养大了一位皇子。
丽嫔大约被药丸给苦着了,又咳嗽了好一会儿,小太监递来一杯水,苏容看过之后,递给丽嫔。
丽嫔喝了口水,缓过劲儿,觉得好受了些,靠着床榻,对苏容说:“你想问什么,问吧!”
苏容摇头,“我不问,娘娘自己说吧,倒了这个时候,把您这些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劲的人,或者手里攥着谁的把柄,都可以跟我说。我看看从中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丽嫔看着她,“你若是这么说的话,那可就多了。”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苏容坐下身。
丽嫔却没立即说,而是对她问:“四殿下如今好吗?”
“四殿下几日前深夜去求了太子殿下,向太子殿下表了忠心,殿下接纳了,答应四殿下帮他。”苏容指指自己,“否则娘娘您这个重要嫌疑人,几乎已被定性,您觉得还能等得到我过来提审您吗?陛下早就定罪了。”
丽嫔静了好一会儿,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她又咳嗽了两声,忽然笑了,“这样也好,太子殿下是个德才兼备的储君,四殿下投靠了太子殿下,只要他不犯大错,一心一意支持太子殿下,待将来太子殿下登基,他总能争个王爷当。”
苏容点头,“是可以这么说,四殿下是个聪明人,本来娘娘与四殿下已是一局死局,被四殿下找上东宫的门后,给盘活了。”
毕竟若不是四殿下自己找上门,她也不会接手,把这案子再继续查下去。对于她和太子来说,只要扳倒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局势对太子殿下有利,暂时就够了。至于别的,太子殿下可以慢慢来嘛,本来也不急于一时半刻的。
“这么说,我是可以相信你的。”丽嫔轻声说。
苏容点头,“娘娘的确可以相信我,也只能相信我,除了我,连四殿下你也见不着,太子殿下也是见不着的。”
她顿了一下,“当然,待瑞安王病好了,您过几日可以见到瑞安王,只不过,您这个病,有点儿严重,您确定这样下去的话,您能活着见到瑞安王吗?或者即便能活着见到瑞安王,您就能相信瑞安王吗?若是您相信的话,那一日,您也不至于手里明明有证据,却不敢拿出来了。”
丽嫔震惊地看着苏容,难以置信,一时间说话都结巴了,“你、你是怎么知道我手里有……有证据的?”
第307章 :有意思
丽嫔是真的没想到,震惊极了。
“猜的。”苏容看着她,推测道:“而且这个证据,四殿下应该也知道,否则,他不会求上东宫,也不会笃定您是清白的,为了您,以死证清白。”
丽嫔慢慢地点了点头,承认她这话对,压低声音说:“在封四的家里,他屋子里的大黑柜子底下,第三块砖,藏有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我不知是什么证据,但我父亲说,若是有朝一日,他死了,我若是也性命不保时,让我拿出来,我没有信任的人,不敢拿,你说的对,我不信瑞安王,他太圆滑,太会审时度势了,他不见得能帮一个没有根基的四殿下和我。”
苏容心想,果然她是来对了,真有收获,她点点头,“丽嫔娘娘还有别的要说吗?”
丽嫔想了想,又捡了几桩宫里的人和事儿说了,其中有一桩,涉及到了珍贵妃,是一桩极小的事儿,苏容却给惊诧了下,“您说珍贵妃她曾向太子殿下讨要过白狐皮?”
“对。”丽嫔看着苏容身上的白狐皮,“若不是看你穿着这件白狐裘的披风,我也想不起来有过这么一桩事儿,有二三年了吧,但是太子殿下没应允,这件事儿是当着陛下的面说的,陛下当时脸色不好看,还训斥了太子殿下,说几张白狐皮而已,太子殿下身为储君,过于小气,而太子殿下说,他收入库房的白狐皮,是要将来留着做白狐裘披风,送给未来太子妃的,还望贵妃娘娘恕罪。那是太子殿下第一次顶撞了陛下,说陛下富有四海,贵妃想要什么,陛下满足不了,张贴皇榜,天下求几张白狐皮,还是很容易能求到的,不至于抢儿子的,他那几张白狐皮,可是亲自打的,送给贵妃,不合适,把陛下给气了个够戗,本来朝野上下对于陛下独宠贵妃,多年来颇有微词,更何况为了几张白狐皮,太大张旗鼓了,张贴皇榜肯定是不可能的,陛下也怕朝臣们说他。后来这件事情还是贵妃娘娘说算了,她也不是一定想要,就是白狐皮做成的衣裳,保暖又好看,陛下的库里没有,她才想要,如今太子殿下这样说了,她自然不能抢未来太子妃的东西,否则传出去让人笑话死了。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苏容听完后,若有所思。
丽嫔看着她,“这白狐皮的披风,到底是好看极了,果然是又暖又好看。可是太子殿下送的?没想到殿下舍得送给了苏七小姐。毕竟,这满京城,除了东宫,也没人有白狐皮了。”
苏容点点头,十分坦然,“嗯,是太子殿下送的。我是太子殿下表妹,对殿下也有救命之恩。收太子殿下一件披风,大体上还是当得的。”
管他曾经有没有说过送给未来太子妃呢,送给她就是她的了。
怪不得皇帝今儿见了她,多看了她身上的白狐裘披风几眼,想必也记起了这件事儿了。
苏容觉得真有意思。
她站起身,对丽嫔道:“丽嫔娘娘保重身体,四殿下十分孝顺,若能挺过这一劫,您以后是能有好日子过的。”
毕竟四皇子已投靠了东宫,只要太子不倒,四殿下和她的亲娘,都有好日子过。
丽嫔点点头,整个人精神了些,“好,谢谢你,也借你吉言。”
见过丽嫔后,苏容又去见了贤妃、德妃……最后见了皇帝的前总管大太监余安。
余安从没想过自己落难,如今一朝落难,他真觉得自己冤枉死了,哪能想到在一个小宫女的身上栽了这么大的跟头,跟着卷入了这么大的一桩案子里。
他被关押的这几日,也几乎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以前他是皇帝身边大红人时,人人捧着,如今一朝落难,虽然不至于人人踩一脚,但也没人敢靠近他,更没人敢帮助他,恨不得从来不认识他,生怕也被卷入大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