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颔首,对苏容道:“如今朝中缺可用之人,你是朕的外甥女,也是南楚王女,朕不日会对天下告知你的身份。既然王爷举荐你,这几大案最初也是因你牵扯,你若来查案,倒也合适。朕相信你能与瑞安王一起,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你意下如何?”
苏容如今算是明白了,原来瑞安王让她一起是打着将她拉着一并顶着查案的主意,不过对她来说,倒是好事儿,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彻查与此案牵扯的所有人员,也可以藉机收拾大皇子、二皇子极其派系,为太子扫清障碍。
不过,她虽乐意,却没痛快答应,问皇帝,“陛下若对天下告知我的身份,可是要面临来自大魏的压力,我听说国库本就不丰,若大魏兴兵,怕是军饷上难以应对。陛下可有对策?”
皇帝道:“此事你无需担心,太子与户部会想办法。”
苏容心想,你可真会说,钱这么难弄,你推给太子就完事儿了,若是在今日之前,她可能还会为太子筹钱犯愁,但今日之后,她白得了一千箱金,倒不必为太子太犯愁了。
这真得感谢藏金之人。
她点点头,从善如流道:“既然陛下这样说,我自是不好推辞。不过我人微言轻,不像王爷有爵位和威望在身,我怕我查案有人不服,陛下可否给我一块令牌什么的,我也能震慑住人,才能好顺利查案。”
她没说要封,她是南楚王女,自不必大梁的皇帝封她什么。
皇帝闻言觉得有理,拿出一块“如朕亲临”的令牌,递给苏容,“喏,给你这个。”
苏容一愣,没想到她也就试试要一块令牌,皇帝竟然给了她这么一块。如朕亲临的令牌,要比上方宝剑要有权利多了。
瑞安王也有些心惊,心想着陛下不会不知道苏容与东宫走得极近吧?就算以前不知,如今也该知道了,难道如今是彻底放弃大皇子二皇子以及打压太子的想法要对太子彻底放权了?
夜归雪也有些意外,毕竟他才与苏容说了,当年可是这位陛下,苦求的珍敏郡主,否则郡主不至于答应和亲大魏,若是那样的话,兴许大梁和南楚与大魏那一仗就算打起来,硬碰硬,也不见得真灭国。难道如今对苏容这般,是基于对珍敏郡主的愧疚?否则因何如此信任。
苏容没动,看着皇帝问:“陛下给我一块普通令牌就成。”
“就给你这个,你是朕的外甥女,你娘于大梁有救国的不世之功,朕也信你对大梁不会有害。”皇帝将令牌继续递给她。
苏容沉默了一下,伸手接过,改口道谢,“谢谢舅舅对我的信任。”
皇帝听她称呼舅舅,一时间有些激动,眼底微微泛红,身子细微地发着颤,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道:“好好好,听你喊一声舅舅,仿佛堂姐立在朕面前喊朕的小名……”
他眼底潮湿,涌上泪意,微微哽咽道:“是朕、是朕对不起她,这些年……”
苏容看着他,见他说到一半,哽咽无声,后面的字没吐出来,她拿着令牌,瞧着他这副模样,心里调动不起半丝情绪,十分的冷清和冷静。
她与他的情绪,并无半分共通。
她对皇帝这个舅舅没什么感情,也对她娘的记忆十分淡薄,既做不到多恨他,毕竟以他的立场,当年倒也不能说做的全错,但也说不出宽慰他的话来。
没见到他之前,她是不喜的,觉得对太子打压太过,就是一个昏君。但见到他之后,他对她没恶意,且情绪不像作假,她便也没多不喜了,当然,也没多喜。
他能不糊涂,能不再打压太子,对太子放权,让大梁不再衰退下去,才是她最希望的。
有强有力的靠山,才是她去南楚夺权,站稳脚跟的关键。她希望将来有一天,她与燕回声一起,攻打大魏,把大魏打的哭爹喊娘,告饶求饶,才是她最乐见的。
皇帝很快就收拾好情绪,对瑞安王道:“将这些和尚都送去刑部天牢。瑞安,你告诉刑部尚书,若是但有一个出了事情,朕要了刑部尚书的脑袋。”
瑞安王心想陛下您早就该这样说,否则也不至于臣的府邸成了收押犯人的牢房,这些日子府中进了太多收押的人,他的王妃都对他不满极了,说好好的府邸,住着真是不像家了。
偏偏宗人府、大理寺、刑部、京府衙门可笑地都成了摆设,他若不想犯人出事儿,可不就自己亲自搁在府里看押呗!
瑞安王松了一口气,立即应是,“臣这就去。”
皇帝摆摆手。
瑞安王离开后,皇帝看着苏容与夜归雪,二人站在一起,男俊女俏,相得益彰,他对夜归雪道:“朕留苏容说会儿话,先让人送你出宫?”
夜归雪摇头,“陛下与小七说会儿话的功夫,我还是能等的,稍后我送她回沈府。”
皇帝颔首,吩咐人带夜归雪去了隔间等候。
第298章 :舅甥
夜归雪离开后,御书房静了下来。
皇帝示意苏容坐,又亲手将桌子上的糕点推到她面前,“朕听说你爱吃点心?”
苏容点头,道了一句谢陛下,承皇帝的好意,捏起糕点来吃。
皇帝看着她,“你退周顾的婚,是因为南楚王为你选了夜归雪?夜家站队南楚王?支持辅助你作为南楚王位的继承人?”
苏容动作一顿,平静地摇头,“不是,我先退周顾的婚,后来才知道归雪奉南楚王命来大梁接我。”
“为何退周顾的婚?”皇帝问。
苏容自然不会说实话,一块糕点下肚,她拍拍手说:“性格不合。周顾不适合我。”
皇帝想想周顾的脾气秉性,无论人品样貌,还是脾气性情,亦或者家世身份,无一不比周顾合适。颔首,“夜归雪倒是极适合你。”
苏容点了一下头。
皇帝轻叹一声,“朕昨日见你,就知道你娘与谢远将你教养的极好,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有自己的主见,知道自己要什么,心地澄透,头脑清明,且也有本事。这样极好。否则南楚那样吃人的地方,你若自己不能立住,即便有南楚王与夜家也撑不住。”
苏容自是十分明白,点了一下头,纠正道:“一直教养我的人是谢伯伯,还有我的父亲、母亲和大哥,我娘在我七岁时就去世了,我对她的记忆,不剩多少了,所以,若认真说起来,她只是生了我,不算教养我,在我小时候,她对我基本上是放养不怎么管的。”
大约她娘是知道她活不了多久,故而安静看着她的时候居多,偏偏她天生就不是个安静的性子,调皮爱玩,不喜欢受拘束,所以她也不拘着她,每日只留她半日,教教规矩,教教字画,半日一过,她就跑没影了,她也从不苛责什么。
皇帝顿住,好一会儿,才道:“跟朕说说你娘吧,你能记起什么,便与朕说什么,朕小时候,是他作为长姐,伴着朕与清平一起长大的。朕……愧对与她。”
苏容心想,愧对好,总比心安理得地享受了成果,而没良心白眼狼不记恩强。
她简单地挑着记忆,说了几桩事儿,也说了小时候她记忆里的她娘的模样,当然,这些事情里,避免不了地要说起她父亲,说起大夫人,说起她大哥,以及家里的姨娘姐姐们。
这也是她有意为之,毕竟她若离开大梁,苏家不可能跟她一起走,她父亲、大夫人、大哥、姨娘姐姐们还是要好好地在大梁的国土上生活的。
虽然太子会照拂,但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毕竟是皇帝,让他知道苏家对她一直很好,他若是真念着她娘的姐弟情份,便也会关照几分吧?
皇帝一直安静地听着,他身为皇帝,寻常百姓家的日子被他听起来,十分的遥远和陌生,待苏容说完了,已过去小半个时辰了,他点点头道:“看来从大魏脱身回到大梁,落脚江宁郡,那几年堂姐过的很是安稳平静。”
“对。”苏容点头,“我娘住的地方全府最好,父亲没有半丝亏待她,大夫人也是个好人,不止不找我娘的麻烦,还给她请最好的大夫,那时她也不知道我娘的身份。”
皇帝点头,“你娘临终给你订下护国公府的亲事儿,自是希望你嫁进护国公府的,护国公府是将门,规矩并不重,虽家大业大,但门风清正,老护国公和姑母教养子孙,不会行不仁不义之事。你娘给你选护国公府,定然是下了一番苦心。”
“嗯。”苏容没想到在皇帝的心里,对护国公府的评价倒是很高,与他一直以来做的防备打压护国公府的事情倒是相悖。
皇帝又道:“夜归雪的确是不错,但周顾也未必不能去做你的王夫。”
苏容一愣。
皇帝看着她,“你母亲临终前为你诸多煞费苦心安排,她就这么一个心愿,为什么不遵从?你与周顾脾性不合,可以磨合,而周顾论品行模样,与夜归雪不相上下,唯一相差的,也就是他是大梁护国公府的子孙,对于南楚,不占优势。但家世这个事情,有利有弊,夜归雪出身夜家,夜家扶持南楚王,他做王夫,的确与你相得益彰,但要知道,自古外戚势力太大,不是什么好事儿,这是一把双刃剑。就如南楚的南宫家与皇室一样,若是周顾的话,弊端显而易见,他的家世不能帮你太多,但同样,你有朝一日坐在南楚王的位置上,也不必受他太多掣肘。”
苏容没想到皇帝与她说这么一番话,她不由得揣测皇帝为何要这样与她说这些。她看着皇帝,“舅舅的意思是?”
皇帝叹气,“朕听闻,在江宁郡时,你与周顾相处的极好,而周顾回京后,不见半丝不情愿,当初端华在朕面前哭闹告他的状,也是因你而起,朕想着,性格不合这件事情,无非是你的说辞罢了。你当初退他的婚,若是因为别的不得已的苦衷,倒没必要委屈自己,彼时朕还不知你的身世,如今朕知道了,自是站在你这一面的,当年朕没办法,愧对你母亲,如今换做你,朕不想你步她后尘。若非大魏兴兵,当初她与谢远,本就两情相悦……”
苏容忽然截住他的话,“舅舅,您提了好几次愧对我母亲,这是为何?难道我母亲不是为了大梁社稷,心甘情愿的吗?”
皇帝顿住,脸色变幻,似想起了什么,摇摇头,又点点头,“是也不是。”
具体如何是,如何不是,他便不说了。
苏容明白,对于帝王来说,如此不被人知难以启齿之事,他自是不会说的,她也不至于非要逼着他从他口中承认,也没这个必要,毕竟她娘都死了,当年的事情已时过境迁。
她沉默了一会儿,对皇帝认真地道:“舅舅,还有一件事情,大约您不知道。我母亲后来爱上了南楚王,我的亲生父亲,否则谢伯伯与她,哪怕隔着一个我,也能缔结连理。是我娘心里又住了人,后来不愿了。”
皇帝显然没料到这个,愣了一下。
苏容笑起来,“所以,据您所知的,我与周顾在江宁郡相处的极好的话,不过是传闻罢了。那时他是国公府的小公子,而我只是江宁太守府的小庶女,即便对他不满意,我也不敢闹出来啊,后来得知自己的身世,我不就二话不说入京退婚了吗?”
“彼时,我娘以为能瞒住我身世一辈子,才给我订下的周顾,我娘也没见过周顾,不知他是圆是扁。只是她以为的合适罢了。”她看着皇帝,总结,“所以,我退周顾的婚,真没有别的缘由,就是自己觉得不合适罢了。”
她神色攸地染上一抹倨傲,“我是南楚王女,我的王夫,自是要方方面面都与我并驾齐驱的人。舅舅说错了,大多君王,担心外戚权大,但我不担心,只要夜家不做乱臣贼子,不谋我王位,我愿与夜家,共南楚社稷。”
她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只有南楚好,大梁共御大魏,才能多一个帮手不是吗?舅舅也不必担心南楚不向着大梁,无论是南楚王,还是我,因为我母亲,都与大魏不共戴天,所以,我们自是都向着大梁的。”
皇帝眼底露出些许情绪,又慢慢沉寂下去,听完了苏容这一番话,沉默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你既如此说,朕自是以你的意愿为主。”
他也笑了笑,“不愧是堂姐的女儿,有主见,朕心甚慰。”
他摆摆手,“说了许久的话,怕夜二公子等急了,倒是不好让他等太久,今儿就到这里吧!令牌你安心收好,只管与瑞安王一起放手查,朕如相信你娘一样相信你。”
苏容站起身,“多谢舅舅信任,那我告辞了。”
第299章 :一对璧人
出了御书房,苏容直接去找夜归雪。
夜归雪就在不远处的偏殿里坐着,桌前放着瓜果茶点,他没动,手里拿了一卷书在看,见她找来,他立即站起身,“与陛下叙完话了?”
“嗯,走吧,我们出宫。”苏容点头。
夜归雪将书卷收进袖子里,拂了拂衣袖,对她点了一下头,“好。”
苏容歪头看他,“随身带著书卷啊?”
“嗯。”夜归雪笑,“习惯了。”
“真是个好习惯。”对于不爱读书的苏容来说,这个习惯可不是好吗?真真是手不离卷,跟他大哥一样。
二人走出偏殿,有内侍递了伞。
夜归雪伸手接过伞,动作自然地将苏容罩在伞下,雪花落在伞上,发出簇簇而落的声音,宫里因有宫人在扫雪,地上落了浅浅的一层,脚踏在上面,留一道浅浅的脚印。
二人走过,扫雪的宫人避让在一旁,悄悄抬眼看二人,眼底有着惊艳和赞叹。
走出一段距离后,听到身后有动静,苏容回头,看到有宫人们抬着仪舆停在御书房外,有一个宫装女子由人扶着从上面走下来,她停住脚步后,也向夜归雪和苏容看来。
隔得不算太近,但苏容眼力好,见那宫装女子长得极美,桃红色的宫装穿在她身上,靓丽又娇俏。
夜归雪自然也听到了,见苏容回头看,他也回头瞅了一眼,在她耳旁说:“应该是珍贵妃。”
苏容恍然,原来是珍贵妃啊,大梁百姓们都皆知,珍贵妃极美,宠冠六宫无颜色,如今这么一瞧,还真是好看极了,若不是知道她宠冠六宫多年,乍一眼所见,还以为是哪位同龄的公主了。
她偏头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因为好颜色吗?”
夜归雪微笑,“据说珍贵妃甚喜桃红色。”
苏容点点头,收回视线,跟着夜归雪往前走,同时与他低声说话,“她这个珍的封号,是怎么来的?”
夜归雪也低声回她,“据说陛下对她一见倾心,极其喜欢,在设封号时,便特赐了一个珍字。”
苏容道:“看来是真的十分喜欢了,传言不虚。若非盛宠,也养不成如此模样。”
毕竟宫里最是磋磨人的地方。
夜归雪点点头。
二人说着话走远,没有因为瞧见珍贵妃,回转身折返给她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