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礼与燕麟都同时沉下脸,谢临比周顾强,还知道跟他们打个招呼见个礼,周顾自从给东宫太子做伴读,真拿自己当东宫人了,眼里就跟没他们一样,见面丝毫不给他们好脸色,他这般泾渭分明的,在大梁京城,也算是独一份了,哪怕在陛下面前,也一样明摆着就是瞧不上他们的神色。
但偏偏,二人又不能奈何他,只心里恨的不行,想着等哪一天,周顾落在他们手里,不扒了他的皮,他们都不姓燕。
周顾走出成国公府,正巧遇上成国公引着太子燕回声入府,他一身沉郁,被成国公府和燕回声撞了个正着。
燕回声停住脚步,温声喊他,“周顾。”
周顾猛地刹住脚步,拱手,垂首见礼,“太子殿下。”
“你这是急匆匆要去哪里?”燕回声问。
周顾抿唇,“不去哪里,打算回府。”
成国公连忙问:“马上就开席了,四公子怎么不吃过席再走?你这般匆匆离开,可是府中有招待不周之处?”
“没有,就是有个讨厌的人,看的我心情不舒,不想待了。”周顾扫了成国公一眼。
成国公噎住,一时间呐呐,似不知如何开口了,总不能问你讨厌的是哪个吧?不用猜,也知道怕是大皇子。
对比二皇子,他更讨厌大皇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当然,二皇子在他跟前,也不得脸面就是了。
燕回声闻言颔首,“那就回去吧!”
周顾点点头,转身走了,他走的很快,转眼就出了府,纵马离开,马蹄声踏踏踏,疾驰远去。
成国公心想,不止老护国公和盛安大长公主以及护国公府的人对周顾纵容,就是太子燕回声,也对周顾十分纵容。从不规束他做表面功夫,大约正是因此,才养成了他如今的性子。
成国公陪着燕回声来到会客厅,众人见太子来了,纷纷起身见礼。每当这个时候,在人前,大皇子燕礼与二皇子燕麟,虽是兄长,但都十分规矩见礼,并且友爱太子这个弟弟的。
一番兄友弟恭后,众人落座。
燕回声笑着跟夜归雪说话,“夜二公子,孤久闻你盛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南楚王可安好?夜相可安好?”
夜归雪也含笑回答,“在下也久闻太子殿下贤名,无数人盛赞,今日一见,着实有幸。我王安好,我父亲亦然。劳殿下挂怀。”
燕回声笑道:“是父皇十分挂念南楚王和夜相,孤也是代父皇问好。”
夜归雪惭愧道:“在下来京,舟车劳顿,身体不适,才没能第一时间入宫拜见大梁陛下,不日在下便入宫,我王也很挂怀大梁陛下龙体,在下离开京都时,我王也交待,让在下代为当面问好。”
燕回声笑着点头,“听闻夜二公子可以在京城逗留一月?”
夜归雪颔首,“是有这个打算,不放心家侄女,陪她多适应些日子。”
二人言语和洽,说的虽然都是寻常话,但一旁听的众人却心思各异,尤其是燕礼与燕麟,都觉得夜归雪待燕回声的态度比他们要和善些,难道因为燕回声是储君?还是南楚王要支持燕回声?容不得他们不多想。
第206章 :怎么办
周顾纵马疾驰回到护国公府,心中积存着一股郁气,怎么都不散。
他直接去找了老护国公。
老护国公正颇有闲心地将书房里的书卷搬出来趁着晴天晒,深秋时节,将近晌午,太阳还算给力,这时候风也不大,天也不太冷,他有几本兵书,不让人动,所以,自己抱着摊开在窗下晒,然后坐在窗跟下亲自盯着。
见周顾一身郁气冲进来,老护国公抬眼,便看到了他难看的脸色。
老护国公有些头疼,想着他去成国公府凑热闹,人刚去,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是这副样子,怕是又有事儿了。
他这个孙子,以前没事儿的时候,最不爱往他跟前凑,他想找他人,都找不着,如今倒好,天天都能见着他找来。他却恨不得躲出去,不乐意见他了。
“祖父。”周顾站在老护国公面前,挡住一片阴影。
老护国公心下叹了口气,“臭小子,挡住阳光了。”
周顾站着不挪,“我有事情找您说。”
老护国公想说“等我晒完书。”但看周顾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跟前,还晒个屁的书,他又不放心别人,索性将书拾掇拾掇收起来,抱回书房。
关上书房的门,老护国公将书放好,回身瞅了周顾一眼,坐下身,“说吧!”
周顾看着他,“苏容若是跟夜归雪有了婚约,我该怎么办?”
老护国公愣住。
周顾怀疑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祖父,若他们有了婚约,您说我该怎么办?”
老护国公张了张嘴,想说不可能,但又想着,有什么不可能呢,苏容是南楚王女,夜归雪是夜相府二公子,若苏容去南楚夺权,必定绕不开夜家,以夜家在南楚的势力,虽不及南宫家两代皇后盘踞的外戚根基大,却也不容小视,苏容若嫁夜归雪,不,若夜归雪尚主,不是不可能的。
相反,这反而让苏容取得夜家的支持,夺权之路会顺利很多。
于是,他一时也沉默了。
周顾盯着老护国公,“今儿我刚踏进成国公府的会客厅,便听夜归雪跟燕礼和燕麟说,今日他父亲来信,已为他订下婚配,待他归南楚后,南楚王便会赐婚。”
他讽笑,“偏偏是今日,祖父您觉得这话如实吗?怕不是他与苏容,已达成了什么协定,用婚约作为交易吧?”
老护国公终于开口,“他果真这样说?”
“嗯。”
老护国公沉默片刻,“他若这样说,应该就没错了。不过想必不是私下里达成什么协定,也不是用婚约作为交易。怕是他带着南楚王的王命而来,也征得夜相同意,南楚王要迎回王女,而夜相府效忠南楚王,但需要这根绳绑死了,毕竟夺权危险,夜相府也不想毁于一旦,所谓高风险必要与高回报同等,故而,夜归雪尚主,这是南楚王与夜相达成的协定,让夜归雪做将来的王夫啊。”
周顾脸色发沉,一双眸子黑沉沉的,满身郁气,在这一瞬间,似有些要撑破的架势,他又问老护国公,声音哑极了,“果然不是我的错觉吗?那祖父,我该怎么办?”
老护国公看着周顾,一时间答不上来。
周顾紧紧盯着他,“我便合该放手,放弃苏容,退婚不由自主,如今就连心,也要死透,收回来吗?”
毕竟,以他从小的教养,他做不到惦记别人的未婚妻,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老护国公深深叹气,无奈道:“收回来吧!”
“人若能做得了心的主,那么哪里还有那许多心不由己不受控制情不自禁?”周顾问:“祖父,您觉得,我能做得到吗?”
“做不到也得做到。”老护国公重了语气,“顾哥儿,难道你要去南楚做王夫吗?就算你去,对比夜归雪,对比南楚夜相府,你能帮苏容什么?你别说你有护国公府做后盾,在南楚的地盘,大梁距离万里之遥,我们护国公府伸不进去手,插不进去足。而苏容,也未必愿意你为他做什么,否则她也不会不跟你商量,便干脆果断决绝与你退婚了。”
周顾僵硬着身子,面色一点点,露出颓然和无力。
老护国公自然是心疼孙子的,道:“别做后悔的事儿,也别做冲动的事儿,祖父如今便后悔,当年不该选你与苏容订婚,应该选周澈。这也就罢了,若是早知道南楚王后早在多年前便派人去江宁郡杀那小丫头,我便不该心存对珍敏的许诺,当该主动悔婚。更不该,派你亲自去江宁郡与苏容培养什么感情。所谓一步错,步步错,才让你陷了进去。”
老护国公悔之晚矣,又苦口婆心,语重心长道:“顾哥儿,你就不能学学苏容那小丫头?你是男子啊,难道还不及个女儿家?她能做到如此干脆果断,你也能。”
周顾想说“我不能”,若是我能,早在苏容退婚当日,我便能了,也不至于如今只听到夜归雪那一句话,他便第一时间头脑嗡嗡,那一刻,他几乎恨自己太聪慧,他一刻都待不得,也做不到没事儿人一样,进去里面,与夜归雪彼此相见,和气见礼,互打招呼,他做不到,他怕自己拔剑,因为知道,拔剑他也没立场。
他沉默下来,整个人似被抽干了精气神,一瞬间,萎靡极了。
老护国公不忍看他,如今说再多,还有什么用?因为他要说的话,从小教导的东西,周顾都深知,不必他说,他都明白,都懂,他要走的路,他比谁都清楚。
但明白清楚是一码事儿,搁在以前,他做到不难,如今唯一的差错,便是苏容。
所以,老护国公后悔,但如今也于事无补,只能寄希望周顾自己看开,但看他这个样子,他心下也没底。
书房内一时间静寂无声,祖孙二人,一个沉默,一个颓废极了,死一般沉寂。
过了许久,周顾才哑着嗓子开口,“我试试吧!”
试着学苏容,她能果决干脆,他为什么就不能?
第207章 :识货
成国公府的宴席,无波无澜,没出什么差错,完满落幕。
送走了宾客后,不止世子陆未染松了一口气,就连成国公都松了一口气。
成国公将陆未染叫到自己书房,关上房门后,对他询问:“归雪的事情可办成了?”
陆未染点头。
成国公深吸了一口气,他是真没想到,当年珍敏郡主竟然是假死脱身,而且与南楚王竟然有一个女儿,夜归雪来到京城,住进成国公府的当日,便找他私下密谈了。毕竟,大梁成国公府与南楚夜相府,剪不断的姻亲,他的亲姐姐嫁给了夜相,他身为夜归雪的亲舅舅,只要不是通敌卖国,成国公府与夜家的关系便永远断不了。夜归雪来大梁,若想做成些事情,也绕不开成国公府的相助。
成国公虽没多大本事,生的儿子多的用筐装,但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会审时度势。
单不说苏容的真正身份,就是她能得这么多府邸关照,也值得他投资一笔。
故而,他给一个小女孩大办了生辰宴,又叫了最出息的儿子陆未染协助夜归雪,将此事交给了他。
如今听他说成了,他心情很微妙,问:“你可参与了他们的叙话?”
陆未染摇头,“儿子只为表弟创造了机会而已,不过显然二人不需要旁人掺和,叙话的很是愉快,分别时,苏七小姐倒没看出多大的不同,但夜表弟心情很好。”
成国公点头,“归雪比你小两岁,却已能担起大事儿,未染,你要努力了。”
陆未染心里犯苦,一时没接这话。
成国公也知道他的难处,他生了一堆儿子,嫡子庶子有好有坏参差不齐,乱成一锅粥,也就导致了府内乱成一团,斗的陆未染筋疲力尽,被人拖后腿,官职自然难升上去。这他心里也明白。
他很喜欢陆未染这个世子,又是嫡子,他没有换掉他的打算,将来成国公府的门庭还是要给他支撑的,毕竟他是真的有才华有能力做事妥贴牢靠。
他咳嗽一声,诚心诚意道:“为父相信你,那些都是你的兄弟,你是世子,若是他们做的忒过份,你也无需心慈手软,咱们成国公府的爵位,早晚还是要交给你的。”
陆未染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了成国公这句话,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拱手,“有父亲这句话,儿子便放心了。咱们府中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儿子再努力都没用,儿子宁愿自立出府,也不做这个世子了。”
成国公惊骇了下,连忙训他,“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陆未染闭了嘴。
成国公摸摸鼻子,勉力维持当老子的尊严,“总之,归雪在府中这些日子,就交给你了,务必妥善。若有谁捣乱,犯在你手里,你尽管处置。”
陆未染点头。
燕回声从成国公府出来,坐上马车,帘幕落下,脸上的淡笑便收了起来。
夜归雪说他已有婚配,作为深知苏容身份的第一人,他也由不得不多想,尤其是苏容的性子,住在东宫期间,他也算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若论审时度势,若论权衡利弊,若论不耽于儿女情长,她能做八百,没人能超出她。
夜归雪是通往南楚的云梯,他若递出手,苏容没有理由不搭着他的手登上去。
马车回到东宫,下了车,燕回声一路回到书房,进了书房后,喊来人,低声吩咐,“去给苏容传话,孤今晚要见她,问是她来东宫,还是孤去寻她?”
暗卫应是,立即去了。
苏容跟着沈夫人与苏行则回到沈府后,进了府门,沈夫人和苏行则都看着苏容。
苏容知道二人十分关心她与夜归雪是否见了,可有试探出什么,便笑着道:“大哥,我们送沈伯母去她的院子里喝口茶吧!今儿话说多了,回来这一路,渴的很。”
苏行则点头。
于是,三人回到了沈夫人的院子,下人沏了茶后,被沈夫人打发了下去。
关上房门,再无闲杂人时,苏容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放在了桌案上,给二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