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他在谢临面前胡诌的那些大话,竟然当真应验了,就算将来谢临见着了她,也不会让他觉得言过其实被打脸了。
苏容迈进门槛后,也一眼便看到了周顾。
从七岁那年,她知道,她有一个未婚夫,但这些年,从没好奇过未婚夫什么样儿,京城偶尔也有护国公府小公子的消息传来,她也就闲暇听那么一耳朵罢了。若不是此回他跟瑞安王府小王爷打架,事情闹的大,她对他这个未婚夫,还没有什么勾画的形象。多数时候,她都会忘了自己有这么一桩亲事儿。
李炎从京城回来后,谈及周顾,说周小公子长的好看极了,与七小姐十分般配,她也没觉得一个武将之家的公子,能有多好看。
如今一见,还真是好看极了,李炎丝毫没夸大。
少年眉目极好,清隽毓秀,身量修长,宽肩窄腰,一身青色云纹锦缎,这本是素静的颜色,但穿在他身上,偏偏明艳又轻扬,通身都有一种光风霁月之感。
怪不得她父亲母亲偷偷乔装亲自去夜市趁着人多时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他一番后,转头两个人就合计这门婚事儿必须不能出差错呢。
苏容脚步一顿,她倒是真没想到,她的未婚夫,这般出色。
她不着调地想着,长成这样,还用得着自己动手抢女人吗?那被他抢的女人,得长成什么倾国倾城的模样?才值得他跟瑞安王府的小王爷打个天下皆知。
“父亲,母亲。”苏容依照大夫人的千叮咛万嘱咐,装模作样这事儿她会,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看向周顾,屈膝见礼,声音既水嫩又娇柔,“周哥哥。”
周顾腾地站起身,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喊哥哥,因在家里,他是兄弟姐妹们中最小的,世交家的小姑娘们,也没人敢这么喊他,都称呼他一声“小公子”或者“四公子”,他一时是真被惊住了。
苏容佯装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不解地看着周顾,“周、哥哥?”
周顾浑身僵硬,血液倒流,一双眸子惊色明显,“你、你做什么这么喊我?”不等苏容开口,他恼怒,“谁、谁准你这么喊我的?”
苏容愣住,“不、不能这么喊吗?”
“自然不能!”
苏容一双眸子纯净纯澈,认真地看着他,“周爷爷在信中说,因为我们自小没在一处相处,初见难免生疏,你年长我一岁,我们还未大婚,让我们可以暂时先以兄妹关系相处,或许会自然些。”
她一脸“这可是你爷爷说的”表情,“而且,我与旁人不同,总不能也尊称你一声周小公子吧?未免太见外了,但直呼你名字,又不太礼貌。若是直接称呼你未婚夫……”
她脸一红,爬上云霞,一瞬间,玉颜娇羞,“这、也不太合适吧?”
周顾后退了一步,觉得呼吸都困难了,他深吸一口气,干巴巴地说:“你就称呼我名字。”
苏容眨眨眼睛,“这样的话,你不会觉得我没大没小没教养吗?”
周顾硬邦邦,“不会。”
苏容露出灿然的笑容,点点头,轻轻柔柔地喊,“周顾。”
周顾一下子血液直冲上头,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被人喊出来,这般黏腻。他张嘴想说你还是别了,但自己刚刚出口的话,实在没好意思一而再地驳人面子给人没脸,一时间憋的脸都变色了。
苏太守这时哈哈大笑,“哥哥妹妹挺好,容易促进感情,但直喊名字也不错。”他笑着跟大夫人感慨,“夫人啊,咱们老了,你看看这小年轻,是不是站在一块,就觉得般配啊?”
大夫人也笑着点头,满意苏容的表现,刚见面就压制了周顾,不愧是苏容这黑心肝,她一副欢喜极了的表情,“是啊,真不错。”她对苏容吩咐,“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小七,你带着周贤侄逛逛咱们府里,待他累了,再让管家安置他去前院休息,从今儿起,周贤侄就住在咱们府里了,我这就让人去准备午膳,这一顿,一定要丰盛些。”
苏容惊了,她还不知道周顾要住在府里的事儿,“母亲,住在府里?”
“对对对,老国公要你们培养感情嘛,大婚后再培养感情总归耽误时间,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培养感情了。”苏太守道。
周顾立即说:“多谢伯府伯母热心招待,但我住在府中实在不便,我还是……”
“唉,贤侄,你别客气,没什么不方便,你在自己家里什么样儿,在咱们府里就什么样儿。随意就好。”苏太守起身,走到周顾跟前,拍拍他肩膀,满脸和蔼,“你若是不住在府里,总不能让我将女儿每天送去你的住处吧?”
周顾摇头,这自然不行。
“就这么定了。”苏太守一锤定音,“我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得赶紧去处理,也好中午腾出时间来,跟贤侄你喝两杯,我先走了,让小七陪着你。”
说完,他不给周顾反对的机会,立即走了。
“我也去厨房。”大夫人也起身,给了苏容一个眼神,“小七,你好好陪着。”
言外之意,若是敢露馅,让他发现你本性,我死给你看。
苏容点头,这未婚夫的确瞧着还不错,又是名正言顺的,她自然也不会要死的去作死把人吓跑。
于是,周顾就这么被留下了。
第19章 :游园
周顾觉得自己进了龙潭虎穴,这一家子人,真真是不见外,偏偏人家太热情,他又没法发作,忍的差点儿出内伤。
苏容瞧着周顾,心里暗笑,“走吧!我带你逛逛我们府里。”
周顾心想一个破太守府,有什么可逛的,他来时一路上,就能窥出太守府大体什么样儿了,但又不可能与她在这里干待着,只能点头。
于是,苏容带着周顾,出了会客厅,往后院走去。
苏容不说话,周顾自然更不会说话,太守府的确没什么可逛的,唯有一处水榭凉亭,两旁种的花木,还有些赏头,但也不是什么奇珍的品种,自然入不了周顾的眼。
一路上没什么人,显然大夫人下令,所有人都避开了。
苏容见周顾虽然与她一同走着,但中间能插两个人的距离,想着这个人是真心有所属了?还是不好女色?还是太守礼?她故意在上台阶时,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裙摆,惊呼一声,向前栽去。
周顾眼疾手快,一把伸手扶住她,然后,又立即撤手。
苏容站稳,转头看着周顾,一脸的心有余悸,“谢谢。”
周顾张了张嘴,僵硬地掐了掐手指尖,“不谢。”
心想着,弱不禁风,不堪一折,走个路都走不稳,吓死个人,他不要这样的妻子。
苏容对人的情绪很是敏感敏锐,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周顾对她显露出的一瞬间的嫌弃。她心惊,她都装成这副样子了,他怎么还嫌弃?嫌弃她什么?
她将自己刚刚的算计回想了一遍,自觉天衣无缝,没露馅,应该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她故意踩到裙摆,她不动声色地继续上了台阶,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正巧一阵风吹来,她被风吹起的碎发眯了一下眼睛,微微偏头,身子虚虚地晃了一下,余光扫见周顾一脸紧张地盯着她。
苏容有点儿迷惑,他在紧张什么?
她撩开额头的碎发,提着裙摆,小声问:“周顾,你来了江宁三日了,都去哪里玩了?”
哎,她有半个多月没出去了,好想出去玩啊。
周顾待她上了台阶,来到凉亭后,心里才微松了一口气,打定主意,这么柔弱的未婚妻,他真不要,否则岂不是得处处看着护着?他几乎觉得她从小到大没被风刮走,没走路栽破相,都是奇迹。
他回答她,“就在城内,逛了夜市,白天也在街上转了转。”
“你没出城去玩吗?”苏容看着他,想着夜市和街上有什么好逛的。
周顾摇头,“还没顾上去。”
见苏容疑惑的表情,他大体懂了她的想法,脸一红,“江宁有许多小吃,有许多京城没见过的小玩意儿,很是热闹。”
苏容恍然,“嗯,外乡来的人,是很喜欢去逛夜市。”
她请周顾坐下,自己则挨着他坐下,桌子上早已摆了瓜果茶点,她拿起一个桃子,递给周顾,“这是水蜜桃,只有江宁这一带产,你尝尝。”
周顾刚想摇头说我不吃,但见苏容又拿起一个,自然地放在自己嘴边咬,一只手还保持着递给他的动作,这手真真是白嫩的很,保养的好,根根如葱,纤细好看,手腕更细,这么一个大桃子,他几乎怀疑把她的手腕压弯,他默了默,伸手接了过来。
苏容忽然说:“前些日子我听说你跟瑞安王府的小王爷为了抢女人打架?那女人长的有我好看吗?”
周顾差点儿扔了手里的桃子,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苏容偏头对他一笑,“你别紧张,我就是好奇,听说你单枪匹马,将瑞安王府的一众护卫打的落花流水,这个众,是多少护卫?还有瑞安王府的小王爷,你把他伤的多重?”
周顾:“……”
他不知道别人未婚妻第一次见面,会不会问人家这种事儿,但他这个未婚妻,偏偏问了,还太过直接。一时间,他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了。
“很难回答吗?”苏容眼眸清澈,似乎只是单纯好奇,没别的想法。
周顾扯了一下嘴角,“也不是。”
见苏容看着她,他僵硬地说:“秦鸾……”他咳嗽一声,“就是那女人,她哥哥跟我有点儿交情,她家犯事儿后,她父亲被陛下砍了头,她叔伯兄弟们所有男丁都被流放去了三千里外的苦寒之地,女眷都被贬为奴,她哥哥临走前,托我照顾她,说她受不了苦,所以我……”
他如实说完后,惊觉不对,他没跟人解释过原因,就连护国公府的人都以为他看上秦鸾了,他又不想娶她,他跟她解释个什么劲儿啊。
他脸色一下子不好了。
“哦哦,原来你是为了朋友,为人仗义。”苏容评价,又疑惑,“那个小王爷呢?瑞安王府的小王爷也金尊玉贵的,他抢人是什么原因?”
“他喜欢秦鸾。”
苏容歪头笑,“那秦鸾不喜欢他吗?所以,你才帮着她抢人?”
“我不知道,前一天晚上,我跟人喝酒了,第二天一早,睡醒后,就听说谢临跑去抢人了,我脑子一热,想起了她哥哥拜托我照顾她的事儿,我立马赶去了。”他话匣子打开,一时不知怎地有些收不住,颇有些后悔地说:“喝酒当真误事儿,但分清醒些,我也不会去抢人了。其实,我后来想想,她被谢临抢去挺好,我就算抢了她,也安置不了她。”
苏容点头,“你有婚约在身,的确没法安置她。”
周顾:“……”
苏容自然地说:“我听说后来你虽然抢到了人,但她也没能进护国公府?”
她是听李炎说的,说人被陛下派人送去了东宫给太子了,两个人抢了半天,谁也没捞到。
周顾脸色有点绷不住,“嗯。”
第20章 :下次
周顾想着她真是半点儿也不避讳,这是第一面该说的话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谢临在他挨祖父军棍揍了的当天,就派人去护国公府特意转达话笑话他,说他抢到了人有什么用?还不是转手又让人给抢走了?也没比他强哪儿去,他是废物没错,他也一样废物。
他当时气的够呛,想再去找谢临揍一顿,奈何下不来床,尤其是外面传的沸沸扬扬,都说他荒唐胡闹,他真是后悔死了。
苏容瞧着他脸色不太好,大体能懂点儿他的心情,少年郎,少年意气,以为将人抢到手就行,想的忒简单了,大概也没料到,事情会弄成这个地步,这算是他的一个教训和挫折了,估计对他打击不小。
她觉得身为未婚妻,有义务纾解他心中的憋闷,遂对他柔声说:“你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想护着人是没错,但错在太直接了。你应该用迂回之计,以迂为直,避实就虚,不要明着抢人,要暗暗地将人抢到手,既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你祖父和陛下,又不至于没护住人了。”
周顾惊诧,“你懂兵法?”
“闲来读书,读过一些。”苏容对他微笑,“所以,下次你再做这种好事儿,可以提前跟我商量,我来帮你暗中做,保准让你心愿达成。”
周顾:“……”
还有下次?
抢女人弄的天下皆知这种事儿,他也觉得挺丢人的。所以,事后,乖乖在府里养到伤好利落才出门,但也没找狐朋狗友聚,而是直接来江宁了,未免没有逃避的嫌疑。
如今他看着他这个未婚妻,觉得她脑回路不太正常,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竟然说再有下次,可以帮着他一起,暗中进行?这、这是她该帮忙的事儿吗?
他木着脸,“没有下次了。”
苏容眨眨眼睛,似乎不太能理解。
周顾没好气,“我为什么要没事儿总抢女人?”
苏容笑,懂了,“我就说说嘛,我的意思是,不止女人,就是但有什么别的好事儿,你以后也可以拉着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