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女大学生在旅游时失踪,警方已介入调查】
刘丙丁凑上前瞅了一眼,目光定在一处。
他指着照片中失踪者的脸,迟疑地说:“这……这不是喜儿吗?我认人可准了,不会看错的,可喜儿不是个傻子吗?”
“徐嫂骗了我们。”李瑶冷冷道。
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身遭的景象如同沾了水的纸张般蜷曲、折叠,从边缘开始崩毁、破碎,像是高楼坍塌般消散成一团团灰白色的雾气,又逐渐染上鲜红色,火焰似的燃烧起来,勾勒出新的画面。
【支线任务已刷新】
【支线任务:……】
……
镇中的道路上,雾气浓郁得像云层,遮蔽了所有场景,只留下一副巨大的黑色棺椁停靠在齐斯面前,发出阵阵可怜可悯的泣音。
“放我出来啊……换你躺进去吧……”
似乎是意识到骗不到齐斯了,尚清北和杜小宇的声音逐渐扭曲,变成最开始的女声。
齐斯站在雾里静静地听着,垂眼将棺材从头打量到尾。
他注意到,棺材的四角各钉了一枚制式奇怪的青铜钉,钉得并不牢靠,都脱出来了差不多半根,好在并没有完全掉落。
“救救我……放我出来……”
棺材里的年轻女声依旧在求救,隔着厚厚的棺材板,失真得像是从水底传来,隔了厚厚一层水雾。
“我为什么要救你?”齐斯好奇地问,“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吗?”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棺材里的东西似乎是被问懵了,好半天没再出声。
齐斯等得有些无聊,于是走上前,从特制手环里取出小锥子,将脱落出来的棺材钉一个个敲了回去。
在他敲完最后一个钉子时,一阵狂风袭来,将棺材吹成一地灰色的沙粒,连带着雾气也被吹去了许多,留下一派天朗气清。
身后消失了一阵的脚步声再度出现,不多不少正好两人。
尚清北和杜小宇显然也和齐斯一样,遇到了抬棺出殡的诡异情景。
杜小宇的声音带着可感的后怕:“齐哥,你刚才看到了吗?忒邪门了,棺材里有人向我求救,让我把她放出来……我还听到了你和那小子的声音……”
“有什么好怕的?根据我的经验,那应该不是死亡点,只是提供线索的特殊剧情。”尚清北不以为然,“婚嫁和丧葬放在一起,要么是冥婚,要么就是把新娘子放在棺材里嫁出去。我听说一些山旮旯角小地方,好像是有这种诡异的民俗。”
杜小宇吐了口唾沫:“你就扯吧,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民俗?”
尚清北抱紧词典,白了他一眼:“没有文化不可怕,可怕的是什么都不懂还自以为是。”
杜小宇就要发作,齐斯适时打断他:“我父亲在大学里当过民俗学教授,听说过类似的民俗,不过等到了实地考察的环节,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以及——我比较好奇的是,明明井下已经【尸骨俨然】了,死了人为什么不直接扔进井里,还要经过装殓这个步骤。”
“谁知道?”尚清北耸了耸肩,“说不定井下其实是一个墓室,整整齐齐地摆着棺材呢。”
齐斯挑眉:“怎么说?”
察觉到青年请教的态度,尚清北打开了话匣子:“我怀疑最开始我们找到的那个志怪故事,恰恰是破解这个副本谜底的核心提示。张生【失足坠井,见尸骨俨然,怃然惆怅】,如果井下是一堆腐烂的尸骨,他看到后才不会惆怅,只会惊恐。”
齐斯眯起眼笑:“不错,有进步,再接再厉。”
尚清北:“……”
三人又走了一会儿,前方依稀可见朱红色的庙门,两个红彤彤的写着“囍”字的灯笼挂在门前,无风自动。
喜神庙,供喜神。
里头大概有人在烧纸,香烛的味道袅袅传出,夹带着黑色残纸的烟气缥缥缈缈地从门洞逸散,飞向高空。
供奉在神龛里的喜神似乎又往外面走了一点,鲜红的裙裾流焰般垂落,星星点点的浅金色花纹勾勒出浪花般的起伏。
喜神的脸只剩下眼睛还未露出,幽白的面庞像是冰窖里的死人。
神像下首跪着的新人雕像纷纷面向门口,倒像是正对门外的玩家磕头稽首。
雕像最外面一层的漆已经掉了好一块,露出铜绿色的内里,远看像是两具刚出土的僵尸。
齐斯加快脚步走过去,跨过门槛。
视线右上角的身份牌剧烈地颤抖起来,灰雾弥漫,遮住邪祟的面目。
喜神庙里供奉的东西不简单。
齐斯抬眼看向神龛中端坐的神像。
红衣的神有一张很眼熟的脸,猩红的目光平静地下垂,眉眼悲悯又戏谑。
在将面容和记忆对上号后,齐斯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喜神?娘娘?……这是在玩角色扮演吗?”
他属实没想到,某位邪神会这样阴魂不散,夜里出现了一遭也就罢了,现在竟然又来。
《双喜镇》副本明显和诡异游戏背后的神明体系缺少关联,背景故事中的喜神娘娘也并非天生的邪神,而是怨念酿成的邪祟……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契都不该和这个副本产生联系,顶替喜神娘娘出现在这里,恐怕另有目的……
杜小宇跟在尚清北身后进入喜神庙,听齐斯笑了有一阵,犹豫地问:“齐哥,你怎么了?”
齐斯收敛了不合时宜的兴味盎然,抿住唇角,抬手指了指被契替换的神像。
杜小宇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不明所以:“这喜神看着怎么像是个男的?不过挺漂亮的,嘿嘿。”
尚清北也发现了杜小宇说的两点,“嘁”了一声:“这有什么好笑的?”
“嗯,不好笑。”齐斯将唇角压到正常水平,一本正经地表示赞同。
在尚清北警惕的目光中,他若无其事地移动视线观察四周。
喜神庙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很多,除了正中一条用香烛拦起来的通往神龛的道路,两侧还各有一个厢房大小的耳室。
左侧的耳室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六个棺材,都和齐斯之前在雾中看到的棺材幻影一模一样,一样的雕镂,一样的棺材钉。
烧纸的烟气是从右侧的耳室传来的。红色的轻纱帐幔从天花板上垂下,阻隔耳室和过道。
隔着一层纱,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耳室中央跪坐着一道佝偻的身影,应该便是烧纸的人。
刚刚玩家们——主要是齐斯——发出那么大的动静,这人竟还能岿然不动,着实有些稀奇。
齐斯绕过烛台,走过去,轻轻撩起纱幔,笑着说:“你好啊。”
第五十八章 双喜镇(十四)徐宅鬼
蹲在纱幔后烧纸的是一个驼背的老头,穿黑衣黑布鞋,戴黑帽,从头到脚只有头发是白的。
他丝毫没有搭理玩家的打算,只伸着肿胀的手指,夹起一张张黄色的纸,放到面前的火盆中。
齐斯问:“老伯,你这是在给谁烧纸呢?”
老头没有回头,沙哑着嗓子回答:“这是在给喜神娘娘传信呢。”
“传信?”
“我烧的是经纸,心里头默念着想说的话,娘娘那边就能看到。”
齐斯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你怎么确定喜神娘娘识字?万一祂不识字呢?”
老头沉默一秒,猛地扭过头:“你这后生懂什么?就知道胡说八道!”
玩家们看清了,老头有一张和徐嫂一样皱巴巴的脸,不过没抹白粉,看上去要黝黑一些,也更像是活人。
他等了几息,没等到齐斯说话,自以为将人唬住了,便再度拿起黄色的纸,烧了起来。
齐斯凑过去蹲下身,自顾自拣了几张黄纸,缓缓放进火盆。
杜小宇看不明白齐斯想干什么,但考虑到相信老玩家比相信自己靠谱,便也有样学样地抓起一叠纸去烧。
尚清北看着一下子壮大起来的烧纸大军,眼皮微抽:“齐文,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齐斯头也不抬:“给我的一个熟人烧纸,感觉诡异游戏里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应该比外面灵验,说不定真能传信呢?”
尚清北:“……”这老玩家有病吧?
寺庙内静得出奇,几人的呼吸被火焰的觱发声掩盖,仿若空无一人,无鬼无神。
拦在耳室和走廊间的帷帐随微风飘拂,像是将一滴血落入清水,任由它涤散开去。
燎燎的火盆边,穿黑衣的老头儿佝偻着脊背,低着头,神情却是专注认真,执黄纸的手有些打颤,不甚稳当地将一张张纸送进火中。
那黄纸被火烧得焦黑蜷曲,几秒间便像是腐朽的尸骨般萎缩下去,融入早已积了一层的黑灰,唯有几枚残片被热气蒸得飞起,又在空中肢解成看不分明的微粒。
齐斯烧了一会儿纸,冷不丁地开口:“老伯,你烧这么多经纸,是想和喜神说些什么呢?”
老头不耐烦道:“烧就烧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年年岁岁都是那么几句,求娘娘庇佑,保佑我们平平安安。”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将面部照得明明灭灭,反而分辨不出具体神情。
齐斯微微挑眉:“你总是来这儿烧纸祈福?”
“是,这庙是老头子我在管。”
“听徐嫂说,你们镇上闹鬼,都是来这儿求喜神娘娘镇压的?”齐斯流露出适度的好奇,像个单纯想多听些乡野怪谈的好事游客,随口一问,随意一听。
老头的脸色却倏地变了,眼角和嘴角一起抽动起来,满脸的沟壑蛇虫一样扭曲,像是想到了极难过的事。
齐斯看在眼中,知道是问到关键了,却装作无知无觉,笑着说:“你们镇成天办喜事,看着热闹喜庆。撑船带我们几人过来的艄公也说,你们这里水好,聚财聚福源,看风水不像是会闹鬼的样子啊。”
他没将话说实,老头沉默了许久,将手中的黄纸往地上一丢,长叹一声:“作孽啊。”
这明摆着是知道些什么。
杜小宇和尚清北屏住呼吸,凑得更近了些,竖起耳朵准备细听。
老头却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齐斯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老头摇头:“哪有什么事儿啊?咱们镇安安分分的,又有喜神娘娘庇佑,能出什么事?”
“哦?”齐斯故作讶异,站起身退开几步,回头遥遥一指另一间耳室,“那么那些棺材是怎么回事?”
六副一模一样的棺材平平稳稳地躺着,不动不声不响,通体的黑色和满目血红的喜神庙格格不入,分外扎眼。
尚清北至此明白,齐斯巴巴地过去烧纸,压根不是他所说的给熟人传信,不过是想要和老头套近乎,多问出些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