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齐宇瞪着他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林深的脸。
紧闭的双唇中似乎有很多话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林深弯起嘴角,微微一笑,“你或许以为你和其他的东西不一样,是满足于不离开这个封闭的世界的,甚至在这里还有满意的生活,不需要像那些玩意儿一样费尽心机往外面逃,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事情真的是我说的这样,反倒你才是那个跟它根本不存在商量余地的工具?它只是摸透了你的心性跟想法,让你自以为你是主动做出无奈选择的那个?”
“你……”梁齐宇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了一个字。
若不是林深手上微微加重的力道让他不敢动弹,梁齐宇此刻恐怕都要拖动着他笨重的身体给林深一些颜色看看了。
“这么一想,梁齐宇,”林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前孢子飘扬,“你跟这些因为许愿而掉进来的人,根本没有区别,你们都被骗了。”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尽管梁齐宇越发剧烈跳动的核心隐藏不了他的真实情绪,但他一句话不说,也明显是把林深的话给听了进去。
“就算我把话说得松一些,这个世界上真的也会有鬼怪闹事的地方,但他们为什么偏偏会来这儿,又或者是去其他之后被封印的地方呢?”林深手上力道又稍稍加重,“特殊事例特殊处理,你们或许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其实就已经是它钩上的饵了,你们所以为的一切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你们的。”
梁齐宇吃痛地拧起眉头,咬着后槽牙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好好想一想,”林深闻言,松开一根手指,“你至少是个能说话能交流的存在,跟那些完全的疯子还是有些不同的。”
听到这句话,梁齐宇的神色似乎变得稍微好看了一点。
“在这一切开始之前,有没有过什么不对劲的状况,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好,跟你以前的日常生活稍显不同的事情。”
“如果要是有,我早就——”
林深摇了摇左手食指,比了一个“嘘”的动作,“多想想,别着急回答,我不相信真的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的。”
梁齐宇闭上了嘴,似乎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下水道里只有轻微的响声,还有林深的衣服摩擦发出的动静。
吸入身体里的孢子让他的气管痒痒的,但这种不适在有意的压抑之后,就逐渐消散了下去。
良久,梁齐宇终于开口,“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但我不关心我和小萍之外的事情,所以就算那个时候真的有什么问题,我也不一定注意得到,除非重新回到那段日子里去,否则我也没法再知道的。”
说到这里,梁齐宇又笑了一下,“但你现在也知道了,这个地方已经永远被困在这个时间段里了,不会前进,也无法后退我不可能知道厂子里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别的事情。”
林深垂下眼眸想了想,又问道:“那赵副呢?”
“赵副?”
似乎没想到林深会突然提到这样一个人,梁齐宇的情绪又瞬间激动了起来,但这种激动的情绪中带着些警惕和不安。
好像不知道林深嘴里是怎么突然冒出一个,之前从来没出现过的,而且梁齐宇也完全没有主动提过的人。
林深面色不变,“这里的人有大半应该都不知道小萍的存在,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死的,那么赵副是怎么发现她的?如果你真的把她藏得很好的话……”
第435章 【0902】你们走
林深的这句话像是刺中了梁齐宇最为脆弱的神经,他灰败的眼瞳瞬间骤缩,覆盖在下水道中的菌毯也跟着不安地抖动起来。
林深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梁齐宇。
对方的眼珠快速的转动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东西,但很明显,尽管他尝试着去摸索那段模糊的记忆,也没有从中找出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来。
这样的发现让梁齐宇有些泄气,同时也愤怒也在无形中增长。
“我没明白……你说得对,这件事我一直没明白,”梁齐宇缓缓地摇着头,“小萍是我半夜带回来的,回来以后她一次也没有离开过我的房间……我每天出门去上班,不管是门口还是窗户上都做了防范措施,正是因为一次也没有发现被人碰过,我才逐渐放心下来。”
林深一蹙眉头,把心中的不悦暂时压制住。
“只有那一次,就那一次小萍不见了,”梁齐宇的眼睛越睁越大,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她突然不见了,我找了她很久很久,一直到最后剩下这个下水道……但我还是晚了,太晚了,我没能赶得上,她断气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梁齐宇身上的骨头在咔咔作响。
“我一直想不通,没有任何摸索试探的痕迹,没有任何端倪,为什么会发生这么突然的事情?”梁齐宇抬眼,盯着林深看,“你说得对,赵副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把小萍带出去的?”
林深没有直接回答梁齐宇的这个问题。
他没有看到当时的具体情况,但想要把小萍从那个房间里带出来,其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小萍并不是自愿来到这里,并且在来到这里以后,还一直被困在那个活动有限的房间里,如果这种时候,突然出现那么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告诉她可以救她出去,她会不会尝试呢?
林深觉得小萍应该是会的,因为尽管她已经死了,她的愿望里依然有离开这里的想法。
她无法判断出现在自已面前的人究竟带着怎样的恶意,但是她肯定清楚知道,如果眼前只有梁齐宇这一个选择,她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的。
那么就算冒险,或许也要试一试。
只不过这样的尝试,最终让她丢了性命。
梁齐宇说那个没有实体的东西像是一个地狱,那这个厂子,对小萍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想要奋力逃出去的地狱?
可惜在梁齐宇的逻辑里,小萍是不应该逃出去,也不会逃出去的。
所以就算林深这么直说,在对方的逻辑里也是不成立的。
“我基本上见不到赵副,除了每个月开大会的时候,”梁齐宇的声音逐渐平静了一些,“我是厂子里的工人,他是在办公楼顶楼的领导,我们这些人就算真有什么想法意见,也只能层层往上传达,不可能跟他面对面,大会上就更不用说了,人家坐在台上的桌子后面,离我那么远,我都快看不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
说到这里,梁齐宇的眼眸微微上移,像是在回忆,“他要是真的做了什么,或者是发生了什么变化,跟他基本没接触的工人是很难察觉到的,毕竟……平时就没怎么接触过,要怎么对比出他是不是不一样了?”
“那他人呢?他现在还在这里吗?”林深问道。
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东西一样,梁齐宇怪异地笑了两声,“死了,他是第一个,从我在曾哥嘴里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没有一刻不想着关于他的事情……”
“那这种变化的线索,或许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抹除掉了。”
“你什么意思?”梁齐宇猛地一瞪眼。
他虽然这么问着,但似乎也有些回过味来,并不像是真的要从林深口中得到一个所以然来。
再一次的沉默充分表达了梁齐宇的情绪,他紧握住小萍的手,嘴巴嚅嗫着,“被骗了……从一开始……如果赵副真的有什么东西,突然发现了小萍……那……”
他断断续续的话语停下,震颤的眼眸努力去直视林深。
“人要怎么才能凭空抓住自已都不知道的事情的线索呢?”林深轻声回话,“这里可能有过什么,但是在你被按照计划成功激活之后,可能就被悄无声息地收走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我暂时还没想到的变化。”
梁齐宇抿着嘴,表情深沉。
过了一会儿,他才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字,“你们走……”
“嗯?”
“你们走,现在就走,”梁齐宇的声音一下子就炸了出来,“走,离开这里!找到那个东西,你不是也想搞清楚吗?去找到那个东西!”
林深愣了一下,“不需要他们再帮你找什么要受惩罚的人了?”
梁齐宇的眼睛一眨不眨,“我知道是谁,我都知道是谁,只要你们愿意照做就能立刻离开,但你要找到那个东西!找到它!如果这一切都是有意为之的话,那我之前的一切……”
梁齐宇的话断在这里,愤怒让他的核心又开始猛烈跳动起来。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他一直满足并且得意于这个世界全权受他控制,他可以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地方和自已心爱的人安安静静待上一辈子。
但如果小萍的死亡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引发一切而准备的一个步骤的话,以梁齐宇的扭曲想法来说,一定是无法接受的。
他可从来没盼望过小萍去死,只是因为小萍死了,他才不得不接受自已之后的变化。
林深弯起嘴角,慢慢松开了右手,“行,这才算是,我们谈成了。”
第436章 【0902】遵守约定
林深从下水道里重新费劲地爬出来的时候,听到的是许柏翔没有得到控制的叫喊声,那声音几乎划破夜空,像是要在这片大地上扯出一个裂口来。
不过很快,这个声音就被扼制住了。
住房里的居民没有任何一个人被惊扰起来,林深从狭窄的小巷里走出来,抬头朝上一看,甚至连灯都没有亮。
而目光一转,看到的是被薛易航死死捂住嘴按在院子里的许柏翔。
他抬着自已的两只手,身体不停颤抖,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在看到林深出现在视野里之后,立刻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唐巧和向萧萧也同样在旁边,只不过她们俩的状况也没有比许柏翔好到哪里去,衣服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两只手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滴滴答答往下滴落着深色的液体。
林深只是轻轻地嗅了嗅,就清晰感受到了那股散发出来的铁锈味。
薛易航抬起头,无声地望着林深。
谁?
林深脑袋里下意识冒出来的,就只有这简单的一个字。
地面上一整片污秽正在不断与菌毯融合到一起,根本看不出究竟是属于谁的部分。
他倒确实没有想到,梁齐宇真的心急如此,前脚才说完的话,后脚就已经把事情办妥了。
扭曲的人有自已扭曲的执着和想法,小萍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只是随后推测两三句,就能引起对方如此大的反应。
“钱姨。”
田松杰蹲在黑暗的角落里,双目隐隐发光,用林深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了这样一句。
林深一愣。
他还能想起前一次的早上,梁齐宇跟钱姨亲切打招呼时的画面。
两个人当时说话的气氛,看上去和谐又亲切,怎么突然之间?
林深稍稍歪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田松杰。
而对方像是非常快速就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一样,摇了摇头,道:“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假的小萍,就是钱姨自已突然从屋子里出来,急匆匆地像是要去做什么一样,结果突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直接从楼梯上一路滚下来。”
自已滚下来?
林深眨眨眼,眉头又慢慢蹙了起来,他的目光扫过唐巧几人。
如果钱姨是自已从楼梯上滚下来的,那么其他人又是怎么过来的?
田松杰目光顺着往楼上看了一眼,又继续说道:“感觉她像是被什么东西追着,慌不择路地跑出来的,如果梁齐宇真的能完美的控制这里的人,想让他们看见点什么,好像也不是一件难事,至于其他人,是钱姨摔下来之后才从楼里出来的。”
林深转过头,见唐巧和向萧萧只是沉默着盯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眉头紧锁,似乎也在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许柏翔像是被压在案板上的鱼,进行着没有意义的微弱挣扎,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薛易航的指缝间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