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噪音都停止，一切就会结束。”
当这个念头一出现，那些声音便戛然而止。
溶洞里正在飞行的食掠鸟突然莫名其妙地被斩断了翅膀，那些正在凿开岩壁的食掠鸟则突然失去了鸟爪，而那些正在争抢猎杀的食掠鸟竟直接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寂静。
只是一刹那，溶洞内变得寂静无比，那轻轻的水滴声再次占据了上风。
紧接着，就是无数凄厉的哀嚎传来，那些失去身体部位的食掠鸟发出了痛苦的哀鸣，但没过多久，它们的头颅也随之消失，再也制造不了任何噪音。
“好安静啊……”
“原来，世界并不是吵闹的。”
莫灵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声音世界中，听着周围慢慢沉寂下来。
“弱小的、强大的，全都安静下来了。”
莫灵的心中感到了久违的平静。
刚刚那对于世界的绝望烟消云散，食掠鸟、雷暴、地震，似乎都并不是这么可怕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出现在了莫灵的心里。
可是，那与溶洞相连的海面上还在不断地浮出食掠鸟，莫灵心中的安宁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再次被鸟鸣所打破。
“好吵。”
那些吵闹的食掠鸟再次被切下头颅，坠落在海面之上。
“如果能把海面堵上就好了……”
莫灵正想着，一大堆残肢碎末突然在海面上方出现，掉在了海面上，直接将那不大的海面堵得严严实实。
莫灵立刻就认了出来，这是刚刚消失的那些“振动”。
它们又回来了，但是却是以另一种方式回来的。
这些残肢碎末就像耳蝇们用来封堵洞口的砂石一样，将这片水面上方的溶洞通道完全堵住了，在重力的作用下，下方的食掠鸟完全上不来。
它们尝试着啃噬这些从天而降的食物，想要挖开一条通道，可是那啃噬的声音又传到了莫灵的耳边。
于是，它们也变成了残肢碎末中的一员……
就这样，莫灵静静地贴在岩壁上，听着那水面下的声音越来越少，直到再也没有噪音。
那溶洞口的残肢已经完全将整个通道堵死，水面下方也塞满了厚厚的碎末，那些血肉被挤压得严严实实，像是砂石般坚硬。
翅膀、头颅、鸟爪……全都是食掠鸟的身体部位。
这些曾经散发着强大振动的部位，如今却成了堵洞的材料。
莫灵的心中还是一片寂静，他已经彻底沉浸在声音的世界之中。
“一切能够发出声音的事物，皆有其固定的振动，或强或弱。”
“但在剥夺振动之后，就会成为无法判断的死物。”
“石头与残肢，在没有被敲打时，都是一片寂静的，这个时候它们的状态是不确定的。”
“除非有一位‘敲打者’，亲自敲打了石头与残肢，根据它们发出声音的不同，才能判断哪个是石头，哪个是残肢，这个时候，石头与残肢的状态才被确定下来……”
“所以，不是事物的本质决定了振动的类型。”
“而是‘敲打’这个行为的本身！”
莫灵完全陷入了光怪陆离的世界之中，那种奇怪能力的使用似乎让他的思想超脱到了一种奇怪的角度，他正在以一个诡异的视角来观察身边的世界。
石头、残肢、海水……全都是不确定的，当感知触碰到这些东西之后，它们的状态才真正确定下来。
就比如现在，其实他所在的并不是一个溶洞之中，而是一团扭曲混乱的迷雾之中，当他发出的嗡嗡声触碰到迷雾，再反弹回来，那团迷雾才被确定为“溶洞”。
石头才被确定为“石头”。
残肢才被确定为“残肢”。
海水才被确定为“海水”。
“我才被确定为‘我’！”
就在莫灵即将勘破这感知的奥秘之时，他的身体受到了一道来自未知的“敲打”，直接将他敲回了现实。
“你在干什么呢？”
原来，幸存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莫灵的身边。
“你受伤了？”幸存者注意到了莫灵身上的伤口。
“我……”莫灵刚想解释，就被幸存者打断了，它连忙让身后的几只耳蝇夹着莫灵，回到了大族长所在的溶洞深处。
“我们成功了，食掠鸟群被消灭了。”幸存者告诉了莫灵一个好消息。
“那就好。”
“你的伤……”
幸存者说到这，停顿了一下。
“我的伤怎么了？”莫灵追问道。
“被食掠鸟的爪子挠到，伤口会溃烂，你可能……”
幸存者的声音越来越小声，最后还是没忍心说下去。
“没关系。”
不知为何，面对死亡，莫灵竟没有一丝恐惧。
“我把海底洞口发生的事情告诉你们吧……”
莫灵缓缓地将那些食掠鸟免疫鸟鸣的原因告诉了幸存者以及周围的耳蝇们，并提醒他们要小心这一点……
“这次的食掠鸟群，应该并不是全部的食掠鸟吧？”莫灵认真地问道。
“是的，往海边来的只是一小部分，真正的鸟群还在汇聚在天尽山里。”幸存者有些沮丧地说道。
“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莫灵安慰道：“至少我们第一次获得了胜利，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到天尽山，把所有的食掠鸟杀光。”
“一定会的……”幸存者附和道，但它的声音里还是抑制不住地充满了悲伤。
明明胜利了，可溶洞里的耳蝇们却开心不起来，这一次反抗，它们的损失非常惨重。
“大族长，牺牲了……”
第621章 另一种感官
不只是大族长，溶洞族群里很多的耳蝇都牺牲了。
它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某处。
在以弱小对抗强大的过程中，总会有牺牲，耳蝇们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但当牺牲真正到来时，悲伤还是蔓延了整个溶洞。
“我会把你的声音记下来的。”幸存者轻轻地对莫灵说道。
“那你记得把我的声音带回天尽山。”莫灵调侃地说道。
“我一定会的。”
……
嗡嗡的声音在溶洞间回荡，耳蝇们拼命地记下同伴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仔细。
莫灵静静地躺在溶洞里，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就连耳蝇们呼唤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听不清了。
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那些耳蝇说会记住他的声音，把他带往远方……
“远方？”
那是哪里？
也许这些弱小的耳蝇，真的能够做到吧……
一只死去，便传给第二只，第二只死去，再传给第三只，只要耳蝇这个种族存在，它们的声音就不会断绝。
渺小的振动在这些弱小的肉体上不断回荡，越传越远，越传越远……
莫灵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脱离了肉体，好似真的附在了那虚无缥缈的声音之上，伴随着万物的振动传到了远方。
他听到耳蝇们找到了其他的族群，联合了起来，重建起耳蝇的文明。
他听到耳蝇们对天尽山的森林发动了反攻，夺回了森林族群的领地。
他听到耳蝇们建立起了针对食掠鸟的防线，开始逐渐向天尽山的深处推进。
而他的声音一直飘荡在耳蝇文明的上空，与所有耳蝇站在一起……
……
血海，仍在翻涌。
那嗡嗡声渐渐消失，莫灵看到一只长得像是耳蝇的生物一闪而过，融入了血海之中。
他的思维还是一片混沌，不过却已经松动了许多，似乎只要轻轻一动，就能离开这片不断跌落的血海。
然而，当莫灵想要挣脱出来时，那血海又是一阵翻涌，直接将他卷入了更深处。
一阵刺鼻的血腥味突然袭来，打了莫灵个措手不及。
那血腥味直接冲上了他的脑门，仿佛要将他的整个思维占据，莫灵只能疯狂地挣扎，就在那血腥味要将他吞没之时，一丝淡淡的草木清香抚上了他的心头，将那些血腥味驱逐了出去。
感受着这清香，莫灵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那丝草木清香轻抚着他，像是有节奏一般跳动，在他的心中敲击出了一首柔和的摇篮曲。
渐渐地，莫灵明白了那丝清香想要传递给他的意思。
“安眠吧，好好睡，好好睡……”
那股清香包裹着莫灵，把他塞入了襁褓之中，又用柔软的丝绸轻轻地擦拭着他身上的血腥味，直到他再也闻不到那刺激性的味道。
就在莫灵安安稳稳地在那草木清香中沉睡时，一阵淡雅的花香飘来，与那草木香交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