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问话?”
“当然可以。”
匡诚随后看向季忧:“季兄,我要去一趟孤残院。”
季忧转头看着他:“怎么,又要去捐钱?这次留我的名字。”
“不是捐钱,有些事情需要确认一下,待我回来之后再与你细说。”
匡诚说罢便朝着城中走去,沿着雨后湿漉漉的石板街,一直绕道城边,中途还买了好些糖葫芦。
此时的孤残院之中,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正坐在院子里,看着高高的天空。
匡诚走到他面前蹲下:“虎娃,在看什么?”
“不知道,匡哥哥,找到我妹妹了吗?”
虎娃父母在生下虎娃的妹妹后,因为交不起供奉而远逃,他与襁褓中的妹妹便被送来了此处。
但并未安稳多久,他妹妹便被抱走了。
匡诚曾答应要帮他找妹妹,此时听到询问,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从岐岭回来之后,他和季忧便在元辰治病时聊过此事。
根据季忧所言,那些婴儿确实被带到了岐岭之中,因为矿工罗酉的妻子曾说,三年多以来山里每日都是婴儿哭泣。
这说明盛京之中的失婴只是九牛一毛,九州的其他城镇,可能一直都有类似之事发生。
只是线索到了岐岭就断了,没人知道那些婴儿去了哪里,究竟是死是活。
“先去把糖葫芦给大家分了,然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虎娃睁大了眼睛:“去什么地方?”
匡诚抿了下嘴角:“去了就知道了。”
随后虎娃便被带到了城外的难民营,看着季忧微皱的眉心,匡诚将他拉到一边:“这就是我之前去孤残院捐被子,托我找妹妹的那个孩子。”
季忧伸手摸了摸他圆润的后脑勺:“这边都是病人,带个小孩子来做什么?”
“庆娃脖子上的那个……”
“?”
虎娃的父亲曾是猎户,曾用兽骨磨了两个挂坠,逃去时留给了他们两人,或许也曾留下过再次相认的念想。
虎娃在求匡诚找妹妹的时候,便描述过这个吊坠。
匡诚见到了,在庆娃的脖子上。
不过就是因为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他才把虎娃带到了这里。
既然那些婴儿确实被带去过岐岭,而庆娃等一群孩子是从岐岭南侧的白河村逃出来的,那么他们便有可能见过。
季忧听后看向虎娃,心中思绪万千。
岐岭遗迹当中到处都是古怪,最后以一妖道炼人飞升为终止,最后山也塌了人也死了。
可直到如今,婴儿那条线索仍未被查清,可他没想到这件事会在此处峰回路转。
他感觉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快慢慢地被连起来了
随后虎娃便在元辰以丹光护体的情况下,被匡诚带入了难民营。
不消片刻,他们便走了出来。
因为确认一件事物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是吗?”
“是。”
那吊坠确实是,已经被虎娃确认了。
但匡诚并没有直接当面问,因为他知道那大概是个极坏的结果,是虎娃承受不住的结果。
季忧思索片刻:“把庆娃带出来吧,我们回你的院子问问。”
“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八十八章 容器
庆娃长得黑瘦黑瘦的,身上疤痕很多,都是老伤叠旧伤。
他是那些孩子的头,平日吃不上饭,便会带他们到附近的镇子上乞食,乞不来便小偷小摸,被抓住便是一阵毒打。
此时他正坐在匡诚的那间小屋里,有些胆怯地看着面前的人。
“庆娃,有件事我想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可否?”
庆娃思索许久,最后点了点头。
像他这般大的孩子已经懂事了,何况他还在街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早已有了分辨善恶的能力了。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大概还是可以分清楚的。
这些天以来,他知道匡诚一直都在给大家施粥,还找大夫给他看病,心中防备并不多。
匡诚见他点头答应,便指着他戴的那个兽骨吊坠,开口道:“这个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庆娃看着吊坠,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捡的,我捡的……”
“从哪儿捡来的?”
“在我们老家的村口。”
匡诚忍不住摸了摸他那杂乱的头发:“方才去看你的那个弟弟你也见了,他妹妹丢了,你的吊坠和他妹妹的很像,他很想找到妹妹,庆娃,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的,你到处打架只是想让你那些小兄弟吃饱。”
庆娃沉默许久后抬起眼:“那天,我们村口往前的空地上停了很多很多的马车。”
匡诚深吸一口气,缓缓坐直了身体:“然后呢?”
“我们知道这样的大马车基本都是商队的,里面会有吃的,所以我们想着去偷些东西填肚子,但是找了好几辆都没有吃的。”
庆娃说的时候,眼神里明显流露出非常深邃的恐惧,瘦小的肩膀不断抖动:“后来我们摸到第四辆车,掀开上面的布,看到了很多奇怪的小孩……”
季忧此时正守在门口,闻听此言不禁转过头来。
如果吊坠真的是庆娃捡的,那这线索就没有意义,可他此时提到了小孩。
而他们一直在找,便是丢失的那些婴孩。
匡诚看了季忧一眼,随后又对庆娃道:“奇怪的小孩是什么意思?”
“它们的身上是红色的,像是蒸熟了,都瞪着眼,牙齿尖尖的,鼻孔里冒着黑气,不哭也不闹,像是死了,但又还会喘气。”
庆娃没上过学堂,懂得不多,只能用简单而苍白的语言来描述自己看到的事。
可尽管只是这样,其描述的东西也足够令人不寒而栗。
季忧与匡诚对视一眼,随后又道:“吊坠便是从那些孩子身上捡的?”
“别的孩子都害怕,说那些婴儿都是山里的邪种生出来的,但我不怕,我是他们的头,我害怕了他们就不服我了,所以我就壮着胆子,从一个小孩的身上拽走了这个吊坠,回去给他们看。”
匡诚沉默许久,又开口道:“那些马车去哪儿呢?”
庆娃想了想:“马车只在村口停了一夜,第二天就不见了。”
季忧想起了他染上的那一丝黑气,转身道:“庆娃,你在拿吊坠的时候,有没有碰到过那些孩子的身体?”
“碰,碰到过一下。”
“……”
匡诚此时沉默地低着头,还在这些突如其来又满是诡异的信息中茫然,而季忧则已经开始行动。
他先将虎娃送回了城外,随后带着匡诚去了一趟书局,买了一份中州的地图。
因为之前岐岭遗迹有仙缘出世,这种地图便到处都是,很好买到。
二人随后就哪儿也没去,坐在书局中对着那份地图一阵观瞧着。
当看到岐岭入口、洪山矿与白水河之间的相对位置之后,季忧的眉心就再也没有舒展过。
“白河村在南侧,跟我进山的位置隔着很多重山,这不是进山需要经过的地方。”
匡诚沉默许久:“会不会有另一条路?”
应该不会,季忧思索良久,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他和元辰去救元采薇的时候,在最中间那座山的山麓北侧见过雁行驿站的车,所以他们送婴儿进去的时候一定是从北侧进的。
但庆娃应该没有说谎。
因为在突如其来的询问之下,不可能有人把话编的那么圆,何况他只是个孩子。
以此推论,庆娃见到的那些古怪的婴儿不是被送入的,而是被运出。
如果进去的时候都是正常的婴儿,出来的时候全都变成了庆娃所说的样子,那意味着什么?
他去了岐岭一趟之后,最大的疑惑就是所有事好像都在那妖道飞升失败之后结束了。
可婴孩一事,始终游离于整条线之外。
他一开始以为婴儿是被抓去炼药的,后来在元采薇的丹炉之中并未发现任何血腥气,而元采薇也没见过任何婴儿。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那些婴儿被送进山之后又被送出来了。
遗迹之中必定是有仙缘的,或许该叫做另外的名字,来源于太古,来源于遗族。
如若不然的话,那妖道没有道统传承,根本不可能拥有冲击仙门之力。
那些世家子弟闯入之后纷纷破境,也是证明了这一点。
但后来大家才发现,遗迹之中无论是仙缘还是灵草仙药,都是带不出来的。
就像季忧从其中带出来的那枚朱果,即便是装在了储物葫芦之中,仍旧是炸裂开来化为了黑灰。
但根据庆娃的描述,一定是有人通过某种方式把遗迹之中的东西带出来了,而那些丢失的婴儿,很可能就是容器。
季忧看着地图上关于郑家的位置,心中的脉络开始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