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季忧登临丹宗山门,这些人的目光又忽然开始闪烁,接着抱拳拱手对其深鞠一躬,久久未曾抬头。
于是他每进一步,便有身处于后面的也纷纷下拜,远看而去如同海浪,层层叠叠。
季忧极不习惯这般对待,于是拱手还礼,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而随着他先一步上山,其身后的那些仙宗门人却不自觉挺起了胸膛。
其实他们在山下等候的时候心中颇为不快,觉得丹宗把架子端的太高了。
山门还没开呢,就先告诉他们必须在玉衡殿附近活动,不允许私下乱走,像是防贼一样。
他们身为仙宗门人,在天下世家面前都是高傲的,谁曾遭遇过这种对待,所以心中略有反感也属正常。
不过当看到这满山下拜的姿态之后,他们心中瞬间平衡,甚至开始有些受宠若惊。
在他们看来,丹宗虽然不修天道,没有战力,但好歹是七大仙宗之一,派了如此多的弟子出来相迎便已算是礼数周全,何须沿路躬身到地呢。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是自己误会了。
因为当季忧从山道走过,其路过的丹宗弟子就会立刻起身,重新望向他们时则是满脸的阴翳。
陆续上山仙宗门人微微一怔,随后凝住了眼眸。
他们忽然察觉到,那满山的拜礼不是给自己的,而是单独对季忧的。
何灵秀与石君昊、柴泽、余诗柳等人对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解。
呼呼啦啦之间,五大仙宗所派之人全都抵达了山上。
彼时,在那仿造的三足洪炉之前,丹阳子身穿丹袍现身,伸手带着的数位坐下弟子迎上。
于是很快,众人便被带到了玉衡殿中。
偌大的殿内摆满了圆桌,桌面上已备好了酒食。
“各位远道而来,实在辛苦,今日还请好好歇息。”
“此间酒食任凭享用,殿后有备好的客房,吃饱喝足可去小憩,但请不要私下走动。”
“我丹宗掌教真人今日正在闭关,加之诸位舟车劳顿,不宜觐见,便先做次安排,明日之事明日再行通传。”
五大仙仙宗门人车马不停,中间只是小憩了一下,确实是有些舟车劳顿。
况且仙宗掌教也不是说见就见的,需要整齐装束,养足精神,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安排,于是在丹阳子说罢后,众人纷纷落座进食。
嘱咐结束,丹阳子从大殿深处走向殿门,来到了季忧的面前,微微躬身。
“季公子,久违君颜,风华依旧。”
“阳长老客气。”季忧同样抱拳行礼。
丹阳子见其还礼后直起腰身:“丹宗封山已久,对外界之事知晓不多,看到帖子之后有事命我请季公子解惑,还请季公子随我前来。”
季忧点了点头,随他挪步。
不过就在两人向外走的时候,公输仇迈步跟了上来。
丹阳子见状看向季忧:“不知这位……?”
“五大仙宗派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都要被记录在册。”
公输仇的眼里闪过一个?号,心说这是污蔑,我只是个写小说的!
丹阳子听后脸色瞬间一变:“这位道友还是在玉衡殿好好歇息吧,若不听安排,便莫怪我丹宗无礼!”
“听见没有,好好吃你的饭,写书没有前途的!”
“我……”
季忧没管他你啊我啊的,大袖一挥随丹阳子走出了玉衡殿,沿路向西侧天枢殿而去。
两座殿距离不远,一盏茶的工夫就能到,不过在途经一座巨大的白玉石碑时,他们还是耽误了些时间。
彼时的季忧站在温热的日光之下,仰头看着那座石碑,轻轻抱拳拱手。
待到行礼结束,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距离石碑不远的雕像之上:“这……还挺像的,只是太高调了些,不该受如此大礼。”
“是采薇亲笔所画,每日都亲自来盯着弟子雕刻,我们丹宗虽弱,但却是个会一直铭记苦痛宗门。”
“一直活在苦难之中会很压抑。”
“季公子所言不错,但这却可以让我们保持警惕……”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前往了天枢殿,刚刚跨过大殿门槛,一声姐夫的叫喊便从殿内响起。
元辰此时正在殿中,与阿姐并肩站在一起,见到季忧来后一阵兴高采烈。
元采薇也在凝望季忧,红唇微抿间眼眸略带喜悦。
只是碍于殿中还有一位正在布置酒席的丹行子长老,以及掌教座下门徒洪震、文彬与元冰清,碍于礼节未曾表现的太过想念,只是轻唤了一声公子。
季忧与她对视一眼后嘴角微扬,心说这丫头好像是胖了一些,看来丹宗伙食还不错。
洪震与文彬见到二人的对视,暗自低垂了眼眸,至于元冰清则一直好奇地锁定在季忧的脸上,看个不停。
“我的帖子元掌教应该已经看过了,不知是何想法?”季忧坐正后不禁开口询问。
“实不相瞒,掌教正在与丹宗一众长老在寝宫之中商议此事,目前还未有结果,不过掌教最关心的是先贤圣地为何会开裂,特此请我求公子解惑。”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丹行子闻言给季忧将酒杯斟满:“季公子也知晓,我丹宗与外界许久未有联系,但却也见过邪尸成潮,见过黑光冲天,也见过天光异动,心中好奇不已,季公子慢慢说,我们也正好知晓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季忧并未推迟,捡了些好描述的,将整个青云祸事连贯地说了一遍。
这是一个十分吸引人的故事,因为其中涉及遗迹,还涉及了千百年来闻所未闻的圣器争夺,活在青云天下的听到后都会身临其境。
果不其然,当听到有人借遗迹飞升临仙,并借圣器本源行祭切断天道之力,杀死玄元老祖,并欲夺圣器后,洪震等人的眼眸不自禁便瞪如铜铃。
至于元辰,他则是满脸悔恨,郁闷这种仙道之争自己竟然一直被关在山上。
“那楚家当真是以婴儿炼药,带出遗迹仙缘,从而异化为邪种,强行升境?”
“不错。”
丹阳子沉默许久:“那么尸潮,也是他们发动的?”
季忧点了点头:“这些年尸潮频现都是他们的手笔,大部分是为了扰乱视线,遮掩自己的行动,以求有时间达到最终的目的。”
“所以他们斩断了人族气运,才致使了先贤圣地的开裂?”
“嗯。”
元辰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开口:“姐夫,你说他们行天道祭切断了圣器与天道的联系,那后来呢?”
季忧看向他:“圣器后来就重启了,他们满盘皆输,除了被抓的一些,其他都已伏诛,但他们给青云留下的创伤却始终还在,尤其是先贤圣地,目前成了最大的问题,才需要丹宗出手相助。”
短短一年之余,青云竟然发生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些信息一入脑海便变得庞杂而混乱,让人一时反应不及。
于是酒桌忽然陷入了沉默,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消化着这些信息。
“此事我等会如实禀告掌教,让掌教定夺。”
“多谢阳长老。”
交谈之中,玉衡殿那边的用餐已经接近了尾声。
一些修仙者从殿内走出,彼此间议论纷纷。
丹宗提供的餐食从味道上来讲还是不错的,但不承想他们提供的酒水竟然不是灵酒。
要知道灵酒酿造技术本身就是从丹宗发源的,后续经过流传改良,形成了不需要丹师参与的改良版本,虽然效用降低了许多,但好在得以大规模生产,价格也便落了下来。
但换句话说,丹宗的灵酒其实才是最好的,酿造过程中有丹术及丹光的作用,其功效也远非市面上的其他灵酒可以相比。
按理来说,家中来客自然是要拿出最好的酒水来招待的,谁承想却是随处可见的普通酒水。
这让他们再次感受到的,丹宗对他们确实是抱有着一种隐约敌对的态度。
而这样的态度则让他们回忆起上山之时,那些丹宗门人对季忧躬身下拜的场景,内心一阵非议。
“对我等,对季忧,态度差别如此明显,莫不是因为那份可以让丹宗派弟子前往其他仙宗修行的帖子?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是啊,五大仙宗之所以答应此事,是因为只有他们才能修复先贤圣地,这是大势所趋,季忧不过是个传话的而已!”
“丹宗大概是不明事理,把一切都归功在了季忧的身上。”
“太愚蠢了,难道他们不清楚就算没有季忧,五大仙宗为了修复先贤圣地也会答应?”
何灵秀、柴泽一行也刚从玉衡殿出来,对这差异明显的亲疏态度感受十分深刻,也正如前面的人一样在议论此事。
说着说着,他们就忽然看到早一步离去的灵剑山弟子此刻正聚集在北侧,围成一团。
见此一幕,几人的目光微微一怔。
因为灵剑山弟子面前有一座汉白石碑,那石碑偌大,足有百人之宽,就伫立在九重阶的西侧,引得周围的修仙者全都对其凝视纷纷。
“他们在看什么?”石君昊不禁开口。
“那石碑上应该是写了什么内容。”
“这有什么好看的?”
何灵秀摇了摇头,随后又忽然皱了皱眉心:“不对,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丹宗没有这么大一块石碑的。”
柴泽闻声转眸:“上次是什么时候?”
“岐岭之事发生时,灵剑山弟子曾对我天书院弟子大打出手,不讲情面,于是我与尤不渝奉命前往灵州问道,当时丹宗和天书院想要联姻,所以我等随尤不渝顺道来过一趟丹山,但那时候没有这块石碑。”
“?”
三人对视一眼,随后迈步朝那石碑而去。
先一步出来姜妍,颜秋白,还有其他仙宗门人也同样看到了那尊石碑,于是一会儿耐不住好奇地凑了过去。
当石碑上第一行的三个大字映入他们的视线之后,他们就立刻愣住了。
【殉道碑】
殉道并不是一个好词,它代表着为道义或自己的信仰而献身的行为,也就是说这块石碑是祭奠死亡的墓碑。
众人沿着那三个大字向下看去,便见到了密密麻麻的无数名讳。
别少宇、别永怀……胥睿、胥修文……金梓承、金卫风、金瑾瑜……景玉堂、景朗……
这些名字里有一大部分他们都不认识,但从姓氏上却能判断出,这都是丹宗的姻亲世家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