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主今日的心情好像不错?”
“大概是因为天书院问道灵剑山,两战全败。”
“可天书院弟子破了齐长老剑林的事却不是什么好事啊……”
“不知齐长老会不会选他承袭剑道衣钵……”
“不可能,他是天书院弟子,齐长老是有分寸的。”
“可真正的剑心通明,我怕齐长老见过后会动心,他的嫡子死在了遗迹之中,被郑家老祖炼化,他在此设下剑林,不就是为了寻一个资质极佳的弟子?以免剑道绝后?”
“这……”
与此同时,在与剑气相隔的偌大府邸之中。
一位清瘦男子正坐在蒲团上以鹿皮擦剑,动作严谨而认真。
被擦拭的那柄剑雪亮而锋利,绽放着骇人的冷光,其中杀气无穷,如滔天巨浪在府邸之中翻飞。
而擦剑的人脸上却是无悲无喜,只有一股麻木的战意在不断酝酿。
他就是天剑峰长老齐正阳,灵剑山剑道首座,上五境圆满的剑修,大半生都一直枯坐深山之中悟剑,剑道纯正。
作为外姓修仙者,能将身份做到这种份上,在青云天下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生的好,二是真的强。
半月前,齐正阳晚年所得的嫡子死在了遗迹之中。
此后剑林就被设下,其中杀意无穷,有无数想传他剑道的灵剑山弟子都被斩成重伤,到现在还未痊愈。
这青云天下有着诸多的巧合,仿佛有人想学剑,于是便有了一座剑林。
但有些巧合,其实暗地之中本就存在因果。
所有事的起源,仍旧来自遗迹。
而在他的府邸之中,被剑气所席卷来的女装精壮男子正候在一旁。
他右肩的血流此时已经止住,磅礴的气魄也渐渐收敛,站在殿中轻呼了一口气,但并没有惶恐与茫然。
齐正阳擦拭长剑的动作忽然变缓,转头盯着面前的女装男子看了许久。
他感觉有些奇怪。
因为此人被他的剑气卷来之时没有半分挣扎,甚至还有着迎合之意,让他颇为不解。
再看他那不合身的剑袍紧勒着饱满的胸膛,麻木的神色中更是流露出一丝古怪。
“你不是灵剑山弟子?”
“晚辈天书院季忧,拜见齐长老。”
齐正阳表情淡淡地开口:“没想到天底下真的有如你这般剑心通明者,却不是我灵剑山的弟子。”
季忧拉着不合身的衣服道:“晚辈只是取巧了,不算是什么剑心通明,顶多是有些小聪明。”
“取巧二字倒也不假,不过你这肉身,究竟是怎么回事?”
“生来便如此梆硬,我也不知为何。”
齐正阳收回目光,看着挂在殿中的剑气朝天图喃喃开口:“每个人都有秘密,所以才无法学会最干净的剑。”
季忧眼皮轻颤,心说这倒是不假。
比如他不来自这个世界,比如他那炸裂的灵元。
比如他啃过灵剑山鉴主的小蹄子,还被元采薇看光了全身,这些都是不能说出去的。
正想着,齐正阳擦剑的动作又开始继续,噌噌声在耳边不断起伏。
季忧回过神看了他一眼:“长老一直在擦剑,是要去杀人?”
齐正阳将剑刃朝天举起,静观剑身:“你未经允许就偷学了我灵剑山的剑,为何不觉得这把剑是用来杀你的?”
“杀我这个通玄境,不需要这么强的剑。”
“能破了我的【思无邪】,你也不算是普通的通玄境了,说不定还真得要用把快剑才能杀。”
“但长老的剑意所向却并不是我,好像是在天剑峰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叛宗还是护道?
出剑便有去向,指在何处就会斩向何处。
季忧在林中所感受到的,便是那几次都冲着天剑峰而去的剑意,杀气十分浓郁。
话音落下,齐正阳的手忽然一停。
他用来擦剑的动作一直轻柔,并未触及锋利的剑刃,但此刻手中的鹿皮却被切开了一道豁口。
齐正阳抬起头来颇为认真地看向季忧,眼神之中带着一股狠厉的寒意。
“小聪明是会害死人的,有些事不该你知道的,你却非要猜,命便要保不住了。”
季忧并未害怕:“那便说明我当真剑心通明。”
齐正阳眉心一皱:“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我在第一重林就感受到了杀气,但直到第三重林的时候才确定长老想要杀人,可是杀意飘忽不定,好像不知道该去杀谁,尤其是那道【思无邪】,最后莫名减弱了,想来不是杀我。”
齐正阳继续擦剑:“那道【思无邪】最后本就是要弱半分,与你无关。”
季忧点了点头:“确实与我无关,不过晚辈倒觉得齐长老是不想害了颜书菁,所以才提前更换了剑意,因为长老知道弟子是无辜的,有罪的是天剑峰。”
一句话落下,府中瞬间沉寂。
但随之而来还有锋利的杀气正在渐渐透出,似是预兆着有人要命丧黄泉。
齐正阳是天剑峰的长老,但季忧却屡次说他剑指天剑峰,按理来说此刻已经身首异处。
可那杀气在呼啸一阵之后却又渐渐停息,并未真的有利剑挥斩。
“遗迹之中有许多人都不该死的,我儿子也是一样。”
“他天赋平平,修行资质也一般,唯爱棋道,结果却被天剑峰的人逼去遗迹,死在了那里。”
“我当时在闭关,等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已经没了出手的机会。”
“后来天剑峰的几个长老把自己的儿子送来,说要给我尽孝,但我知道他们想要的是我的剑道。”
“那时郑家人全都也死了,我不知道该向谁出剑。”
“可子仇不报,岂不枉为人父?”
“我设下剑林时本是想屠尽灵剑山,可最后我想清楚了,那些人是无辜的,今日我只能出一剑,便要斩杀最该死的那个。”
齐正阳的声音很平静,很克制。
光从表情来看,谁也不知道这位天剑峰长老马上就要与天剑峰算一笔丧子之账。
唯有真的能看透他剑意人,才能知道他剑之所指。
齐正阳此时只觉得可惜,可惜这个人是天书院的弟子,他那一生都在深研的剑道无法传承于他。
但好歹,他传出去了四剑,没让这一生所成尽数化空。
“你已经学了三剑,离开吧。”
“我以为长老告诉我这些,是觉得反正待会儿要杀人灭口,聊聊也就聊聊。”
齐正阳连眼都没抬:“我的剑既然已经出鞘,你的话便快不过我。”
季忧并没有走,反而寻了一个蒲团坐了过来:“我是从遗迹里逃出来的,也见到了天剑峰的人下令让门人不许后退,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其中必有阴谋。”
齐正阳沉默许久后开口:“你觉得这是谁的错?”
季忧思索片刻回答道:“没有人该为别人的贪心而送死,除非他们本就贪心……”
“我儿子从不贪心!”
“那就全他妈赖天剑峰的贪心。”
齐正阳的目光忽然深邃,而后喃喃开口:“没错,是天剑峰。”
季忧看着那把剑,话锋忽转:“可是长老还有还有妻女,齐家也还有别的族人,现在玉石俱焚,只会换来更大的业报,齐长老教我三剑,也算是我剑道之师,我此番而来是为了劝长老三思。”
闻听此言,齐正阳忽然再次打量了他。
季忧此时穿着颜书亦以前的剑袍,因为合不拢而露出饱满的胸肌,叫人不忍直视。
“原来方才不是我把你拽来的,是你自己想来的,怪不得你没有半分挣扎。”
“若不是最后发现了齐长老剑意所指,我破林后就直接跑了,毕竟我是天书院弟子,也没想过要拜长老为师,随长老来此就是为了说些拙见。”
“你这般拙见,我听过不少。”
齐正阳将剑陈于膝盖之上开口:“所有人都知道我有族人,所有人都说此事全怪郑家,怪陈氏仙族,我也佯装认同,可到头来,我还是克制不住我的剑心。”
灵剑山的剑道求直,干净而直接。
所以有些事情一旦起了念,便是本人也难以压制。
遗迹之事发生之后,所有人都说要找陈氏仙族清算,找丹宗清算。
可在齐正阳看来,真正要清算是那些明知山有虎,偏要门内弟子往虎山行的人。
他每每想起儿子,恪守的剑心便会蠢蠢欲动,无法劝自己与天剑峰和解。
季忧思虑良久之后再次开口:“长老此时出剑,怕只会落得个叛宗者的罪名,受万人唾弃,然后再没人记得,您的剑道也会就此落没。”
“那又如何?我总归是为他报了仇,只是会苦了族人,还有我那妻女……”
青云天下有仙宗在上,其下世家林立,是底蕴但同时也是枷锁。
就如同当初探访遗迹之时,温正心、班阳舒与裴如意明知自己是去送死,但仍旧不得不去。
但齐正阳的剑太直了,瞒得住心也瞒不住剑。
这半月以来,他的剑心快要入魔了,杀意根本收敛不住,而他之所以熬到现在,是不知道妻女和族人该如何安置。
“若你是我,你会如何选择?”齐正阳忽然看向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