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丽雅，快醒醒。”

　　谁？谁在叫我？

　　“菲丽雅，别睡啦，你该醒一醒了。”

　　别吵，别吵，我这就起来了！

　　在熟悉嗓音的呼唤下，翠眸少女不自觉地伸手揉了揉眼睛，随即从地上坐了起来，一脸茫然地环顾起了四周的情况。

　　草坪、喷泉、水池、敞台……蒙上了泥苔的雕纹砖路，崩掉了缺角的精美雕塑，无人打理的绿地枯黄片片，凋敝破败的花园中却杂草丛生，一切看起来那么的陌生，却又那么的熟悉……

　　这是……王宫后面的旧花园？

　　“你终于醒了。”

　　看着头发乱糟糟的，正傻呆呆地坐在枯黄的草地上的菲丽雅，站在她背后的安德烈王子，不由得轻笑了一声，随即一边继续支画架，一边神情有些怀念地道：

　　“以前你就很喜欢躺在草坪上睡觉，尤其是夏天还没那么热的时候，总是缠着我拿上阳伞，带你来这座花园里玩儿。

　　等玩儿累了之后连汗也不擦，直接支好阳伞往地下一躺，就开始呼呼大睡，睡着睡着还会翻来覆去地打滚儿，一张小脸儿蹭得跟泥猴儿似的，害我没少被母亲骂……”

　　安德烈哥哥……

　　看着安德烈王子脸上温柔的神情，菲丽雅原本还有些慌乱的内心，顿时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随即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刚才……”

　　“刚才我控制住了那个麻烦的清理员，把你从他手里救了出来，你安全了。”

　　“啊……那就好……”

　　“……”

　　看着问了句话后就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走过来的翠眸少女，安德烈王子诧异地眨了眨眼，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皱紧了眉头道：

　　“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嗯……”

　　菲丽雅当然明白安德烈嘴里的“他”具体指的是谁，想起里昂之前的话后，翠眸少女不由得咬了咬嘴唇，但最后还是选择直接开口坦白道：

　　“那个人告诉我说……你最少有两次想要杀死我。

　　在袭击天蝎分局局长的时候，伱应该不知道我已经被里昂带走了，但为了避免我被天蝎局长带走，最后还是直接下令，炮击清理局所在的38号行政区。

　　还有，你让阿缇菲00替代我，掌控了整个王国的远程武器，一旦看到可疑的目标离开王都，就要立刻开始饱和式轰炸……这些都是真的吗？”

　　“……”

　　听完翠眸少女的询问后，安德烈王子不由得沉默了下来，随即微微点头。

　　“嗯……我确实下过这两个命令。”

　　“……”

　　“但你也知道的，我不得不这么做。”

　　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失望的神情，安德烈不由得叹了口气，神情诚恳地解释道：

　　“菲丽雅，你也是被戮王会认可的正式成员，知道那边的情况，我和你的身上都有约束，必须保证柯罗克王室的血脉断绝，而我只有一次能够埋伏天蝎分局局长的机会。

　　如果我因为你的情况，在攻击的时候留了手，没能把他留在那里的话，一旦他丢掉其它清理员，强行带着你离开柯罗克王国，那我们两個都会被‘约束’处决。”

　　“嗯……我知道的。”

　　翠眸少女点了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道：

　　“我没有怪你的，毕竟闹到那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按捺不住好奇心，非要冒险接近里昂的话，你也不会需要做这种选择，是我太任性了。”

　　“这个不怪你。”

　　安德烈王子闻言摇了摇头，一脸头疼地道：

　　“你去的时候我是同意了的，毕竟我之前的举动，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在清理局的人眼里，整个王室也应该还活着，他们没有对你出手的必要。

　　但那个里昂……”

　　想到之前在《王宫夜宴》里，那个即使被变成了小丑，也能逮着自己的痛处疯狂输出的家伙后，安德烈王子的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两下，随即有些无奈地道：

　　“他这个人就不正常。

　　菲丽雅，在你被他抓走之后，我是真的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他明明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直接出手抓你……”

　　“……”

　　听完自己哥哥的抱怨后，翠眸少女不由得心有余悸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被里昂切开过的后脑勺，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确实，那个变态确实很离谱。

　　自己决定接触他之前，是调用智械核心进行过反复计算的，而不管怎么算，最后得出的结果，都是他不会对自己动手，可那个变态偏偏就敢这么干，跟自己唠了两句之后，二话不说直接就动手抓人。

　　至于那个人该怎么评价……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词合适，那就是“不太正常”。

　　……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

　　在被里昂的“不正常行为”搞得心累无比的两兄妹，对着无言地沉默了一会儿后，安德烈王子主动打破了沉默，一边低头整理画架，一边出言安慰道：

　　“当时针对天蝎局长的陷阱还没发动，我的目标是尽量稳住他们，所以不管是我还是你，总归还是要有一个人去接触那个里昂。

　　而如果你没有提出想去的话，那被他抓住的人多半就是我了，到时候的情况恐怕会比现在更坏，总之被抓并不是你的错。”

　　“嗯……”

　　点点头接受了安慰后，翠眸少女看着摆在安德烈面前的画架，有些迟疑地出言询问道：

　　“安德烈哥哥，你又准备给我画像了吗？”

　　“是的。”

　　将画布在架子上绷好后，安德烈王子点了点头，随即一边用松节油清洁画刷，一边满眼专注地回应道：

　　“过去我在画你的时候，一直都只是形似，技法上虽然没有问题，可总是捕捉不到那股朦胧的感觉，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现在有信心，把最完整的你画下来。”

　　“那就好……”

　　翠眸少女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微微抿了抿嘴唇，随即开口追问道：

　　“安德烈哥哥，我能不能知道，你为什么过去一直都画不好我，但现在却有信心，觉得能画好了呢？”

　　“……”

　　听到菲丽雅的询问后，正在勾勒线条的安德烈王子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抬起头朝翠眸少女望了过去，微蹙着眉道：

　　“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菲丽雅的小拳头微微攥紧，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安德烈王子，轻声询问道：

　　“安德烈哥哥，你一直在画的那个人，真的是我么？”

第567章 画画（下）

　　我画的人……是不是你？

　　抬头凝视着菲丽雅翠绿的眼眸，感受着其中无比复杂的情感，安德烈王子不由得沉默了一瞬，随即面带讶色地反问道：

　　“菲丽雅？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我画的人除了你还能是谁呢？”

　　“安德烈哥哥……”

　　翠眸少女抿了抿嘴唇，并没有回应安德烈王子的反问，而是扭开视线轻声道：

　　“我统计过的，你在碰到想要逃避的问题时，最喜欢用的办法，就是靠问题来回答问题。”

　　“……”

　　“其实，被那个变态抓走这些天，我的脑子好像反而‘清醒’了一些，想通了很多原本想不明白的事。”

　　低头紧盯着着自己的衣袖，菲丽雅神情复杂地道：

　　“安德烈哥哥，以你画画的水平，不可能画不好一幅最普通的人像画，我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你想画的人并不是我。”

　　“……”

　　听完翠眸少女的话后，安德烈王子先是再次沉默了一瞬，随即一边低下头提笔继续画画，一边开口回答道：

　　“不，我画的人就是你。”

　　“但你画的不是面前的我，而是伱心里的我，才会一直都画不成，对吗？”

　　“……”

　　翠眸少女眼神有些寂寥地道：

　　“除开记忆缺了不少外，我有菲丽雅绝大多数的灵魂，有几乎一模一样的肉体，但你始终说服不了自己，没办法把我当成你的妹妹，对不对？”

　　“……”

　　“你在帮我获得身体后，一直在放纵我那些小小的任性，甚至还愿意陪着我，一起做些小孩子才会做的荒唐事……你到底是真的在哄我，还是在让我‘复刻’曾经的菲丽雅？”

　　“……”

　　看着面前被问得沉默不语，只是一直在埋头画画的安德烈王子，翠眸少女忍不住咬了咬下嘴唇，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安德烈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如果换成真正的菲丽雅被抓，你那天还会让人开炮吗？”

　　“沙沙……咔……”

　　听到这个问题后，正在打草稿的安德烈微微一滞，手里炭笔的笔尖也应声崩断。

　　那应该是……不会的。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这个颇为冷酷的答案，便从安德烈王子的心里浮现了出来。

　　对自己来说，真正的菲丽雅早就已经死了，只剩下了用菲丽雅的大脑和灵魂做出来的智械核心。

　　哪怕自己帮她“重塑”了肉体，像对待真的菲丽雅一样对待她，并坚持用菲丽雅而不是阿缇菲01来称呼她，这一点依旧无法改变。

　　真正的菲丽雅，早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