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仆明显的不愿意,但克拉玛没有迁就他,而是提着他的肩膀,把他拧过来,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去叫警察来!”他喊道,男仆在迟疑了两三秒后,终于跑开了。
克拉玛松了口气,作为一个驱魔人,他见的最多的就是犹犹豫豫,满怀质疑,什么都不懂又爱指手划脚的蠢货,他看到男仆走了,才从口袋里捏了一把盐在手里,大踏步的走进了门厅,门厅看上去与其他地方似乎没有什么区别,颜色暗淡,设备陈旧,家具东倒西歪,克拉玛顺手将盐抛洒在地上,这里顿时泛起了如同沸水一样的泡沫,每个地方似乎都在溃败和朽坏,即便是没有盐撒到的地方也是如此。
克拉玛沿着硫磺气息最为浓郁的一条走廊往里走,他一边走,一边继续撒盐,盐碰到的每个地方,都像是门厅里面一样,开始腐烂并散发臭气,这种景象实在令人感到恐惧。驱魔人顿了顿,往天花板也撒了一把盐,天花板上的吊灯立即疯狂的摇摆起来,频率各自不同,光线也随着忽明忽暗,驱魔人的影子也变成了很多条,浅深不一,它们各自投射在天花板、地板和墙壁上,犹如一张无形的罗网将驱魔人紧紧的包裹在里面。
克拉玛掏出手枪,向摇摆的灯盏开枪,他枪法精准,一枪打碎一盏灯,几声枪响后,走廊顿时陷入了黑暗,影子也不见了。
影子在另一个世界里,是一种非常玄妙的东西,它属于人,但又不属于人,它是人体的一个投射,体现着主人的形体,思想,情绪,但在有些时候,它又那么擅长助纣为虐,很多时候,在镜子里面的影子,在地板上的影子,在水面上的影子……会按照恶魔的意愿,变成各种各样可怕但又无法摆脱的东西,让人类陷入疯狂不安之中,
驱魔人当然不会上这种当,要面对黑暗啊,没关系,他们习惯了面对黑暗,
克拉玛掏出了一副可以固定在脑袋上的眼镜,并把它卡在鼻梁上,他又能看的见了,而且比原来更清晰,这只眼镜由由猫的胡须,蝙蝠的耳朵和蛇的鼻子制作而成,用来辅助驱魔人在恶魔制造的黑暗中行动,非常便捷。
但随着影子的干扰退去,各种各样的杂声接踵而来,有老人的,有孩子的,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哀求声、哭泣声,也有嘲笑声和辱骂声,老鼠啃咬墙板,铁链在地上拖动,有什么东西不断地敲打着窗户——而在这些杂声中,驱魔人依然敏锐的察觉到了唯一的人类的求救声,他沿着这个声音,飞快地奔跑过去,一路上不知道避开了多少稀奇古怪的障碍,他一把抓住了即将跌入地下室的狄更斯先生,把他拉了上来。
狄更斯先生惊魂未定,他也不认识这个驱魔人,克拉玛把他推倒在地上,“在这里坐着,”他说,“应该还有一位男爵夫人。对吧?”狄更斯先生连忙点了点头,驱魔人将一个十字架塞在他的手里,“在这里不要动,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对你说,离开这里,舍弃十字架,或者让你去做任何事情都不要答应。”
狄更斯连忙点了点头,不过他马上想到,他怎么判断来人是不是这位先生呢?但驱魔人已经离开了。
驱魔人有个简单的判断方式,虽然他没有听到更多的求救声音,但他可以往硫磺气味,也就是地狱气息最浓郁的地方走,他没有走楼梯——这时候楼梯很容易误导人走向错误的方向,而是攀着墙面直接爬上了更高的地方。
他居高临下,看着那位心地善良的夫人接过了幽魂递来的襁褓,他可以理解,有很多品德高尚的人,容易受到幽魂的骚扰和委托,这些幽魂并是并不是为了满怀善意的好人以为的那个理由,而是为了挣脱束缚地对他们的桎梏,它们会将自己伪装成为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一个无害的灵魂,将一些与自身紧密相关的小东西递交在来人的手里,让他把这些东西,送出束缚地之外的随便什么地方,这些东西有可能是一块手绢,一个,一件珠宝,甚至只是一朵枯萎的花。
只要这些东西出了束缚地,这些幽魂也就得到了自由,而得到自由之后,即便他们生前有多么虔诚,多么纯洁,多么温柔,都只会成为一个充满嫉妒与愤怒的凶手,毕竟从死亡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不具有一个生者应有的所有道德和尊严了。
第263章 后续
克拉玛耐心地等着,一直等到男爵夫人即将抱着襁褓走完最后一节楼梯。
男爵夫人看不到,他却能看到——从襁褓延伸出来的脐带,一直连接到幽魂身上,只要男爵夫人继续往前走,走出教养所,这个幽魂,以及这个教养所里所有的死者都能得到自由,那时候可就好看了。
克拉玛在最后一刻出手,他的刀锋何其锐利,一刀,就割断了襁褓与幽魂之间的脐带。
之后就是我们看到的景象了,克拉玛大声诅咒,因为匹克希还在咬他,这个蠢蛋小家伙,没弄清楚它的主人碰到了怎样的危险,傻乎乎的任凭幽魂摆布,咬他倒是咬的很起劲,伤口不大,但很疼,克拉玛顾不得了,他想了想,还是捡起襁褓,一手提着它,一手抓住男爵夫人的胳膊,把她往外拖。
男爵夫人也是个聪明人,加上她也感觉到自己之前确实“不像是自己了”,在脐带被割断的那一瞬间,她马上就知道了问题所在,立即提着裙子,跟着驱魔人不顾仪态的狂奔起来,他们在经过门厅的时候,居然看到了蜷缩在那里的狄更斯先生,他还没来得及叫叫喊,就看到驱魔人克拉玛用力丢出了一件东西,那件东西一碰到狄更斯手上握着的十字架,就爆发出一团亮光,这团光像是有生命似的,将狄更斯先生猛地拽向他们。
狄更斯先生撞在克拉玛身上,克拉玛借着这股力量,往外一扑,左手拽着襁褓,右手拽着男爵夫人,身后还拖着一个狄更斯先生,冲出了大门,他们跌倒在阳光下,襁褓开始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烧焦味,布料在阳光下脆化,发黑,碎裂,从襁褓里爆发出一阵恐怖的哭叫声,但只有一瞬间随后就消失了。
克拉玛的动作飞快,他扑向襁褓,将正在白骨化的碎片全部收敛起来,塞进自己的口袋。
这时候,尖锐的警笛声响起,男仆带着警察们回来了,为首的警察一看到站在原地的身材高大的克拉玛,以及倒在地上的狄更斯先生和男爵夫人,第一反应就是抽出身上的警棍,不过等他走近了,看到了克拉玛的脸,就立即放松下来,将警棍放回原处。
既然驱魔人协会已经和王室以及苏格兰场达成了协议,警察们肯定要认过所有在伦敦的驱魔人的脸,他认得克拉玛,也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小心的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这样问,格拉玛摇摇头,“带他们去最近的教堂,请那里的神父或者牧师给他们做一次净化,”他说,“这里交给我们处理。”
当然,请教堂处理这里也是可以的,但既然站在这里的是驱魔人克拉玛,就不可能把这份意外的收获交给别人,像是这种曾经被大量幽魂占据,并且开过地狱之门的地方,不但教会,圣植俱乐部会趋之若鹜,驱魔人也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宝库。
接到克拉玛传出的信号,驱魔人很快抵达了这里,为首的就是克拉玛的女儿,一个可爱的,年轻的小姑娘,但也已经身经百战,她看到黑烟翻滚的教养所,不但不感到恐惧,反而兴致勃勃,“哦,爸爸,这可是一个大家伙。”她着迷地说道。
确实如此,克拉玛在心中想到,这会不会是恶魔做的一个局呢?针对他或是针对其他恶魔?但没关系,他总会知道的。
就在距离教养所不过三条街道的地方,一辆马车正静静地停在那里,马车外表普通,内里的装潢倒是相当奢华舒适,一个八岁的男孩,有着明显的异国特征——褐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睛,端正的坐在天鹅绒的坐垫上,看着利维。
这个半恶魔正笑意盎然的看着马车外,看了好一会儿,男孩儿不敢去问他,也不想去问,他知道这个半恶魔是来干什么的,毕竟,在他与对方相处的短暂时间里,这个半恶魔已经斩杀了好几批想要来救他或是杀他的人。
利维靠回坐垫,他闭着眼睛,手指敲打着窗户,静静的思考起来。
他将驱魔人引往教养所,并不是一时兴起,一方面是因为他担心如果狄更斯先生和男爵夫人在教养所出了什么事故,这桩麻烦的工作还是要落在他头上,另外一方面,是因为他这几天心情实在很好。
至于说他为什么这几天心情都很好?或许是因为这几天他终于能够彻底地放纵了一下属于恶魔的本性,那些来自于遥远地方的异教徒们,他们确实有一点超过凡人的能力,但这种能力的源头非常……非常的虚弱,像是从很远地方传来的回音,也像是花朵衰败之后留下的残香,或是像是木炭焚烧之后留下来的灰烬,它或许辉煌过,或许强大过,甚至无所不能过,但到了现在,也只有这些并不虔诚的信徒还记得他们的名字,虽然这些名字中还有不少错乱和混淆的地方,以至于他们能够从他们的圣灵身上借到的力量越发地稀少,微薄,且短暂。
要斩杀这些人并不困难,而利维将这些人作为血债的一部分,“快递”给地狱的时候,无论是玛门底下的小恶魔,还是他的父亲瓦拉克,都没有给出不满的回应,瓦拉克甚至还要求更多,这些异教徒身上既没有值得利用的能量,那么就只有他们脑子里的知识能够被瓦拉克垂涎了。
利维很好奇,瓦拉克能够从这些异教徒身上研究出什么来?
这件事情是不能深究的,想想看吧,按照经文上所说,是造物主,是上帝,创造了世间万物,在他之前,没有别的神灵,在他之后,也没有别的神灵,除祂之外所有敢于以神来自诩的存在,全都是恶魔玩弄的拙劣把戏。
但这里就又有一个问题了,在经文的旧约中,曾经有一卷列王记,上面记载了上百个有名有姓的人物,其中,可以与真正的历史联系起来的已经超过了五十个,如果有人认真查证,是可以借助这些人的名字与事迹来判断经文描述中的时间和地点的,但这些时间,当地的人们还在崇拜异教神明呢,他们并没有多少地方留给上帝、天使和恶魔。
当地的其他记载所描绘的人文景观,也与经文中的世界间隔着一层厚厚的壁障,仿佛是两件没有一点相似的作品。
当然,按照天堂和地狱的说法,这些神明,都是地狱中的恶魔在人世间作怪,而愚昧的人们无法分清他们与真正的唯一神的区别,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但就异教徒所残留的些许记载来看,那些神所能做到的事情可丝毫不逊于可敬的造物主,如果恶魔有这样伟大的能力,他们为何还不反攻上天堂呢?想到这里,利维都要笑了,到那时,他可能是圣徒瓦拉克而不是大恶魔瓦拉克的儿子了。
既然如此,这些神明是否是真的存在的呢?他们现在还在吗?如果他们存在过,现在又不存在了,那么是否说明?神明也不是永恒的呢。
半恶魔啧了一声,这可真不是一个应当继续深入的问题,如果他再被瓦拉克抓住,而他的老爸从他的脑子里搜索出了这些记忆,他可没什么好果子可吃,但总有一种被本能促进的冲动在逼迫他想下去……想下去,利维猜想这可能是他属于人类的
那部分,他的人类部分对地狱是如何的深恶痛绝,无需多说——啊,你也许要说,地狱与那崇高的唯一神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太大了,诸位,唯一神创造万物,所有的,万物。
第264章 小嘉宝
驱魔人们犹如发现了一只肥美的蝗虫的蚂蚁群,他们急不可待,蜂拥而至,只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就彻彻底底地将整座教养所瓜分殆尽。
这座教养所存在的时间不长,积累的罪恶倒不少,每个驱魔人都收获颇丰,尤其是克拉玛的小女儿嘉宝,因为是驱魔人中少见的女性,她在这场大规范驱魔行动中占据着独特的优势,几乎已经丧失了理智的女性幽魂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不会第一时间扑上来与她争斗,还有不少幽魂愿意与她交流,她因此获得了不少珍贵的情报和收获。
克拉玛心满意足,这件事情应该就这么结束了,他想,无论是半恶魔,教会,教养所还是被救出来的两个人,狄更斯先生和那位男爵夫人。
他是了解那些贵族的。那些贵族虽然只是凡人,但教士也只是他们驱使民众的工具,何况是他们这些居无定所的驱魔人呢?
那些高高在上的绅士与淑女看驱魔人几乎就像是在看一个罪犯,哪怕极为偶尔的,驱魔人也会得到贵族的雇佣,接触到的也不会是贵族而是他手下的仆人和管家,并且很难得到信任,这边驱了魔,那边立即被投入监狱的也不是没有。
但让克拉玛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才堪堪将教养所清理干净,他就接到了一个邀请,是由大卫.阿斯特转告的——那位被他救出来男爵夫人有意向驱魔人协会雇佣一个女性驱魔人作为这段时间里的贴身护卫。
按照常理,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男爵夫人应该向教会寻求帮助。但等她惊魂未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慢慢的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之后,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座教养所是教会提供给她的,那末,教养所里的异样,教会真的一无所知吗?作为教养所的管理者,这里的主教,神父,辅祭,没有一个对她说起过这里的事情,哪怕给她一点暗示呢?她不得不怀疑这座教养所是一个针对她的陷阱,或者说,是针对女王陛下的一个小小的警告。
无论她是不是已经继承了祖父的爵位和上百万金镑的遗产,对于教会来说她依然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而最近王室政府和教会的摩擦始终没有停止过,谁也不愿意先低头,即便已经到了博览会即将开幕的重要时刻,教会依然可以对伦敦阴暗面的暗流涌动,一派混乱视若无睹,听若未闻。
男爵夫人觉得自己无法信任教会,但在这个紧要时候她也不想去打扰女王陛下,女王陛下可能已经将所有的精力投注在这场博览会中了。她和女王之间确实有来往,也有一些私人的感情,但这些情分可不能用在这种微妙的时刻。
既然如此,自然而然地,她就想到了驱魔人,无论外界对驱魔人的看法有多么恶劣,作为当事人,男爵夫人觉得他们还算是一个可信的团体——那时候可没人去雇佣驱魔人来救他们,那位克拉玛先生也不晓得他们的身份,就算晓得,他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得到回报。
但基于现今社会对一位淑女严苛的道德要求,男爵夫人不可能让一个陌生男性不分昼夜地留在自己身边。甚至走入卧室,她确定自己在离开教养所的时候,看见了那些驱魔人中确实有女性,有女性就好办得多了,在贵族女性身边,有女仆,也有家庭教师,还有女伴,这些女伴基本上都是穷困的远亲,她们的地位比仆人和家庭教师要更高一些,相处起来也更为平等。
克拉玛当然会假公济私,何况比起其他正在伦敦的女性驱魔人,小嘉宝更适合去做这位男爵夫人的护卫,她年轻,活力十足,更重要的是她虽然非常可爱,但在克拉玛的严格监督下,她还只是个孩子——驱魔人们在男女之事上非常肆意,毕竟他们都可以说是朝不保夕的人,经常打交道的也是精怪或是恶魔,若是被发现有什么必须遵行的道德准则,他们的敌人(有恶魔,也有同僚)准会第一时间利用起来。
男爵夫人也是未婚女性,如果她身边的女伴被发现与其他男性私通,对她的声誉也是一大打击。
小嘉宝一来到库茨男爵夫人身边,立即就得到了她的喜欢,小嘉宝有着一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圆面孔,灰色的卷发亮晶晶的在阳光下就像是戴着一顶镀银的小帽子,她的眼睛也是天真无邪的孩子所有的那种澄澈的碧蓝色,小麦色的皮肤有点粗糙,但更显得生机勃勃。
小嘉宝一开始还有点担心,她和父亲风餐露宿的时候,遇到的女性仅限于娼妓,旅店老板娘,农妇,驱魔人中的女性则强壮凶悍得丝毫不逊于一个男人,而在他们进行驱魔工作的时候,遇到的贵女要么脆弱的就像是一朵温室里的玫瑰,要么就疯癫的活像是一只吃了发霉麦子的母羊,但那时候他们驱魔完毕就里可以立即滚蛋,不用去看那种厌恶或是轻蔑的眼神。
现在她可能要和这位男爵夫人共处好几十天呢。
男爵夫人当然愿意接受小嘉宝,她原本就是懂得感恩的人,不是那种虚荣轻浮的蠢货,只因为救命恩人只是一个底层人士而拒绝承认这份恩情。只想用金钱或是一些不值一提的东西随意打发。
她对待小嘉宝也不像是对待一个女仆或者护卫,倒像是对待一个远道而来来的后辈,耐心而体贴,适时地予以指引和教导——在小嘉宝还在她身边的时候,这是必须的,有些人很宽容,有些人则非常苛刻并且无礼,何必给后一种人借口发作呢?等遭到了驱逐或是伤害再来报复,之前的损失难道就能不存在了?
小家伙有一点很好,她或许也很厌恶这些规矩,但她也同样尊重自己的工作和委托人,她的学习速度飞快,做的也很好,只是一看到男爵夫人身上的匹克希,她就忍不住发笑。
“您觉得它真能有什么用吗?”小嘉宝问:“您之前是不是没有碰到过恶魔?也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没有,亲爱的。”男爵夫人放下茶杯。
她是她祖父的继承人,继承了爵位和财产,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不想让仅有的一位继承人提前接触到可怕的真相,她的祖父并没有明确的和男爵夫人说过有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第265章 三位可敬的女士(上)
但豢养匹克希是她们家族的传统。在库茨男爵夫人很小的时候,在她还只是个小姑娘而不是一个继承人的时候,她的祖母就在教导她每天都要端一小盘子牛奶放在窗台上,这样匹克希就会保护你了——白发苍苍的祖母这样说。
匹克希是英格兰传说中的一种小怪物,喜欢恶作剧,它们比人类的手掌大不了多少,看上去就是一个滑稽的小玩偶,红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鼻子翘翘的,总是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匹克希不分男女,经常穿着一身紧绷绷的绿色衣服,最喜欢的恶作剧就是让人迷路,不过,只要你将外套反过来穿,就可以免得被它们戏弄。有时候它们也会附着在人身上,让他们发疯,胡言乱语,为了避免产生这种情况当地人就会在晚上留一桶水在门口,这样匹克席就可以在水里面清洗它们的婴儿,也会在窗台上留一盘牛奶给它们喝,还有的就是壁炉也要打扫干净,这样匹克希就可以在壁炉里面跳舞。
匹克希是英格兰的精怪中,罕见的几种愿意与人类交流,不会与人类发生激烈的,无可避免的冲突,也不嗜好血肉的精怪。为此在英格兰的乡下,很多家庭都会愿意付出额外的一盘子牛奶来邀请这些匹克希到家里做客,这些家养的匹克希可以起到如大鹅、猫、猎犬那样的作用,在具有威胁性的野兽和人走进这个家门的时候它们会率先发起攻击。
那时候库茨男爵夫人说,她有保镖,说的就是自己身上的这个匹克希。不过现在看来,匹克希或许可以保卫她在乡下的家庭,避免一些烦人的骚扰,却没法阻挡真正的恶魔,它甚至无法辨清一个幽魂会对自己的主人造成多么大的伤害,反倒对来拯救她们的驱魔人又咬又抓。
因为自己的父亲在匹克希的牙齿下受了伤,嘉宝当然也不会喜欢这只匹克希。碍于库茨男爵夫人的情分,她只是将匹克希提出来放在桌子上,用一只透明的玻璃杯罩住它,然后笑嘻嘻地对它做鬼脸,匹克希气得大叫大嚷,迅速变大直到撑破杯子,它也想咬小嘉宝,但小嘉宝立即掏出了一枚护身符,匹克希立刻躲开了。
“别欺负它啦,”库茨男爵夫人说,“它已经很怕你了。去准备一下,今天你要跟我一起去见一个朋友。”
嘉宝只得悻悻然地放过了匹克希。
她们一起出了门,乘上马车来到了一座位于伦敦梅菲尔南大街十号的公寓,这座公寓的主人早早就等待在会客厅里,一见到库茨男爵夫人她立即迎上去,与库茨男爵夫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小嘉宝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夫人,这位夫人与她之前见到的贵族女性不太一样,她只穿着一身黑绸的长裙,披着黑色的羊毛披肩,褐色的头发用凯开司米的本色头巾紧紧地包裹着,只露出少许蓬松的卷发,她的眼睛是灰色的,配合着两条高高挑起的眉毛,很深的法令纹,看上去有点凶。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库茨男爵夫人说:“这位是我的挚友之一,弗洛伦斯.南丁格尔。”
小嘉宝忍不住叫了一声,作为四处流荡的驱魔人,他们也时常在慈善机构开设的救济所或是收容院里面短暂住宿,这位南丁格尔女士开设的救济所可能是小嘉宝待过最舒服的地方了,那里干净,整洁,阳光充足,每个人都有被子和床铺,来往的护工对她们也没有任何轻蔑的意思。
“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小嘉宝天真的说,“怎么不一样?”南丁格尔女士好奇地问道。“你和圣母玛利亚一点也不像。”
南丁格尔听了这句有点冒失的话,不禁莞尔一笑,“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她听懂了嘉宝的言下之意,但不以为忤,别人或许会气恼,但她明白小嘉宝的意思——之前她已经遇到过很多如小嘉宝这样的人了,他们生活在底层,没有接受过教育,对他们来说,最好,最温柔,最愿意给予他们救赎的人就是圣母玛利亚,他们也会一厢情愿地认为,她就该是圣母玛利亚的模样。
“也是一个可靠的战士。”库茨男爵夫人说,听到库茨男爵夫人这样说,南丁格尔女士顿时露出了忧伤的神情,“我们让小朋友到隔壁的房间坐一会儿吧,”南宁格尔女士挽着库茨男爵夫人的手说,“让我们来说一些大人之间的无趣话题。”
嘉宝在女仆的引领下走到隔壁房间去靠着阅读和弹琴消磨时间,南丁格尔女士和库茨男爵夫人一直等到仆人上完茶之后,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库茨男爵夫人叹了口气:“弗洛伦斯——原来恶魔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吗?”她现在安全了,坐在朋友身边,但想到之前的事情,还是不由得一阵阵地发冷,“弗洛伦斯,”她叫着朋友的名字,仿佛可以从中得到一点勇气:“之前我隐隐约约地听说过一些,但我相信了祖父和父亲,以为那只是一种特殊的癔症——而已。”她知道自己的朋友也接受过相应的治疗,但弗洛伦斯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真相。
“我去的是战场,非洲和印度的。”南丁格尔女士平静地说:“人类大量死亡的地方和时候,地狱之门随时都会打开,是的,我知道那些经书上所写的东西,都是存在的,人类,天堂,地狱的争斗从未消失——但如果你暂时还没有接触到这些危险的东西,我们是绝对不会和你讲的。”
“因为一旦接触,无论是听见,看见还是读到,都会被卷入其中。”库茨男爵夫人给她补充完毕,她在离开教养所后,就有教士和俱乐部成员来和她科普了。“我曾经被保护的非常好。”她喟叹道。
“请你原谅我的隐瞒,”南丁格尔女士握住库茨男爵夫人的手,诚恳地说:“我已经身处险境,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能将朋友拖入泥沼。”
“你不需要我的原谅,”库茨男爵夫人坚定地说:“倒是我要寻求你的原谅,我对你的艰难处境一无所知,甚至还……还轻视过你的事业……”
“快别说了。”南丁格尔女士轻快地打断道,她在走上那条荆棘之路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别说是在成年后才相识的库茨男爵夫人,就连她的亲姐姐,也曾愤怒地对她咆哮,她亲自走到病人,尤其是那些“下等人”病患中的行为,不但损害了她和家族的名誉,还会将疾病带进家庭,杀死家里的每一个人——亲人如此,其他不了解她,对她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又怎么会懂得她的想法呢?
就连最初的库茨男爵夫人,也认为,要做慈善,拿钱或是做一个管理者就行了,决定不婚,远赴非洲,印度,与那些病患甚至异教徒日夜共处……或许还是会引起一些非议的。
“不过现在他们要说,都是受到了你的影响,我才会变得如此鲁莽。”库茨男爵夫人略微放松了一点心情,微笑着说道:“我必须承认,在你没有提醒我之前,我没想到会有人将慈善款项视作私产,将其中的大部分甚至全部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更不会想到,还会有职业骗子专门用这种借口骗走我的钱。”
“我也有私心,”南丁格尔女士打趣地说道:“要是你的钱全被一群贪婪的家伙骗走了,那么我的济贫院,收容所,孤儿院和养老院,又要从那里去募集资金呢?”
库茨男爵夫人听了,忍不住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