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皮尔首相一点也不奇怪阿尔伯特亲王做出的一次次的尝试与窥视,只是……站在同为男性的立场上,他又免不了感到了一丝悲凉,在普通民众的眼里,女王是个无可挑剔的妻子,事实上呢,看看那些还在玻璃窗后“跳舞”的御医吧,他们在人们的眼中简直就是一群小丑,而在女王眼中,她的丈夫也只是那群小丑中的一个吧。
“好了,”女王重新端正了坐姿,首相立即举起手杖敲了敲车厢,马车夫立即驱动马车,他们这次是秘密造访,不然肯定会有大臣劝谏女王不该到这样危险的地方来,谁知道约翰.斯诺说的是真是假——车轮转动着碾压过石砖路面的时候,首相听到女王说:“如果约翰.斯诺再次请求觐见……”她点点头:“就让他来见我吧。”
对,即便约翰.斯诺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几乎成了每个御医的敌人与更多人的笑柄,女王依然不觉得,约翰.斯诺会舍弃御医的身份,真的回到东区去做一个无名无姓的医生,女王笃定他还会来请求召见,到时候她会让身边的侍女狠狠地训斥他一番——这次他确实做得有点过火,虽然女王也觉得挺有趣,等到训斥完了,约翰.斯诺也应该明白了,没有权利,他的理念与才能就是一场空,他什么都干不了。
至于如一些人以为的女王会就此放逐约翰.斯诺——很遗憾,在新的御医没能达到女王的期望之前,斯诺这条鲶鱼还得好好地活着,活在伦敦,活在那些充满了嫉妒与仇恨的眼神里。
——
而在御医们笨拙地挥舞着拳头的时候,斯诺医生却已经如火如荼地在东区的红砖巷干起了自己的事业,顾名思义,这里既然叫做红砖巷,就表明这里的建筑大部分用的都是红砖,而不是木框填充泥土,涂刷白垩——此时有许多房屋都是这样建造的,只有靠近地面的部分才会用到石头,这样的房屋并不坚固长久,一旦招惹了白蚁随时都会垮塌。
而一开始商人们在这里用红砖,也不是为了让工人们能够住的安全舒适——这里就是一个仓库,仓库里的货物比人值钱得多。之前买下的啤酒厂的发酵用仓库也是这个道理,最初的时候厂主甚至还做了相当完备的防水处理,就是担心一旦啤酒桶爆炸,啤酒流出渗入泥土,他们就没法把它们重新收集起来卖掉了……
医生准备拆掉一部分已经被他买下来的公寓,然后将之改造成一个大医院,这个医院要和南丁格尔女士建议并且实施
的那样,阳光充足,空气流通,每个房间病人至少能够躺在床上而不是被堆叠起来。
这几天他一直跑来跑去,兴奋不已,根本没注意到利维.伦蒂尼恩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第197章 坏事成双?不,成三!(六)
利维.伦蒂尼恩是个半恶魔,不过从表面上看,他理智,温和,甚至还有点谦逊,所以很多时候,很多人,都会忘记了这个也是个灾难与混乱的种子。
在约翰.斯诺认清了自己的地位,以及上位者的冷酷无情后,他没有一点迟疑地就回到了东区,带着怜褔会的一大笔财产,可能是因为之前对他的亏欠,或许更正确地说,是因为为自己预备一条后路——御医以及他们的学生都学习了麻醉分娩术,也已经在不少贵族女性身上得到了实践的机会,但不管怎么说,约翰.斯诺都是第一人,女王将来还会怀孕生产,万一那些御医还是无法达到女王的要求,约翰.斯诺仍旧会被召唤回宫廷履行他最重要的职责。
因为这点,对于斯诺的放诞行为,最终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要控告他,阻止他,他满心欢喜地投入到了为东区建设一个大医院的计划中,这是他从孩提时便有的梦想,那时候东区的情况比现在还要糟糕——每个人,老人也好孩子也好,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根本不存在治病的想法,他们只要没能从铺上(姑且那么说吧),绳子上爬起来干活,就能饿一整天,饿到没力气做事,就更不可能拿到东西吃,也没地方睡,结果就是死在大街上,你也别指望他们有什么存款,工厂主和房东总有办法榨干他们最后一个便士。
你要他们身边的人生出什么怜悯心,给他们找医生,提供食物和睡卧的地方也是不可能的,一个本来就骨瘦如柴,摇摇欲坠的病人再放血给别人就是自杀。
约翰.斯诺的家庭还算是东区不那么窘迫的人家之一,他们幸运的是机缘巧合下继承了一套小房子,这样他们就不必为房租担忧,微薄的工资可以设法积攒起来成为一些小买卖的成本,他的母亲也是一个灵巧而又聪慧的妇人,她设法通过各种渠道为自己的丈夫谋求到了一位贵人的赏识,当然,这也是因为斯诺的父亲原本就是一个可以上进的人——我没说错,是可以上进,工人们难道都是一群愚蠢迟钝的傻瓜?他们只是被迫沉溺在无穷无尽,将人类压迫到极限的工作中而无力去做其他的事情,对,我说的就是思考,一群麻木的机械是永远无法与一个懂得思考的人类相比的——不过大部分时候,工厂主似乎更愿意看到前者而不是后者。
不过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斯诺才有可能成为药剂师的学徒,进而得到医生的青睐,在他的帮助下去医学院就读,这份幸运简直可以说是千万分之一也不为过,看看他身边的那些工人的孩子!他的父母当然希望他能就此飞黄腾达,迁跃阶级,将不堪的出身远远抛在身后,但约翰.斯诺,他又是怎样一个可敬的人呢?他的心似乎生来就是仁慈的,无私的,每当他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就能看到……
那些生下来就因为一点点小小的咳嗽,发热而死去的婴儿,那些被机器碾压,截断,或是卷入其中一部分肢体甚至全部的孩子和妇人,那些因为各种烟尘、噪音、灰烬、有毒的蒸汽、药物等等在工作了几年后就开始产生各种古怪病症的工人,还有,如果他们有幸老去,这些病症产生的后遗症同样会让他们变得残缺和畸形。
至于那些自愿或是被迫买卖自身的女孩,她们几乎个个身上都有溃烂的疮疤。
在斯诺开始义诊前,这些病人最好的待遇就是去药剂师那里拿点药——只有身强力壮的男性工人或是年轻的娼妇才有这个可能,另外一些人会在集市上买些聊胜于无的假药,还有一些人会采用某些稀奇古怪的药方,像是老鼠油脂,蝙蝠粪便,热狗皮之类的东西,更多人听之任之,能活一天是一天,顶多刮点白垩擦在溃烂的地方。
斯诺知道自己的努力只是杯水车薪,但至少有那么一点小火焰被他浇灭了不是?现在他有了钱,也终于断绝了从上层阶级谋求解决之道的幻想,终于彻底地放开手在东区干起来,他行走在暂时用仓库与酒库充作的病房里,一个个地检视着病人的状况,这些病人并不都是霍乱病人——他们按照疾病种类与病情发展程度被分割在不同的区域里,虽然墙壁只是单薄的木板,但总比之前一大群赤裸裸的“怪物”和“垃圾”堆叠在一起来得安全又舒适。
“这些是什么人?”他站在一个病人的床前问道,说是床,事实上就是一条毯子,但在一根绳子也能成为床榻的时候,这条毯子简直就是无上的享受,只不过这个病人大概感觉不到,他面色通红,双眼紧闭,体温已经高到即便只是站在他身边,也能感觉到一阵阵的热气蒸腾着冒上来,一旁的助手翻看了一下册子,“这是从法国瓦那来的水手,一条船上有四个病人,船长把他们赶下来就走了,还是他们的相好把他们送过来的,他们……可以支付自己的治疗费用。”
“除了发热还有其他症状吗?”斯诺医生又问。
“还有少许呕吐。”
“腹泻有吗?”
“没有。”助手踌躇了一下,他之前只是个工人,就算接受了紧急培训,他了解的医学知识还是不多,但霍乱的几个特征他还是能记住的:“可能不是霍乱。”
“他头疼吗?头疼也许会是伤寒,”斯诺用戴着皮手套的手翻看了一下病人的眼睑和舌头,“不太像是伤寒,”他想到了一个病症,但很快否认了,如果这些人确实是从法国来的,那么——天花的可能性就要小得多了,当初拿破仑做了皇帝后,曾经在法国大力推崇天花牛痘疫苗,法国现在已经很少爆发天花,而在船上,更容易出现伤寒蔓延,伤寒的病状进展速度很慢,可能要等一周才能看得出来。
“暂时把他们转移到另一个房间,”斯诺决定还是更谨慎一些,“嘱咐护士,每隔四小时观察一次,主要看他们身上有没有红疹。”
第198章 坏事成双?不,成三!(七)
工厂。
利维偶尔也会感到困惑,里鲁作为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寄生在其子嗣身上的魅魔,他居然并不如人们所为的那样,选择沙龙或是剧院作为自己的安乐窝,反而相当热衷于工厂,这种对于绝大多数地狱生物都算得上陌生的东西,虽然工人的怨恨与痛苦十分诱人,但娼妇们的眼泪品尝起来难道不更为甜美?但里鲁仿佛是为了迎合这具躯体给人的印象,每次利维走进他的领地,都是形形色色的各种工厂。
上上次利维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是一座棉纺厂,纺织机犹如一台台绞刑架那样整齐地排列着,丝线犹如蛛网四处张挂,他和里鲁召唤来的魅魔与半魅魔们躺卧在巨大的棉花包上,尽情的享乐放纵;上次则是一座机械加工厂,蒸汽弥漫,齿轮哑哑转动,汽缸活塞的碰撞声此起彼;而这次,是东区人都很熟悉的火柴加工厂。
如果还有人记得玛丽,那个有幸得到医生帮助的女孩,她被拔光了牙齿就是因为她之前在火柴厂工作,现在的人们或许想象不到这个时代的工作环境有多么恶劣,这样说吧,所有的工人和流水线上的材料一样都是可以随时被舍弃的,只要“不符合规定与要求”,他们就会被扣工资,被开除——在工人们想要提高一便士工资都难如进地狱打水的时候,想要让这些工厂主们注意工作环境和防护错措施,进而承担起工伤费用,你就算走过去说给教堂门上的圣人雕像听,他们都会笑得从柱子上掉下来。
纺织机会卷入女工的头发,袖子,把她们的整张头皮或是手指活生生地撕掉;机械加工厂的工人们最容易被截掉手指,砸断脚趾,也有不走运地被吊挂
起来的大件正巧砸中头顶的,至于冶炼厂和煤矿,生产事故中死去的人就更多了;至于火柴厂么,就如玛丽所遭遇的那样,女工们遭受的是磷烟雾的伤害。
利维慢慢地走过一张张紧密连接的桌子,桌子上赫然摆放着一大罐一大罐,没有一点遮挡的黄磷与白磷,它们被简陋的浸没在水里以免燃烧,在桌子的一边,堆着密密麻麻的火柴梗,女工们会站在桌前,手指灵活地捏着火柴梗在白磷和黄磷罐子里一裹,火柴梗头上就沾上了一层薄薄的磷,然后它们会被放在一晾干,晾干后有人会把它们收起来塞进火柴盒,整个过程中,女工们不带口罩,也没有防护眼镜,磷不断地在空气中升腾成烟雾,这些烟雾就是要命的磷烟雾,一个健康的女孩顶多五年,就得报废。
若是幸运,她能离开火柴厂又不至于饿死自己,那么她还能顶着一张畸形的面孔苟延残喘上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也不会很长就是。
这里是里鲁的领地伪装成的工厂,没有歪斜着嘴巴的女工,但磷烟雾仍旧覆盖了整个工厂的天顶,半恶魔不会被这种东西危害到,他们甚至会觉得很舒服,像是回到了地狱老家——像是,又不是,这种感觉实在是很微妙——利维一边走,一边猜想这次里鲁会把办公室放在什么地方,半空,还是地下,哦,他找到了,火柴厂的地下室,这里因为阴凉而成为了白磷与黄磷最好的储存地点,当然,一旦着了火,这里的每个人都跑不掉。
不过里鲁终究还是一个魅魔,之前阴冷粗糙的地下室早就被他改造成了了一个土耳其浴室,磷烟雾在这里取代了水蒸气,光滑的大理石台子上或是坐着,或是躺着好几个容貌艳丽的半魅魔,她们将自己打扮成苏丹后宫妃子的模样,在身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她们的长发犹如锦缎一般闪闪发光,皮肤则如同象牙一般,利维还能饶有兴致地打量估算,一边的人类早就目瞪口呆,神魂颠倒。
“怎么样,”利维走到里鲁面前,视线从半魅魔身上转移到那几个人类身上:“我挑拣了好一阵子,保证符合你的要求。”
“你也该给地狱干掉活儿了,”里鲁躺在一个半魅魔的腿上,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睛:“看看,利维,你可真是不折不扣的小混蛋,小杂种,这几个月你究竟在干什么啊,不是在给人类做事,就是在为天使效力,撒旦,我真怀疑你正在准备跳槽——我得提醒你一下,地狱固然更糟糕,但天堂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天堂连祂们的耶稣老爷都能用过即扔,”利维几乎要笑出来了:“我,一个半恶魔?如果我能,里鲁,我觉得地狱里的诸位殿下只怕不会有什么异议,祂们老早就烦透了一成不变的日子,早就想找点新鲜的乐子呢。”
“这我倒是相信,”里鲁咕哝到,满怀恶意地瞥了一眼利维,没能在他身上嗅到更多的硫磺气味,看来之前来自于穆林的报复就算是如同雷电般的迅疾暴戾,也没能对这个半恶魔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看来他之前没有回应穆林的召唤反而是件好事,他倒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利维什么的,他只是不想回地狱,回地狱他就要脱下身上的皮,谁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这样合适的躯壳——至于大利拉,他为什么要为穆林付出这样大的一笔“款项”?
他在心中庆幸,若是他当初回应了穆林,穆林很有可能会因为这场失败而迁怒,道理?你和恶魔讲什么道理。
里鲁不再说话,他直起身看向那几个人,男性,女性,但都很年轻,强壮,生机勃勃,只是比起健美的躯体,他们的灵魂就要污浊多了,不过这不是魅魔在乎的地方,反正真正意志坚定,生性良善的人也没法成为他的工具。
他动动手指,三个半魅魔分别端上了三个大罐子,就是那种装着磷的大罐子,只是里面分别装着血,唾液还有死老鼠。
“你们各自选一样,”里鲁说:“在完成了你们的工作后,就能得到你们想要的报酬了。”
第199章 坏事成双?不,成三!(八)
站在里鲁与利维面前的人总共有六位,四位男性,两位女性,女性容貌清秀,甚至带着点木讷和笨拙,她们一个曾经是护士,一个曾经是女仆。
男性之中只有两个小伙子来自于东区,而这两个小伙子平时干得是那位帕克先生过的勾当,简而言之,勾引年轻的女性,带着她们私奔,然后视情况强迫抑是诱惑她们卖身,或是向她们的家人索要钱财——所以他们平时的时候,几乎是不干任何体力活的,皮肤白皙,牙齿整齐,身形优美,行走坐卧都带着那种浮夸的腔调。
还有两位先生,其中一位是个小商人,和伦敦城内所有的小商人那样,唯利是图,斤斤计较但怎么也发不了财,另外一位呢,诸位,这位我们还是有点熟悉的,若是斯诺医生在这里,可真是要大吃一惊,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曾经追随过他的年轻医生。
他可能是这六个人中最熟悉疫病的人了,在另外几个人伸头探脑,又是好奇又是厌恶地观察着罐子里的东西时,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了一下面孔,并且向后退了小半步,“这个是……”他试探地问道。
“天花病人的血,唾沫和咬过他们的老鼠。”里鲁说,他的五官平平无奇,在环绕着他的半魅魔的衬托下简直没有一点可以用来记忆的点,眉毛太粗,太乱,眼睛不是很小但深深地凹了下去,鼻子尖锐并且有钩,嘴唇薄薄得就像是一根画在鼻子下面的线条,但只要他在这里,每个人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他这里集中,仿佛有无形的手把它们牵系在一起似的——他的声音倒是非常的浑厚洪亮,让人听了就想要挖挖耳朵,一方面是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一方面是本能地想要听多一些。
“你们自己选,”里鲁随意地摆摆手,“你们可以吞服,可以切开手臂涂抹一些血或是唾液在上面,要是愿意,也可以生吃一些老鼠肉,随便你们怎么做……然后……”
“然后?”
“然后你们就会感染上天花,别怕,你们都是种植过牛痘疫苗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才选中了你们,”里鲁愉快地说道:“诸位,我想你们也知道我们是什么了,那么你们也该知道,相比起天堂,地狱反而更加珍惜在地上的信徒,毕竟不多么,”他爽快地说道:“等到你们做完了这件事情,你们可以拿走我承诺的金子,之后么,随便你们愿不愿意继续为我工作,说真的,虽然神父和牧师们总是把我们说的很坏,但坏人也是需要打手和跑腿的啊,譬如这次,我们可没办法事事都靠自己亲力亲为,就算我们是那个也不行。”
“我没听说要这么干,”那个年轻医生迟疑地说道:“如果只是要 将天花带进伦敦城,那么只需要几个玻璃瓶子就行。”
“以前可以,”里鲁叹着气:“现在可不行了,别以为女王和他的大臣们,还有教会的教士们就真的对城内的瘟疫毫不关心了,事实上,在霍乱蔓延起来的时候,就有天使造访过遭了难的家庭,确定没有恶魔的手笔在里面……”
“不是你们?”
“谁知道呢,”里鲁狡猾地说:“难道你们以为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就只要我这么一个坏家伙么,何况,先生,你可以回去翻翻经书,比起恶魔,天堂的使者们才是干这事的行家里手,论起次数和规模,我们只有望尘莫及的份儿——当然,我并不是说,这场瘟疫的开头可能是另一波非人类做的好事,但现在我们确实要下场了。”他举起一只手,“但别问为什么,恶魔也有职责所在,”他瞥了一眼利维:“除了少数几个怪胎。”
这算是给利维的警告了,利维笑吟吟地点点头:“你也要体谅我那,里鲁,那时候我倒也愿意请你帮帮忙,但那件事情你还真没法帮忙,你也是地狱的一份子——你碰到那件东西,那件东西就会被你污染了,而且比起救我,你会更愿意吃掉我吧。”
里鲁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咕哝的笑声:“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他说:“总之,”他看向这几个人,“天使与半天使,还有教士与驱魔人已经建立起了一层层的防线,如果你们带着恶魔的东西那股子气味是瞒不了他们的,但如果你们将疫病的种子种植在身上,种子的气息就会被人类的血肉掩盖,至少在七天内,他们什么都嗅不出来,而在第七天,你们早就离开原先的地方,回到这里来,拿走金子,让我把你们体内的疫病种子取出来了。”
“我们还是会发热吗?”那个油头光面的小骗子问道。
“会,但不会很严重,”里鲁认真地说:“我可以向我母亲的坟墓发誓,这些东西对种植了疫苗的人毫无杀伤力。”
“你也……可以……在……东区里用。”年轻医生低声说,或许还因为保留着那么一点良知,短短一句话他结巴了好几次。
“那么你们就没用了,”里鲁奇怪地问道:“你不要金子了?”
年轻的医生骤然加重了呼吸,他也不想接受这份魔鬼的聘请,做下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的,更不用说他本身就是一个医生,但斯诺医生的绑架与勒索彻底地摧毁了他薄弱的金融防线,放在前几年,他或许还能向父亲求援,但今年因为持续潮湿高温的原因,他父亲囤积的法国葡萄酒在一夜之间全部变质,液体浑浊,味道酸臭的葡萄酒别说原先的十金镑一桶了,就算是十个先令也卖不到,就这样还处理了一大批只会占据仓库和人手的葡萄酒——这场损失不至于让他们家破产,但也是伤筋动骨,年轻的医生也没法打算去要,要也要不到,六月的时候他父亲才给过他一笔钱,正好一千两百金镑。
两百金镑也足够一个年轻人在伦敦一年的花销了,但这意味着,他不能再去追逐那些交际花,不能进剧院,不能去沙龙,不能一掷千金地购买马具,靴子,漂亮的外套,他得像个苦修士那样,蜷缩在他老师的宅邸和医学院熬过三百多天,单单这么一想他就觉得日月无光。
或许没什么的,他安慰自己说,伦敦城内就算不是百分之一百地种植了牛痘疫苗,也有百分之六七十,只有最顽固和最穷苦的那些人才没有种植,前者早应入土,后者……即便有了空缺,也总有源源不断的新人涌入伦敦,对于那些新人来说,他反而做了一桩善事呢。
第200章 坏事成双?不,成三!(九)
年轻的医生很快就说服了自己,不过比起其他几个毫无医学知识的人,他倒很懂得怎么选择,他沾了一些病人的疮疤脓液来引入新割开的伤口,就像是种植人痘那样,这种方法会流血并且很痛,其他四个人选择了用鼻子吸入病人的血液,还有一个,令人意外的,是那个来自于东区的小伙子,他直接生吃了一块老鼠肉:“不坏,”他得意洋洋地说:“这东西对于我们这些东区人也算的是一份美味佳肴。”
他可能是有意彰显在这几个人中的特殊性,或许还指望着恶魔能够对他高看一眼,果然,里鲁也表现出了一份额外的慷慨,“你可以多拿一份报酬。”他愉快地说,在这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让麾下的半魅魔端来了一盘子金灿灿的好东西,金镑,那诱人的金黄色顿时让他们一阵阵地晕头转向,“这里是五百金镑,”里鲁说:“等到你们回来,还可以拿到更多。”
那个身材娇小的女仆没有一点迟疑地扑了过去,她抓起她那盘子里的金镑,用来塞进自己的胸衣——她是西区中最常见的那种小女仆,西区的人从不从东区挑选仆人,东区的人全都是窃贼和强盗,叫她们来做仆人,当晚整个家当都会被搬光——富有底蕴的贵族与世家会从自己的领地和庄园里挑拣仆人的备选,略有家资的人则是会从济贫院开设的仆人介绍所里雇佣仆人,别以为济贫所就是随随便便从流民里抓出几个来介绍给雇主,他们也是很有职业道德和规章制度的,一般而言,才从乡村来到城市的淳朴女孩是他们最愿意用的人,若是她们被退回,负责人还会询问原因,如果她们偷懒,做事毛躁,鲁莽,或是勾引了男主人,负责人就会在用人手册上划掉她们的名字,反正总有大量的新人不断涌入伦敦。
之前我们似乎提到过,在这个时代,女性的地位非常低微,虽然绅士们会荒谬地认为,女性智力不足,甚至无法成为罪犯,但成为荡妇倒是简单得很,在工厂会受到工头的骚扰,在乡村会被管事窥视,进了某个家庭做了女仆呢,男主人想要与某个女仆发生些什么的话,他是不会有一点心理负担的,因为在此时的认知中,若是一个女仆上了男主人的床,那肯定是她自己过于轻浮贪婪。
女仆只要怀了孕,无论是男主人的,还是男仆的,又或是其他人的,都立刻会被赶出去,她的孩子连私生子都不算,就算男主人在正式婚姻里没有留下哪怕一个孩子,也是一样的,他绝对不会承认那是他的孩子,也不会负起责任。
旁人看不出来,利维和里鲁这对地狱来的杂碎可是能一眼看出来的,这个女孩不久前才堕掉过孩子,可能是意外,也有可能是人为,但要说她是不是咎由自取——单看她满怀愤懑的心吧,她用力握着那么金镑,即便她的胸衣顶多只能塞上几枚_——按照现在的称量单位,一枚金镑大概有7克左右的黄金,五百枚就是3500克,也就是三公斤半,七磅的重量,这个重量不算重但也不是一套胸衣能够承载得起的。
里鲁这里有袋子,也有箱子,但他似乎很愿意看到这些人狼狈不堪地收拾起属于自己的那份钱,“我们怎么……”年轻的医生回顾身后,他只能看到数不清的长桌,堆积如山的火柴梗,还有升腾着烟雾的罐子,这些烟雾不是黄色,就是绿色,惨淡淡的,让人一见就心生不祥之感。
“我会把你们送到白教堂。”里鲁说:“然后,就要看你们各自的本事了,亲爱的,我得说这不是什么难事,霍乱已经在西区蔓延开,济贫院,医院和教堂都在招募人手,你们年轻,健壮,要么就具备照料人的经验与耐心,他们一定很愿意接受你们,而你们只要在那几天,让伦敦城进一步地增光添彩就行啦。”
在脑中幻想了一下恶魔们所期望的那种增光添彩,年轻的医生就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我可以去其他地方吗?”身材娇小的女仆突然问道,“我很惦记原先的雇主,我能回去看看他们吗?”她的声音甜美得几乎有点矫揉做作,年轻的医生短促地看了她一眼就转过头去,那个生吃了死老鼠的东区小伙子一阵大笑,“你不但要回去,还带着一份丰厚的礼物对吧。”
即便不算上恶魔,这里的几个人也能猜到这姑娘应该是在雇主家吃了亏,施恶者没有得到惩罚,倒霉的却是她这个受害者,她对那个家庭充满仇恨,以至于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回去,让那里所有的人都染上瘟疫,面对破相和死亡的威胁。
“他们难道没有种植过牛痘疫苗吗?”那个曾经做过护士的女人低声问。
“他们认为种植了牛痘会和牛那样长出角,哞哞叫。”女仆回答,护士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不会吧,”她说,“我以为这个谣言早在三十年前就失去可信度了。”琴纳医生发明牛痘疫苗也有快五十年了,这位可敬的先生无偿将这份知识传播到了每一个地方,但总有固执守旧的人认为,这种行为就和将动物的血输给人类没什么区别,他们坚持认为,动物血会让人变成半个动物,疫苗也是,当时的报纸上还有与之相关的讽刺画。
年轻的医生竭力不去想这种家庭伦敦还有多少。
里鲁只是轻轻一抬手,这几个人顿时觉得手中一轻,那些沉甸甸的金子就像是突然失去了重量似的不再坠着他们的口袋和围裙,“闭上眼睛,”里鲁说:“记得我们的交易。”他就像是赶苍蝇似的摆摆手指,只是一瞬间,这些人就都消失不见了。
他回过身,看到利维已经躺在了一个半魅魔的怀里,他伸展四肢,咬着一串葡萄,说不出的惬意自如。
“那不是天花。”利维说。
“天花已经有人去散播了,”里鲁走过来,坐在利维身边:“这是鼠疫。”
第201章 坏事成双?不,成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