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黑弥撒的最大金主就是肯特公爵夫人,可能还有她的情夫康罗伊男爵,他们向曾经担任过亚瑟王老师与首相的梅林(穆林)寻求帮助,以便尽快回到伦敦的政治中心,也就是女王陛下的身边,不过因为歌斐木,利维还有圣博德修道院院长,那个半天使约拿的缘故,黑弥撒最终失败了,肯特公爵夫人遭到了驱逐,康罗伊男爵更是被排斥在整个伦敦城的社交圈外,他们肯定心有不甘并且充满了憎恨。
威斯敏斯特公学的新生入学年龄是十三岁,十三岁没有成年,但也不是对什么都一无所知的小孩子了,这个弗洛.哈斯廷斯……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弗洛.哈斯廷斯已经走了进来,维多利亚女王除了下巴有点短,其他地方都可以称得上秀丽精致,她的母亲肯特公爵夫人还是公主的时候就有数不尽的人称赞其美貌,这点就算带着身份的加成也没有多少夸张的成分,她甚至比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女王陛下更美一些,因为她的下巴没有那么短,中间还有一条小小的美人沟。
然后就是康罗伊男爵,诸位,若是我们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但凡在国王,女王,以及握有权柄的贵人身边,是不会出现面貌丑陋之人的,康罗伊起初只是一个军官,爵位都是从他这一代开始的,即便是个仆人,能够走到当时的爱德华王子肯特公爵身边也算是相当出色并且运气好的了,更别说,在肯特公爵去世之后,他还能接手他的未亡人。
如果只是钱财就算了,肯特公爵夫人甚至愿意让渡一部分权力,让他和自己一同监管未来的女王维多利亚,这点就更是耐人寻味了。
作为这两个人的孩子,弗洛.哈斯廷斯面孔和身材都是无可挑剔的,他微笑着的时候,即便你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货色,都会忍不住升起几分怜爱之心——他看上去有点倨傲,但有这样的容貌,这份倨傲也会让人觉得合情合理——除了这些,他的美貌还让他显得要比真实年龄更成熟,看上去要比弗雷德里克的侄子年长两三岁的样子。
弗洛也看见了利维,他当然已经知道了,这个就是他们的新舍监,圣植俱乐部的成员,女王的猎犬,他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与这个灰发的年轻人擦肩而过——非常短暂的接触,但利维已经嗅到了他身上的气味,和查理一样的气味。
不,应该说,查理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过客,这位才是真正的主人。
看来极其热衷于借助另一个世界力量的肯特公爵夫人有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儿子呢。
第134章 弗洛(中)
“再一次降灵会?”一个高年级生惊讶地问道。
他是降灵会社团的一员,也是十二年级生,二十位宿舍长之一,他同时还是板球队队员,对于弗洛.哈斯廷斯这样快地回来,他不觉得意外,但弗洛在回来的第一天,就邀请他们到自己的房间里,商讨再一次举办降灵会的事情,就完全出乎他们的预计了。
“圣植俱乐部的三个人就在我们之中,”鲍勃.道格拉斯慎重地说道,人们总是会错误地将爱好暴力的人视作有勇无谋之人,但若只有单纯的力量,也只能是个丑角,他遇见的人正是利维,他虽然不知道利维的真实身份,但善于战斗之人必然有着敏锐的第六感,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位新教师会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要知道,具有力量是一回事,能够将力量发挥出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像是你随便拿起一把刀塞给某个人,有些人能拿着它去杀人,有些人能拿着它去切肉,有些人甚至无法自如地挥舞它,还会伤害到自己。
新教师给他的一拳怀着杀意,他一点也不怀疑,如果有必要,这一拳可以让他再也醒不过来。
“你害怕?”弗洛讥讽地看向鲍勃,但鲍勃只是摇摇头,说实话,他们容许一个新生来做社团的社长,除了那位阴魂不散又身份特殊的肯特公爵夫人,还有他超出常人的秀美容貌之外,可能就是那股子天真可爱的蠢劲儿,他们任由他蹦跶,可高年级生可不是一两句激将法就能煽动的,他们利益至上,并且完全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
“他们什么都不会知道,”弗洛撺掇道,“而且你们以为我真的只是出去避了避风头?我从我母亲的牧师那里拿来了一些好东西。”
鲍勃身边的几个高年级生顿时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弗洛说的牧师当然不是可以公开的那种——他说的就是举行黑弥撒时不可或缺的主持人,他们聚敛的好东西当然不会是一般的媒介,弗洛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犹如信封般的东西,把它们一一打开,打开后学生们就看到了几缕秀发,黑色的,金色的,褐色的,红色的,弯曲的,顺直的,但无一不在煤气灯的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这是哪儿的?”
“各处都有,但我可以保证,都是商人或是军官,又或是官员的女儿,都还没出嫁,绝对纯洁。”弗洛说,这些东西对于黑牧师,黑神父来说倒是不难收集,在十九世纪,人们并不看重女性的身体健康,她们被要求节食、静坐、即便运动也只能是如同散步或是网球(那时候的网球需要穿着专用的长裙来打,和散步也差不多),就连骑马也需要用侧鞍,这种骑乘方式并不支持马匹疾驰,很容易造成意外。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为了追求贵族们推崇的娇弱姿态,有很多年轻女性,甚至男性故意染上肺结核,肺结核是一种传染病,但精妙的地方在于它并不会形成脓疮,瘢痕或是其他污秽的痕迹,染病的人往往会因为身体虚弱而面色苍白,又因为时常咳嗽而面颊潮红,身体变得纤细,有无数诗人赞颂这种美,而一个女性若是在还非常年少美貌的时候因为结核病死去,更是会被视作一朵鲜花在盛时就坠落在地,极其值得人们的惋惜和赞叹。
这种错误的观念与道德规范导致了很多年轻的女性在年华正好的时候死去,她们死去之后,就如之前我们看到的那样,坟墓会成为食尸鬼与盗墓人觊觎的最佳目标,食尸鬼想要的是肥美的肉身,盗墓人的目的就复杂多了,医生需要尸体用以研究与解剖,黑弥撒需要尸体来做器具或是诱饵,还有的就是如弗洛的降灵会所需要的引子。
高年级生大多露出了犹疑的神色,鲍勃则很快改变了原先的想法,说到底,他们也并不怎么忌讳圣植俱乐部,何况他们只是举办了一场降灵会,降灵会到处都有,他们的父母,他们的亲眷,他们的老师,都有可能是降灵会俱乐部的一员,唯一需要隐瞒的可能就只有他们的用意,但这份用意就算是暴露了,也只是有点令人尴尬罢了。
“那个大卫.阿斯特正在卧床休养,另外两个,那个灰头发的,是弗洛的新舍监,也就是给了鲍勃一拳的那个人。”
“那么我们这次的降灵会就改到没了舍监的那个宿舍吧。”弗洛愉快地说,“毕竟还是要给圣植俱乐部一些面子的,也希望他们别来干扰我们,这将会一场痛快淋漓的聚会。”他看向那座宿舍的宿舍长,“你们的公共房间有问题吗?”
“没有,”宿舍长马上说,他笑了笑,“现在我们倒要感谢我们的白痴小查理了。”
“听说查理丢了一些东西。”弗洛说。
“没事,都已经拿回来了。”宿舍长说,事实上并不是全部,但他不觉得这些人可以从那些残缺的碎片里看出些什么,要说古代的教会拉丁文,在威斯敏斯特公学岂不是一种相当普遍的东西吗:“不过作为惩罚,查理,这次降灵会你不会被允许参加。”
也在这里的查理仓皇地抬起头,露出恳求的神色,但没人理睬他,他们继续聚合了一下有关于降灵会的意见,就陆续离开了房间。
查理没有离开,这本来就是他的房间,他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看似沮丧地坐回到床边,良久才从床底抽出了一个小箱子,小箱子打开后可以看到里面装满了各种书籍,他拿出一本常见的黑封面圣经,在里面翻到了一页,喃喃地祈祷起来。
“
神明白智慧的道路,晓得智慧的所在。 因他鉴察直到地极,遍观普天之下。
要为风定轻重,又度量诸水。 他为雨露定命令,为雷电定道路。
那时他看见智慧,而且述说;他坚定,并且查究。
他对人说:‘敬畏主就是智慧;远离恶便是聪明!’”
约伯记中人们耳熟能详的一章,查理反复背诵,但似乎并不全都是为了经文本身,他看上去也像是那些得了结核病的人,神色恍惚,面色通红,手指捏得紧紧的,关节发白。
第135章 弗洛(下)
这一晚下雨了。
鲍勃.道格拉斯看向窗外,如果放在平时,这个时候壁炉已经生起了火,保证房间里暖意融融,年轻的学生们只需要穿着衬衫长裤就能自如行动,也不会因为寒冷畏畏缩缩,但今天的主人和宾客,个个身着轻暖的皮裘——在召唤灵魂的时候,房间里会熄灭所有人为的光源,煤气灯,炭火甚至雪茄,这样才能不惊扰到前来造访的幽灵。
作为伯爵的长子,鲍勃身上是紫黑色的貂皮外套,陆续到来的高年级生有用狐狸皮的,也有用河狸皮的,还有两个人用了传统的灰鼠皮,也是相当符合现有的绅士着装标准的,这些灰鼠皮说不定还是好几十年前由他们的祖先留给后代的——他们默不作声地在圆桌边坐下,只留下一个位置给今天的主持人,也就是弗洛.哈斯廷斯。
这个位置在其他地方的降灵会中,是留给灵媒的,灵媒们在降灵会中属于重要角色,是开端,也是贯穿,更是结尾,弗洛.哈斯廷斯并不是狂妄到了不知所谓的家伙——他还真是一个灵媒,也是他在高年级生前展露了一番自己的手段,才能取得他们的支持,成为降灵会社团的社长。
等他坐在座位上,最后的蜡烛也被吹灭了,蜡烛从桌子取下,放在学生们的脚下,旁边还有打火器,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点亮蜡烛,但今天这里都是熟悉可靠的人,应该不会再犯上一次的错误,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如此想的,他们就和任何一个团伙中的罪犯那样,认为失手被抓的同伙只因为太蠢或是运气太差。
“我们先喝点酒。”弗洛说,一旁的学生立即娴熟地打开了早就准备好的茴香酒,这种用茴香油与蒸馏酒调配的烈酒很得灵异爱好者的欢心,因为通常在这种调制酒中,除了茴香油外还会加入如罂=粟、曼陀罗或是颠茄之类的药物,它们的主要作用就是为了尽快让人进入到放松恍惚的状态里。在古罗马,古玛雅人,古印度人和古埃及人的历史中,神的祭祀也会这么做,他们在涣散的神志中与自己的神灵沟通,倾听祂的声音,祈求祂的帮助,领受祂的判决,而现在,这些学生们服用酒水,目的要纯粹地多——只是一场狂欢的序曲。
有很多人会感到疑惑,如威斯敏斯特公学里的学生,生来养尊处优(虽然在上层阶级中也认为男孩们需要刻苦的学习与锻炼,但在衣食住行方面绝对是不会受到亏待的),将来也是一片辉煌,前途光明,他们有什么必要如下等人那样不择手段地去需求刺激呢?这些刺激不但会让很多人受害,也会让他们自己的道德与健康有损。
所以说,他们根本不了解,越是可以随心所欲的阶级,就越是缺乏生命能够带给他们的乐趣与向往,简单地举个例子,一个东区人事实上是很容易得到快乐的,你给他一块面包,他就能得到一顿饱腹的美餐,你给他一杯酒,他就能情绪高涨连接好几个小时,你给他一条毯子,他就能舒舒服服暖暖和和地度过每个晚上——但这些你若是给了一位绅士,一个淑女,能有用吗?这些东西你甚至不能说是司空见惯,而是他们生命中如同空气般必然存在的,和日落涨潮那样是天经地义,绝对不允许改变的事情。
想要让这些生来高高在上的人获得满足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同时,他们还承担着极其沉重的压力,他们的父母或许会溺爱孩子,却不会蒙上他们的眼睛,有时候还会故意指引他们往下看,好让他们知道阶级跌落会是一桩多么可怕的事情,其中一些还坚守着道德与人性底线的贵族与他们的儿女还好些,有些完全堕落的人所做出的事情,会让他们的孩子夜夜噩梦,他们或许并不会去怜悯那些受害者,但绝对会猜到自己若是落入沼泽,所得到的待遇不会比后者好多少。
学生们专心致志地享用了同样由弗洛带来的茴香酒,酒精和药物很快发挥作用,他们迅速地落入了熟悉的状态,他们将双手放在桌面上,轻轻地摇晃着脑袋,他们听到弗洛正在低声呼唤恶魔的名字,请求祂为自己打开地狱的大门,接着,就是那些女孩的名字,她们的秀发就压在学生们的手指间。
这里本应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暗,但几分钟后,学生们嗅到了硫磺的气味,不那么明显,但确实存在,然后是寒冷,说不出的一种又冷,但冷得像是火灾灼烧你的感觉,每个人都谨慎地不发出一点声音,随后,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了少女的啜泣声,她们并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的——若是有人在这时候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被镣铐系着的女性幽灵正一个个地走出房间,她们穿着洁白的衣裙,面孔如同象牙一般光洁,泪水不断地从眼睛里落下,但还没滴在地上就化作了灰尘,她们的身形从虚幻逐渐变得真实,不,也不那么真实,鲍勃粗鲁地握住了走近他的一个少女幽灵的手,它让鲍勃想起了冷餐会中的鱼冻,晶莹,剔透,柔滑,看似冰冷但一放在舌尖上就化了,他也是那么做的,他猛地咬住那只手,恶狠狠地。
少女幽灵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喊,对于这些不幸的女孩来说,这纯粹是无妄之灾,她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沦落到这个境地的,若是说在地狱,见到了恶魔们她们是惶恐又绝望的,到了这里她们更像是坠落到了更深的深渊里——这里是人世间吗?这些是还活着的人吗?一些幽灵还能辨认出这些都是公学的学生,她们甚至有意向他们寻求帮助,但接下来的事情,足以摧毁她们所有的意志。
她们是玩具,是食物,是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一次性用具。
这些学生们正是十六七岁,他们精力旺盛,对女性充满了好奇与冲动,或许有些人已经被他们的父兄带出去见过世面,但无论是沙龙还是交际花都无法取代这种在降灵会上被召唤而来的幽灵,怎么说呢,在沙龙,在交际花的房间里,甚至在东区最低等的妓院里,那里的嫖客至少都还是一个人,这里的,不是。
尤其是这些幽灵根本不会被轻易杀死,即便受到伤害,摧残,她们的身体也会很快回复成原先的样子,要说有什么缺憾,可能就是没有血,皮肉也冷得像是在冬夜的水里浸过似的,但这种特点又反过来促使一些人彻底舍弃了原先的束缚,他们就像是小孩子对待娃娃那样对待这些实体化的幽灵,敲,打,挖,抓……他们兴致勃勃,心迷神醉……
——
第136章 挑衅(上)
利维伸手按住了大卫.阿斯特。
一行三人——一行两人,外带一个半恶魔,悄无声息地从水晶球上移开了视线,一旦他们不再注视,那个水晶球中的影像就立即消失了。
在弗洛与那些大胆的高年级生们再次举行降灵会的时候,他们的新教师和舍监也在从事不法行动,当然,这只是开玩笑,降灵会是绝对合法的,在教会不再有那么大的权威之后,灵媒们就如同后世的明星那样受人追捧,就连之前从不接触另一个世界的大卫也曾经参加过几次降灵会,以此来架构自己的人际关系网。
但那些都是假的,心照不宣的,特殊的交际手段,你可以将其看做一种类似于“摆酒瓶”(几个人围成圈,旋转一个空酒瓶直到它朝向某人,然后某人就要选择大冒险或是真心话)的破冰游戏,因为在场的每个人都要说出自己的诉求,有些是真的,但无伤大雅,有些分明只是虚言,大家也只是一笑了之。
他还是第一次真正地看见幽灵,亚麻圣母小堂的不算,那是恶魔,黑神父与邪恶的信徒。
弗雷德里克握住了他的手,他们看着利维有条不紊地将桌面清理干净,每一场黑弥撒或是降灵仪式都需要有头有尾,不然之后就是数不尽的麻烦。他现将那颗大如头颅的水晶球遮住,用一块像是浸润了鲜血的红色丝绒,然后按照逆十字的方向依次熄灭桌角上的四根蜡烛头——在他们观察这场降灵会的时候,利维从上一次黑弥撒拿来的人指骨蜡烛燃烧得特别快,简直就像是一根蹦蹦直跳的火把,肉眼都能看见它们在迅速地缩短,半恶魔心疼极了,就连一根差不多没了烛心的蜡烛头也被他小心地收了起来。
然后他擦掉用污秽的液体写在桌面上的恶魔之名,撤掉符文(刻印在金属牌上),拿走加了眼泪的葡萄酒,把它们全都收藏好,最后拉开窗帘,让月光透进来,点上蜡烛,引燃煤气灯,他走到壁炉前,俯身朝里面吹了一口气,里面的木炭立即熊熊燃烧起来。
等到房间里又亮又暖和了,他才回到小圆桌前坐下。
“那些是什么?”大卫问道,他希望听到半恶魔说,那只是地狱居民玩弄的某种把戏,引发的某种幻觉,又或是鬼怪或是妖精,但他很快就失望了。
“那是什么?”半恶魔平静地说,“那就是一些无辜的少女的灵魂。”
“那……她们怎么会在这里?”大卫声音低沉地问道:“她们犯了什么罪吗?这样的少女,能够犯下什么样的罪行要承担这样的惩罚?”
利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看看弗雷德里克:“哦,”他说,“我忘记你来俱乐部没多久,”他说:“不过你也应该知道,虽然每个教士都在说,只要你愿意祷告,愿意忏悔,哪怕你罪恶多端,罄竹难书,你也能在最后一刻获得赦免,得到上天堂的权力——但事实上,这是一种错误的理解,是的,你是洗清了罪过,得到了宽恕,但你还是得下地狱,在炼狱,或是随便什么鬼地方待着,直到末日降临,天堂与地狱大战,毫无疑问,天堂会获得最后的胜利,然后,所有的灵魂都会被提上高空,他们会被审判,无罪的才可以升上天堂,有罪的就要和恶魔一起沉沦在深渊里。”他比了个不那么恭敬的手势:“所以无论按照经书还是现实,这些女孩即便没有做过一桩有罪的事情,她们也只能滞留在炼狱的火焰里——虽然按照教士们的解释,这些灵魂是应当停留炼狱,也就是地狱的第一层的,但那些恶魔难道还会听从教士的安排吗?”
他温和地说:“只有少数灵魂,譬如在基督降临世间之前的无罪异教徒,著名的学者,国王,英雄,他们被允许在情况不那么糟糕的地方继续自己生前的生活,至于那些普通的,占据了大多数的灵魂,虽然说起来他们只是在等候审判,但在恶魔的眼中,也只是徘徊在荒野上的羊群罢了,若不是人世间的灵魂足够多,他们可能早就被猎杀殆尽了——你若是有机会下了地狱,就可以去看看,去询问,你会发现,那些并不具备什么特征的灵魂都是在近一两百年里下了地狱的。”
大卫不禁神色微变,他自问并不是那种可以在史册上留下名字的人,看看但丁曾经在《神曲》上记下的名字,英雄有凯撒,赫克托尔,恩里克特拉(特洛伊的创造者),哲学家有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科学家有欧几里得,希波克拉底……他是谁,他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他之前几乎不曾想过自己会不会下地狱,他总觉得,自己所需要接受的考验也不过是漫长的等待罢了,而他对自己的灵魂还是很有信心的——现在有人告诉他,他的灵魂未必能等到末日降临?
“平心而论,这并不奇怪,先生,”利维说:“想想看吧,地狱的恶魔也不是精力无穷的,人类生育孩子,他们的孩子又生育孩子,子子孙孙无穷匮,而地狱只有一个,恶魔也只要那么多,人类的灵魂又是他们的食物,你会每天去计算整个大不列颠有多少面包并且将他们妥善地分类并储藏好吗?”
大卫看向弗雷德里克,弗雷德里克露出了一个饱含苦涩的笑容:“要不然呢,你以为圣植俱乐部的成员都是怎么来的?”要么有身份,要么有才能,要么有财力,这些已经盘踞在金字塔尖的人为什么要冒着这样的生命危险去驱逐恶魔,剿灭恶魔的信徒,摧毁邪恶组织?难道十九个俱乐部,上千个内部成员全都是因为有着有一颗无私的,仁慈,虔诚的心吗?
就是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将来,才会为了避免这样的将来,才会为了自己和家族竭力拼搏。
“我打算慢慢和你说的,”弗雷德里克说:“只要积累了足够的功勋,天堂就会直接打开大门,就像迎接那些圣人那样直接将你引领进至善之地。”
“虽然只在第一重的月球天,并且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上去过。”半恶魔补充道。
“威灵顿公爵就得到了这样的荣耀。”弗雷德雷克冷静地说。
那个本应当保护威灵顿公爵却慢了一步,但亲眼看着天堂投下的光芒将公爵的灵魂借走的半天使在失魂落魄了很久后,还是向北岩公爵坦诚了此事,男爵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不得不说,这件无法公开的圣迹在俱乐部里掀起了一场接着一场的巨大浪潮,也不怪尼克尔森会那样疯狂,除了俱乐部首领能有的权力与资产之外,不免有人会想,威灵顿公爵能够被直接带上天堂,是不是因为他还有一个身份是俱乐部的首领?
第137章 挑衅(中)
弗雷德里克与利维一同将大卫送回他自己的房间,而后在皎洁的月光下,两人一同漫步在洁净的林间小道上,在黑暗中闪光是猫头鹰的眼睛,它正警惕地打量着侵入它领地的人类,月光在茂密枝叶的遮挡下只留下了星星点点的散碎,脚下淅淅索索,落叶,泥沙中混杂着无数昆虫,还有鼠兔之类的小动物时不时地从他们身边掠过——
在意外还没发生的时候,这些生物还没那么活跃,毕竟每晚都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听话或是太“听话”的学生来打搅他们,但在降灵会发生了事故之后,学生们总要安分一段时间。
“他知道我们在这里,但还是召开了降灵会,”弗雷德里克说:“甚至不愿意等上一天。”
“等上一天,我们就有可能把他提出来质询了,无论是作为俱乐部成员,还是作为教师,他必然处在一个后发者的尴尬状态,他不愿意,所以一回到学校,他就立刻展现了他的力量,看,他能够随意地摆弄那些高年级生,也能在女王的特使——虽然没有明确的任命,但谁都知道圣植俱乐部的成员是效忠于女王陛下并且为他效力的,他知道你们等同于另一个世界的警察和法官,但他依然可以大摇大摆地召唤幽灵,驱使恶魔,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譬如查普曼先生的那种,他可能就要立即被抓起来然后投入俱乐部的监狱了吧。”
利维笑嘻嘻地转过头去看着弗雷德里克,“你能把他抓起来吗?按照俱乐部的法律与条文,他已经完全够格了,别说
他还是个孩子,我知道俱乐部的监狱里什么样的人都有。”要知道在现实生活中,强壮的,年轻的男人总是属于同等阶级中较为好过的一方,尤其是他们拒绝结婚,拒绝抚养孩子(可能是他们也可能不是)的时候,他们过得非常逍遥,所以与他们相比,老人和女人,还有孩子反而是容易受到恶魔诱惑的三类人。
老人无需多说,无论贫穷还是富有,他们都急切地渴望着恢复青春,延长寿命,如果没有孩子,他们还会索取几个孩子;而女人呢,除了最底层的女性只会想要吃穿之外,其他女性,在温饱得以满足的情况下,则会沉溺于对爱情的幻想,她们可能只是被书中或是传说中的爱情迷惑,或是希望通过婚姻迁跃阶层,反正为了得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丈夫,她们是什么都能干得出的;然后是孩子,孩子当然是纯洁的,但也因为缺乏理性与智慧,就和女性那样,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他们做起事情来可以说是毫无忌惮,不要说他们自己必然会遭罪,有时候还会连累身边的一大群人。
正如利维所说,圣植俱乐部等同于一个直属于女王陛下的宗教裁判所,同时肩负着调查、抓捕、审讯、判决还有处刑的工作,他们的监狱里,老人,女人和孩子占据了绝大多数,这些人若是如查普曼女士那样,属于纯粹的受害者,那么还有可能被送到修道院或是精神病院监控居住,若是受了恶魔诱惑做了恶事,又或是不幸被恶魔附身,但没法摆脱地狱诅咒的,很抱歉,他们一般会在接受拷问后被处死,不然今后就是一条活生生通往地狱的通道,恶魔也随时可能再次降临在他们身上。
但对于贵族与王室成员来说,不管是世俗中的法律,还是神异中的法律,都很难奈何得了他们——即便已经有国王和女王被砍了头,法国的大革命也杀得达官贵胄们人头滚滚,特权阶级依然存在,只不过是一个换了另一个罢了——现在大不列颠唯一的主人就是维多利亚女王,而弗洛.哈斯廷斯是她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当然,女王并不会看重这个男孩,甚至觉得他是个耻辱,但这个耻辱也不是一个子爵可以随意拘押的。
除非维多利亚女王连同其后裔都像是曾经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六那样被送上了斩首台,不然弗洛.哈斯廷斯尽可以享受来自于最高首脑的庇护——他将来还有可能获得爵位,进入上议院,若是肯特公爵夫人能够找到办法,圣嘉德勋章他也会有一枚——除了不能染指王位继承权之外,不过也很难说,天晓得,都铎王朝的开端就是两个私生子的媾和,有趣的是他们的血脉都来自于母系而不是父系,也就是说,他们的父亲地位卑微,而母亲才是真正的蓝血。
“即便如此,他也不应该这样做。”弗雷德里克心头一阵烦闷,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利维的看法,因为如果按照半恶魔所说,这些无辜少女的灵魂可能正是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提前遭到摧残的,他的神态让性情恶劣的半恶魔感到愉快:“你也不用将责任全都背在自己身上,亲爱的,”他仿佛好意安慰地说道,“你看,弗洛早就预备好了这些头发——这是一种东正教教士中非常流行的法术。”
他挽住弗雷德里克的手臂,弗雷德里克明知道半恶魔非常享受自己的难堪与折磨,但还是忍不住想听——没有比半恶魔更了解这些邪恶与亵渎的法术的了,除了恶魔。“这是一种东方僧侣发明的法术——一个平庸无比的灵媒,只要他是灵媒,他就有可能从地狱召唤出灵魂来,但这种做法是相当危险而却无序的,他们并不能确定会叫出什么来,可能是个和善的幽灵,也有可能是个暴躁的恶魔,或是一个精怪或是魔物也说不定,就像是你在一个陌生的湖泊里钓鱼,根本不知道自己会钓上什么,”利维详细地说道:“所以有时候,降灵会会在一个特定的地点举行,特别是那些有鬼怪传闻的地方,他们在那里出没,就像是鲈鱼在溪流里,鳗鱼在沼泽里,鳟鱼在海里,他们在鬼魂出没的地方召唤,就会大概率召唤出那个有关联的幽灵来了。”
“而东正教的教士的法术,”弗雷德里克瞥了津津乐道的利维一眼,心想这个教士肯定也是一个堕落的教士:“他从死灵之书里找到了灵感,开始用死者的一部分来作为祭品呼唤他们的灵魂,”半恶魔拍了拍子爵的手:“他成功了。”
“这些女孩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