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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侦探_分节阅读_第139节
小说作者:九鱼.D   小说类别:玄幻小说   内容大小:1.41 MB   上传时间:2025-09-19 16:40:34

第456章 倒霉的医生(19)

  普尔弗马赫医生坐在他的牢笼里,距离上次有人来探问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他不能确定,因为他的怀表被收走了。而在最底层的监牢里,没有自然光线,也没有任何可以被用来计算时间的东西,餐点的发放都是不准时的。他怀疑这可能是故意为之,好让那些没有希望的囚犯无法判断狱卒巡逻的时间,以防他们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他这样猜测并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一层关押的几乎都是已经被榨干了所有价值的废弃品,他们不是正在等待死亡,就是在近乎于死亡的终身囚禁中慢慢的消耗自己——当然在这个时代还没有终身囚禁这个说法。这些人更像是被遗忘了,被外面的人遗忘,也被里面的人遗忘,他们究竟能活多长时间,全看他们本身的身体素质和运气。

  但普尔弗马赫医生就不用担心了,他昨天才上过庭,然后毫无滞纳地被判处了死刑,他会在明天被绞死,他以为自己已经预料到了——在那位年轻有为的警察厅厅长来看过他之后,他就没有再见过除了狱卒之外其他的人,但他的待遇却越来越好了,干净柔软的毯子,蓬松干燥的草垫,一盏点在监牢外的老式油灯,丰盛新鲜的食物,澄净的饮水或是葡萄酒,甚至清洁自己所需要用的牙刷和毛巾也都被送了进来,他甚至要求了几本书,这些书也被狱卒拿给了他,他应当高兴吗?不,他每提出一个过分的要求,又能得到满足的时候,他的心就越往下沉一分。

  他是个医生。当然知道人们是怎么对待一个命不久矣的病人的,当人们都知道他活不长的时候,就得对他特别宽容,尽量满足他的所有要求,哪怕要求非常的不合理和过分,反正他没几天好活了,他们都这么说,对于一个没有以后的人来说,何不趁这几天让他好好的快活一番呢?

  他甚至怀疑,如果他要求一个妓女,监牢外的人也会帮他做到,他们对他没有亏欠,那肯定有一点愧疚,因为他们都知道他是无辜的,而这些人又是好人。

  判决下来之后,普尔弗马赫医生并没有他所希望的那样镇定,他当场就瘫软了下去,牙齿不停的打颤,以至于他想要大叫,哀嚎,却都没法发出一点声音来。他在人们鄙视与厌恶的目光中被拖走,还有一些人则对他投以怜悯,同情的视线。他们知道他并没有谋杀班森伯爵,但在几个贵族的执政下,作为一个外国人的普尔弗马赫医生,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除非有女王的特赦令。

  但现在看起来,这个社会罕见的道德感并不怎么值钱。他这样一个小人物,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对金字塔尖的那部分人有任何撼动,自然也不会有人为他张目。

  他浑浑噩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他那个几乎称得上舒适的牢笼里。比起几天前,他的待遇就像是从乞丐变成了国王,但那又怎么样?他甚至羡慕起那些拥挤的多人牢房,那里关着的都是一些被监狱长认为再也榨不出油水的欠债人,骗子,或者原先罪行就不怎么重,但因为没人打点,而一再沉沦至此的倒霉鬼,他宁愿被人遗忘,宁愿烂在那一堆污糟的垃圾里,哪怕他们浑身都生满了蛆虫,老鼠在他们衣服里做窝,他们也是活着的。

  活着就有希望。这句话他曾经认为太过庸俗而嗤之以鼻,现在才知道,它说的就是一桩再珍贵也不过的事实——他想活,天哪,如果现在有个魔鬼站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的掏出自己的心,挖出自己的灵魂来奉献给他。他愿意出卖一切,包括他的家人和朋友。

  只要祂能够伸出手来把他打救出去,哪怕要让他成为一个恶毒透顶的罪犯或是个堕落的异教徒,他也愿意。

  他彻夜难眠,不住嘴的诅咒,诅咒着空气,诅咒着阳光,诅咒着风,诅咒着梅森先生,诅咒着伯爵,诅咒着南丁格尔女士,诅咒着她身边的那个小女仆,或是任何一个他人世甚至只是听说过的人,他诅咒着给了他希望又任由这些希望坠落在地砸个粉碎的混蛋们,他也诅咒自己,诅咒自己为什么会突发奇想的从普鲁士跑到伦敦来,他抓住机会,向空荡荡的廊道嘶喊叫嚷,他有多么聪慧,有多么重要。他是个外国人,他应该被送回普鲁士审判,他的老师如何,他的学生如何,他认识多少达官显贵,有些事是真的,有些则是他胡编乱造的。他又说,他知道一桩可怕的袭击即将发生,又说有人要刺杀女王,总之什么样的借口都能被他说出来。

  令人遗憾的是,这里的狱卒早就习惯了犯人在临死前的胡言乱语,根本不信,连眼神懒得给他一个,他所祈祷的无论哪一种奇迹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一早,在色彩斑斓的迷雾尚未消散之前,他就被带了出来。两个狱卒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臂,几乎是夹着他往前走。

  监狱长之前曾经向南丁格尔女士介绍过死亡之路——从这座监狱的最底层走出去,就能走到监狱后方的一个大广场。这个广场上搭建了一个半永久性的绞形架,每当有人要被处以绞刑的时候就会贴出公告,(偶尔报纸上也会有刊登)毕竟此时绞刑还是一种威慑性的表演,虽然它对人类的道德并没有什么帮助,但在这个缺乏娱乐的时代,还是有挺多人愿意花上一点儿小钱来观赏一个人怎么被夺走生命的——这种行为不会受到责备,一些父亲还会带着他们的孩子来看,作为一种教育手段。

  这也是监狱的牟利渠道之一。

  走过,或者说被拽过那一段不算短的路,普尔弗马赫医生看见了光亮,可惜这些光亮并不会让他感到快乐,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们穿过了甬道,来到了广场上,几个守卫正在努力维持秩序,在这座广场上拥挤着大约有三四百名观众,他们个个翘首以待,脸上充满了期望,等到普尔弗马赫医生被拖到平台上,就有一个官员宣读了他的罪状,人们发出了惊讶的喟叹声,一些人马上想到了政治谋杀,这个设想很快就被传遍了人群,人人都煞有其事地点着头,面露愤慨之色,对这个外国凶手充满了鄙夷与愤怒,一些人打出了亵渎的手势,另外一些人则大声唾骂,还有人试图朝普尔弗马赫医生扔些什么,但被阻止了。

  宣读完罪状,官员退下,一个教士上前来为他祷告,戴着头套的刽子手剥掉了普尔弗马赫医生身上的外套,只允许他穿着马甲衬衫和长裤。普尔弗马赫医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此时他几乎无法思考,心中完全被恐惧充满了,他仰头看向那个已经打好结的绳圈——它在空中晃晃悠悠地摆动着,虽然还没套在他的脖子上,他却已感到窒息。

  刽子手粗鲁的推了他一把,逼迫他踏上窄小的台阶,整整五级台阶,普尔弗马赫医生磨磨蹭蹭的走了有好几分钟,底下人发出嘘声,认为这个凶手不但恶毒,而且怯懦,但无论怎么拖延,他也已经踏到了活板门上。刽子手开始将他的双手双脚捆紧,双手捆在身后,毕竟人类在被勒住脖子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伸出手去抓住绳圈,这样可就太难看了。还有双脚,双脚也要绑紧,免得他无法垂直的掉落下去——绞刑架可不怎么牢固,而一个人求生的时候力气会变得前所未有的大。

  当粗糙的绳圈套在了普尔弗马赫医生脖子上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将会如同走马灯般的在他眼前掠过,但没有,他只想到了一个有些可笑的问题。他曾经向他的学生们演示过被绞死的囚犯——他们的死并不痛苦,除非有人故意这么做。一般而言,他们都是因为长距离短时间的坠落中造成的颈椎骨折或脱位而快速死亡的——比起之前那种强制性的自缢,也就是相对应的“短距离坠落”,通过人体本身的重量而将绳圈收紧导致窒息而死,这种死法说起来并不残忍,甚至称得上人道,但再人道又怎么样,最终的结果并不会改变。

  他的回忆戛然而止。刽子手一下子就拉动机关,打开了活板门,他的脚下伴随着碰的一声猛然悬空,整个人掉了下去,正如曾被他用来演示的罪犯,他可能痛苦了一瞬,但不会很久。

  好几分钟后,刽子手用一种古老的方法来测试罪犯的生死,那就是抄起一块烧红的烙铁,按着他的脚心。

  如果他没有立即跳起来,就代表他死了。

  人们心满意足的离去,普尔弗马赫医生的尸骨由他在伦敦认识的朋友南丁格女士予以收敛。无论是班森家族还是道格拉斯家族,似乎都没有将凶手挫骨扬灰的意思。按照他们的话来说,虽然他们依然痛恨这个凶手,但既然凶手已经付出了代价,他们也不会去亵渎一个已经忏悔过的死者。

  他的学生兼他的仆人接受了将他的棺木长途跋涉,千里迢迢运回普鲁士的委托,这个年轻人算是幸运的,他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被抓住,之后因为一些你我都知道的原因,他也没有被追索任何责任,还能带着他主人的尸体返回家乡。

  即便如此,他依然愁眉苦脸,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普尔弗马赫医生的家人说,他们曾经满怀雄心壮志,从普鲁士来到伦敦,以为能够大展身手,为自己博得一个前程——这种想法可不单是普尔弗马赫医生才有的。而现在呢,一切都完了,普尔弗马赫医生被作为一个罪犯处死,他的所有收入和器材都被没收,他身边的八十金镑,还是南丁格尔女士出于怜悯支付的报酬,用以他和普尔弗马赫医生的棺木返回普鲁士的费用。

  这笔钱当然不算是个小数目。但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想自己是没办法再成为某个医生的学徒了,不,应该说他无法成为任何一个人的学徒。他的父亲会对他失望至极,他还能做什么呢?难道去做杂工吗?又或者回到乡下做过农夫,他是见过这些人的,他不想成为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这些人就是双足站立的牛马,不管他去了农村还是留在城市都是一样——

  别忘了他是普尔弗马赫医生的学徒,他见过成百上千,遭受到职业病折磨的工人,也很清楚他们最大和最小的死亡年龄,说句实话,这个数字基本上是只有上下没有下限的,而回到乡村,经过圈地运动后,乡村也不再有有地农民了,所有农民都是被雇佣的,也就是被束缚在土地上的“农业工人”。

  但他现在有八十金镑,那么他可能有带着这笔钱离开吗?

  他木呆呆地待在舱房里看着他主人的棺木,他想起来了,这艘船是英国人给他找的,船长和船员都不太清楚他和棺木主人的身份,他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恶念。如果他扔下这座棺木自己逃走呢?等等,他甚至可以将普尔弗马赫医生的尸体翻出来,直接扔到海里,这具棺木也值不少钱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去关心,这所棺材里究竟有没有一个死人。

  他想到就干,马上离开舱房,用一个便士向一个水手换取了一柄羊角锤的使用权。

  他用羊角锤拔出了棺材上的钉子,然后将沉甸甸的棺盖推到一边。本来这种重体力活儿他是干不来的,但或许是肾上腺素或者是对钱财的渴望,他竟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他喘息着将棺盖推到了一边。

  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具生满了青紫色尸斑,面容扭曲的尸体,但叫他不敢再看的是,普尔弗马赫医生的面色甚至没有多少改变。人们常说——“他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似的”,普尔弗马赫医生也是如此,男仆,也是学生几乎不敢去看他的脸,他偏过头拉住普尔弗马赫医生的手臂,将它从棺材里搬出来。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不受控制地一阵阵的毛骨悚然。他当然接触过尸体,知道尸体在一段时间后会变得非常的僵硬和脆弱,还有沉重,现在沉重是有了,但他所接触到的皮肤居然依然有些弹性,关节也不是那么难以弯曲,他甚至感觉到普尔弗马赫医生的胸膛正在微微的起伏,从他口鼻中喷出的气流喷洒在他的后颈皮肤上,他想要安慰自己说,这是因为尸体内脏腐败后产生的气体,但还是忍不住在半途中就将普尔弗马赫医生扔在了地上。

  然后他就听到,倒在地上的尸体发出了一声悠长嘶哑的叹息。

第457章 倒霉的医生(20)

  普尔弗马赫医生首先感觉到的是难以言喻的轻盈感,他像是漂浮起来了,难道自己已经升上了天堂?他自然不是个好人,但也不是个坏人,他还在不久前拯救了可怜的母子三人,或许就是因为这份功德他才有幸摆脱了可怕的地狱,得以与天使和圣人并肩。

  他想象得很美好,但很快,眼前缭乱的光线和逐渐清晰起来的视野,以及接踵而至的惊呼声、碰撞声,还有在缓慢恢复的嗅觉中渐渐变得浓郁起来的海腥味和臭味,都让他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活着,还活在这个艰难而又危险的世间,他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手指麻木,四肢僵硬,他微微转动脑袋观望四周,希望能找到一个愿意帮助他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担心自己跌落的地方只是绞刑架的空心地台——供罪犯悬挂的地方,他可能因为刽子手的失误没有立即死亡。

  他们现在围拢过来,正要将他第二次送上刑台,万幸在微弱的光线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学生,他试图从喉咙里发出一些声音来,却没有成功,只能发出呵呵或者呼呼的古怪混声。他挪动面部肌肉,想要做出一个过来的表情示意,也没能成功。

  他只能这样直挺挺地半靠着船舱的舱壁上,和自己的学生兼带仆人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这对于一个死里逃生的人来说似乎非常短暂,因为普尔弗马赫医生还是不能说话,不能挪动,但对于一个已经起了坏心,并且付诸与实施的人来说,又是那样的漫长,一时间,普尔弗马赫医生的学徒脑袋里转过了不知道多少念头,他想过自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满怀欣喜的跑上去告诉他的主人和老师,他的朋友们已经把他从绞刑架上救了下来,现在他们正要返回哺鲁士。

  虽然此行没能获得任何东西,还损失巨大,但没关系,他老师的性命还在,头脑还在,他们一定能够再创出一片辉煌的新天地,但他就像是被人突然变成了木偶,和他的老师一样动弹不得,因为他也马上想到了,凭借着老师聪明的头脑,他会猜不出刚才自己的学生要对他做些什么吗?

  哪怕他知道老师是假死,但很显然,就算想要在旅行过程中撬开棺盖观察他的情况,也不应该现在就把他从棺材里弄出来,毕竟他们还在英国人的船上,然后联系之前和之后的情况——如果他真的心软了,那么最好的结果是,他回到普鲁士之后,被老师驱逐,结果和他设想过的,将老师的尸身安安稳稳地送回家后要面对的并无不同;最坏的结果。他们一落地老师就会指控他试图谋杀自己,医生在伦敦的时候,贵族们指证他要谋杀一个伯爵,他就得不明不白的含冤入狱。并且在几个好人还在竭力为他辩解的时候就被判有罪,他也实打实地接受了绞刑,并且差点死了。同样的,如果站在普鲁士的大地上,他若是指证他的学徒想要谋杀他,这个年轻人的结果和他也没什么区别,一样得死,无论他是有罪的还是无辜的。

  想到这里,年轻人的眼中就迸发出了危险的光芒。普尔弗马赫医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的喉头涌起一阵苦涩。在他入狱的时候,他的学生和仆人还在到处为他奔走,为他寻找能够帮他洗脱冤情的人。这个行为当然是有风险的,如果他是安然无恙的从监狱里走出来的话,他绝对要好好感谢他,即便无法把他当做亲生的儿子看待,也会全心全意的将他扶植成一个药剂师或是医生。对于他原先的小手艺商人出身来说,这算是一个了不得的阶级迁跃。

  但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正如他的学生所想,普尔弗马赫医生是个聪明人,他不但想到了学生的背叛,还猜到了原因,他的朋友们不但把他从绞刑架中救了出来,还有可能给了他学生一笔钱,叫他带着他的棺木横渡海峡,回到普鲁士,他们给可能给的太多了,或者说这笔钱原本就很可观。

  想想看,他为了到伦敦参加第一次世界博览会也耗尽了大半积蓄。现在虽然有了蒸汽机车,蒸汽轮船,但旅行尤其是跨国旅行还是一桩可以轻易叫人倾家荡产的事情。更不用说,他的学生还需要带着一具沉重的棺木,一路上搬运的费用,马车的费用以及雇人看守和打点的费用,在旅店住宿的费用积累起来就是一个可观的数字。

  但如果他的学生只是把他扔下海,等落了地,就把棺木卖掉,带着这笔钱远走高飞呢,他可以在某个城城镇里舒舒服服地作为一个小商人或是工匠活着,也有可能跑到意大利或是其他地方,凭借着之前的经验,继续为某个医生做杂工或学徒,说不定也有出头的机会。

  等到多年之后,他功成名就,谁还能来追究他没有将一个死人送回家乡的罪过呢?普尔弗马赫医生就像是一个标准的疟疾病人,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会儿充满希望,一会儿满心绝望。他想要尽力说服他的学生,甚至想好了应当如何说——他可以拿走所有的钱,他们可以在港口就分道扬镳,他不会去追究他的过失,毕竟他之前也给了自己很多帮助,但换过来,设身处地地想想,你会相信一个举手投足间就能对自己生杀予夺的人吗?

  他不会相信贵族的那套说辞,他的学生也不会相信他,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学生解开了脖颈上的丝巾,在他的脖子上打了个死结,然后插进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烟杆,插进丝巾后沿着顺时针的方向慢慢地搅紧。此时,普尔弗马赫医生居然还能苦中作乐地想到,没想到那么快,自己就要遭遇第二次绞刑,还是典型的西班牙绞刑,他的视线重新变得模糊起来。

  但他依然在抗争,他的手指努力撑着地面,想要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免得自身的体重反而成了学生的帮凶。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张脸。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死前的幻觉,这个人他完全不认得,难道是死神?死神并没有长着骷髅头。

  他就像是任何一个你在大街上经过时看到的绅士,留着胡须,五官端正,但肤色却是水手或者是海边的人才有的古铜色。他摘下礼帽的时候,灰白色的头发映着舱房油灯的一点微黄色。

  这个骤然出现在舱房里的人举起手来,轻轻地摆了摆,医生脖颈上的织布突然松了,断成两截,从普尔弗马赫医生胸前滑落,这个差点被自己的学生二次谋杀的可怜人张大了嘴巴贪婪地呼吸起来。

  他的呼吸声听起来就像是一扇残破的风箱,呼哧呼哧的还带着漏音,他感觉到有什么碰触他的嘴唇,是毒药吗?他实在想不出一个人如何能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死三次,他大胆的把它喝了下去。事实证明,他的冒险是正确的,一股暖流从他的胃囊里伸起,涌向四面八方。

  首先恢复的就是他的视力和思考能力,接着就是触感,然后就是吞咽和说话的能力,他感到过一阵相当短暂的疼痛,但随后就被热流抚平了,普尔弗马赫医生之前以前没有喝过圣水,但他知道这时世界上现有的人类药物绝对达不到这种效果。不管来人想要做什么,他确实救了自己。

  他坐起身来,碰到后面有一样沉甸甸的有温度的东西。

  医生转头看了一眼,是自己的学生,他昏迷了过去,但从表面上看不出一点伤痕。

  “谢谢,先生。”普尔弗马赫医生强作镇定的说道,“您救了我。”

  “我们之间就无需讲这些客套话了。”来人说道:“普尔弗马赫医生。”利维。当然是利维,他随手拉过舱房里仅有的一把椅子坐下,丝毫不考虑面前还有一个片刻前尚且奄奄一息的倒霉鬼。

  “我救了你两次,先生,”半恶魔毫无羞惭之色,理直气壮地说道,索要他应有的报酬。“我从绞刑架下救了你一次,对,不是你以为的那几个人,你以为他们能派什么用处?这关系到两个大家族的丑闻——又在这里救了你一次,作为回报……”

  普尔弗马赫医生咽了口唾沫,“我……我能给你什么呢?”灵魂?他不敢说。

  “你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我。”

  “秘闻?”说实话,比起医生他更喜欢研究电,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让一个恶魔满意的东西——这当然不会是个天使,他知道。

  “不,”利维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你知道的能有我们多吗?”如果知道,他也不至于那样贸贸然地上了伯爵的门:“我想知道你对电研究得如何了?”

  医生一阵恍惚,“什么?”他该赞扬这个恶魔真是努力上进,与日俱新吗?

  “快点,难道你此时还想要寒暄上一两个小时吗?”半恶魔不耐烦地催促道。天快亮了,水手很快就会起身,到时候他肯定会来敲这座舱房的门,毕竟要为这里的客人提供一日三餐,利维的视线扫过普尔弗马赫医生和他身后的学生,在船上,水手才是主宰乘客命运的人。他们之前对于要让一具棺木上船已经十分的不耐烦,完全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才勉强接受。

  “如果他们发现你竟然又活了,而你的学生又快死了,你猜他们会不会认为你是个恶魔或者是某个带来了不祥预兆的家伙,会不会把你和你的学生一起扔下船?别以为他们会害怕委托人的追责,海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如果说他们说遇到了风暴,风暴击穿了船舱,把你的棺木以及你的学生全都卷了出去,又愿意做出一定赔偿的话,就算是女王陛下到了也没办法说些什么。”

  这当然是种夸张的说法,但普尔弗马赫医生马上听出了其中的厉害。他虽然不怎么相信这个人(恶魔)搭救自己,居然只是为了他手中和脑子里的研究资料——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学者。不过普尔弗马赫医生终究还是那个普尔弗马赫医生,他的口才早就在无数商人、贵族和官员那里锻炼出来了。

  他马上说了有关于电皮带的种种,他说的很详细,真切,几乎没有任何保留,详细到了只要任何一个有点物理知识的人,听了就直接能够仿造出第二条电皮带,但等他口干舌燥地说完一大串话,对方却没有露出欢喜的表情。只是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只有这些了吗?”

  普尔弗马赫医生想说只有这些了,但他马上拦住了这个念头,“不,我还能够制造出更强的电流来。虽然只是一个巧合,并不建立在他丰厚的学识上,但既然是他的发现,他当然希望能够将这种发现变现,以及让他青史留名,何况他制造出来这个电流也确实危险,能够打死一头一百多磅的猪,当然也能打死一个一百多磅的人。”

  如果不是在监牢里无处可去,无计可施,他也不会急切切的说出来。但如果对方就是要这个——比起生命来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一五一十没有丝毫保留地说了,只恨现在手边没有现成的材料,不然他就可以立刻演示给自己的救命恩人看。

  利维确定他没有在说谎,脸上就浮现出来些许思考之色。他指了指棺材,“你还是先躺进去吧。”等普尔弗马赫医生重新躺回到棺木里,利维走向前去,一把扭断了学生的脖子。这个年轻人灵魂立刻就从身体里脱离了出来,就和所有的幽魂那样,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是茫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死了,他背负罪孽,毕竟他曾经想要谋杀一个人,但毕竟是未遂,这层罪孽在他的灵魂表面浮动着,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煤灰,然后他就看见了利维

  在幽魂的眼中,利维不再是那个普通人的模样,而是一只人立的野兽。他的眼睛散发着红光,尖锐的尾刺悬浮在空中蓄势待发,他才要发出尖叫,利维就甩动尾巴,一下就戳中了他的心脏,将他一把拽入了另一只手上放置的“煤块”,年轻人的灵魂还在“煤块”里挣扎嚎叫,半恶魔有随手一抛,仰面一口将“煤块”咬进了嘴里,咯嘣咯嘣地咬碎吞到肚子里。

  虽然他经过了伪装,但能够少一个多嘴饶舌的人,或是幽魂,才是最安全的。

  他甚至想过索性连普尔弗马赫医生也一起送到肚子里,但最后他还是改变了主意。因为他还是很难理解为什么普尔弗马赫医生所说的电就是天堂和地狱忌惮的东西——要说电能杀人,刀剑和子弹也能杀人啊,也没看上下两方这么同仇敌忾,或许变故在将来?那么留下这个人显然要利大于弊,谁知道他最后还能研究出来些什么呢。

  当然,今后他是不可能以普尔弗马赫的名字行走在外面了,但经过了生死大劫,还是两次的医生肯定不会在乎。

  舱房里的变动没人发觉,毕竟这个年轻人原本就深居险出,而他又携带着一具棺木,水手们都觉得他晦气。除了一日一天三次送餐的人之外,几乎没有人和他交谈。

  等到了码头,船长更是急不可待的把他赶下了船,搬运工人帮他将棺木送上了一旁的轻便马车,年轻人吩咐马车驶向最近的一个公共墓地(而不是教堂墓地),又叫来了掘墓工人,将死者草草下葬。

  除了棺木因为质地优良而让掘墓工人看了好几眼后(这个公共墓地是罪犯和妓女的墓地,他们很少能有这样好的棺材),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般没有遭到一点阻碍。

  至于那个年轻人在微微发抖,甚至流下了眼泪,在墓地中也非常常见,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恶魔释放的幻觉中,真正被埋葬的是普尔弗马赫医生的学生,而那个有着年轻人外表的则是普尔弗马赫医生。他满怀期待地横渡海峡去了英国,以为自己能够赚得盆满钵满,兼之荣誉满身,没想到却是这个结果。

  现在除了他的生命之外,他一无所有,连名字和过往,亲人和朋友都要被舍弃——利维已经和他谈论了一些有关法拉第以及麦克斯韦的故事,或许还有哥白尼与布鲁诺——普鲁士也有教会,他之前所想的,只要离开英国就能安然度日的可能性并不存在……

  “你还有你的发现和实验资料,想试试和一些与你志同道合的人待在一起继续你的研究吗?”

  医生面露错愕:“一起?研究?在哪儿?”

  “一个很不错的地方,除了有点冷之外。”

第458章 托法娜仙液(1)

  普尔弗马赫医生的到来和离去都没能在伦敦城内掀起什么波澜,他还是医生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认为他只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而当他被诬陷,被关押,被审判和处刑的时候,更多人冷眼旁观,漠然处之,班森伯爵也没法与曾经的政治新星巴麦尊子爵相比——除了有个好姓氏之外,这个人着实没什么可说的。

  虽然他“完美”地完成了其兄长交给他的任务,但为了这么一件哪怕用条狗也能完成的工作,自己却粗心大意地丧了命——这件事情在上层社会顿时成为了笑谈,他的兄长倒是得到了一些安慰,不管怎么说,他牺牲了一个弟弟。

  但据有心人说,那位主教大人还是很生气,因为他的荒诞行为——他当然是知道班森伯爵干了什么蠢事的——这不但意味着班森家族与道格拉斯家族的联姻彻底破裂(反正在这几十年里,这两个家族很难再联合了),他所遭受到的报复也导致了他们的弟弟必须舍弃在军队的大好前程,回来做继承人……

  不过为了两个家族的名誉,真正的内情也只有几个人知晓,利维不受隐瞒是因为他是个半恶魔,没有罪行能够逃过他的眼睛;弗雷德里克则是因为他是女王的耳目——道格拉斯家族曾经为四个君王摄政,你要说女王陛下对他们没有一点提防是不可能的;家族的族长以及嫡系——继承人和在宗教界或是政界已经有了一定权力和地位的成员也必须知道,以防他们的敌人将之当做武器而己方猝不及防,除了这些,几乎就没其他人了。

  然后少数人知道的就是班森伯爵是如何弄巧成拙的,之后,大多数人知道的就是班森伯爵是因为一场政治谋杀而死于电击,最后,那些连报纸也看不起的家伙们只能记得有个贵族因为试用了“新工具”而没了命——这种话题传来传去就不免带上了一些黄色成分,有人说他是因为太兴奋了,有人说他试用的工具弄破了他肠子,也有人说他是被妻子谋杀的,因为他背叛了他们之间的爱情与婚姻……

  嫉妒的丈夫和妻子从来就是风月剧场中最为盛行不衰的话题,这种话只会引起一场毫不在意的大笑以及更多有关于裙子和裤子里面的内容,就像是土豆泥上撒的盐,纯粹是为了提高胃口和兴致……

  “但一个女人如何能够杀死一个强壮的男人呢?”一个客人高声问道:“诸位,我见过班森伯爵,他强壮得就像是一头公牛。”

  “或是是等他睡着了……”一个妓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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