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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百川入海来
金庭道宫之中,钟道人站在玉台上,看着一封封呈送上来的报书,其中大多数是关于训天道章的。
崇廷执现在正闭门思过,而他则借了两仪梭给前者,也是罚去了五年功俸,并且罚闭门三月。
也就是说,这三个月之中他只能坐视廷上局面变化,却无法插手其中。
这时又一封报书自外飞入进来,他接来打开之后,脸色微微一变,“晁焕出去了守正宫?”
他伸手抚须,结合训天道章这一事看来,这应当是玄廷的意思,但是这也未必不是其人自己的意愿。
他又想起此前风、高、施三人拜访的守正一事,不由深思了起来,许久之后,他忖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他一挥袖,清气飘散,远处大玉璧之上一阵光芒闪烁。
过了一会儿,一道虚虚人影在上面显现出来,正是那长孙道人,向他问道:“何事?”
钟道人道:“长孙道兄,那位张守正此番立造玄法道章,令我辈错失扶持造物之机,着实遗憾,不过我辈寿比天地,也不是输不起,这次不成,下次再作尝试便可,只是眼前有一件事更为关键。”
他神情严肃道:“据崇某所知,这‘训天道章’不但能使天下玄修为之勾连,亦可能将浑章修士一并牵扯入内,而我辈却被拒之门外,长久下去,玄浑两道定会走近,这必令廷上平衡失序。”
长孙道人语声冷漠道:“你待如何做?”
钟道人肃然道:“钟某有一思量,当年正清一脉,因为废玄兴真一事,被玄廷驱逐了出去,而今三百余年过去,其被流放在外,已然受足惩罚,我或迎回正清归于廷上,如此便可制衡玄浑二道!”
同一时刻,张御站在殿上翻看着明周道人方才送来的呈书。
这是天夏玉京的几位大摄通过玄廷呈递上来的,希望他能对玄修彼此之间的交流沟通加上一些约束,并在后面列了一些律条。
他通篇看下来,见这些律条也算是有理有据,并非刻意针对玄修,这里面显然也有修道人的参与
他略做思考,心光一落,修改了几个细小的地方,而后递还给了明周道人,道:“明周道友,你把这这些文书送去来处,若下面有什么异议,可再来寻我。”
明周道人接了过去,打一个稽首,身影一虚,便即消失不见。
过去没有多久,明周道人又再次出现在守正宫中,向张御禀道:“守正,几位大摄已是看过,皆是同意,就按此约定立规序。”
张御点首道:“那便如此,你告诉几位大摄,我下来会照此对运使道章之人加以约束的。”
明周道人稽首道:“明周会如实传话。”
张御待他走后,对身边的白果小道童道:“白果,我下来待要闭关修持,日常约束之事便交由你看顾了。”
白果是以他之精血蕴养出来的,他在成道之时白果也是同样得了莫大好处,已是不能单纯当知见真灵来看。只要他意念引入,他所能见得自也让白果见到该见到,若是有何不妥,白果自能通传他。
白果乖巧言道:“是,我会帮先生看好的。”
奎宿,乙未天城,军署正堂。
洪原秋坐在案后,身后站着两名亲信文吏,而堂下则是坐着包括师延辛在内的数位玄修,还有十余名军署军校。
此刻所有人都是神情严肃,同时眼中又带着一分期待。
这时一名军卒走了进来,对着座上一抱拳,道:“署主,准备好了。”
洪原秋对一点头,表示知晓了,待那军卒也便退了下去,他则站起来,对着师延辛等人一拱手,道:“师玄修,几位玄修,稍候便拜托几位了。”
师延辛和背后几位玄修也是站了起来,对他还有一礼。
洪原秋未再多言,转头看向摆在不远处一座时晷,在等了一会儿之后,时晷发出一声清鸣。
在场所有玄修看向自己了的大道之章,其中一人看着上面浮现出来的一行行字迹,报言道:“青部三十六星报传,驻地如常,皆安好。”
又一个玄修报告道:“白部三十八星传报,驻地如常,皆安好。”
“赤部三十二星传报,驻地如常,皆安好。”
“紫部四十二星传报……”
只不过十来个呼吸之间,奎宿治下一百六十余地星皆是传来报讯,将地星之上状况报至奎宿总署。
实际上,这一百六十余星里,大部分都是荒星,有的地方只是驻扎了一支百人不到的驻军。
这些地方由于太过偏远,就算被幽城和上宸天之人占据,奎宿以往也要过一段时间才是知晓。
但从眼下开始,就与过去再也不同了。
现在每一驻地之上都是派驻有二至五名玄修,任何一处发生问题,都可以直接传递到奎宿主星之上,或是直接给随时在虚空之中巡游的舰队发讯求援,以往那种处处漏洞,处处皆需防备的被动局面再也不会出现了。
可这同时也带来的一个问题。
军署现在对玄修的需求却是前所有的迫切,哪怕才是蕴养出心光的弟子他们也不嫌弃,立刻招揽过来,就算无法安排到地星之外,各洲之间也需要这些人作以维系,这般有什么命令可以第一时间贯彻下去。
可前番推行造物军衣和药油的时候,军中上下都认为玄修作用已经不那么大了。
特别是一些激进军士认为,此辈能做得军卒一样能做,在有一些心人的暗中推动之下,前段时日这等言论也是越来越多,以至于不少玄修一气离开了奎宿。
可谁知这才过去没有多久,事情却是出现了一个极大反转,训天道章的出现,玄修的作用一下提升了无可取代的高度之上,那些之前宣扬玄修无用之人这些时日却是再也不吭声了。
洪原秋身边的亲信文吏道:“署主,而今各宿军署都在招收玄修,奎宿这里便能争过他们,也多不了多少人。”
洪原秋想了想,道:“设法从内层招揽吧,把意思传出去,我会想办法给他们提供各种修道资粮,何况,他们不也是需要功数么?外层有的是邪神外修,要有多少有多少。”
师延辛这时道:“如此还是不够的。”
洪原秋对他的意见很看重,认真问道:“师玄修不知可有高见?”
师延辛道:“洪署主可在奎宿之上建立学宫,在此吸纳学子,并请玄修同道在此传授玄法,如此必这些弟子学成之后便可为奎宿所用。”
洪原秋皱眉道:“可外层多是虚空外邪,便立了学宫,除了少数英才,都是难以长久在此修持的。”
师延辛道:“可以把学宫摆在天城之中,这般可受玄尊伟力庇佑,便无需再畏惧外邪。”
奎宿镇守戴玄尊离去后,玄廷又派遣了一位玄尊到此,这一位乃是一位真修,不过其人倒是比戴玄尊好说话,愿意如以往的余玄尊一般遮护天城上下。
洪原秋仔细一想,却是有些心动,这件事确实是容易做成的,只是这里面还有些别的牵扯。他想了想,道:“师玄修,多谢你这番建言,容我再思虑一二。”
西穹天虚空深处,某座幽城之中,一个两目微赤,十来岁小童模样的道人坐在城内崖台之上,此刻他在观看着一场盛剧。
他乃是玄廷逃脱出去的原东穹天镇守甘柏,龙淮被擒之后,他当时察觉到情形不对后,却半分也没有犹豫,立时以正身遁逃,直接投奔到了幽城这里。
毕竟他也是一个玄尊,幽城方面对他也颇是礼遇,还将一座幽城交托给了他作为临时道场。
但凡浑章修士,因为沾染了大混沌的缘故,纵然心神守持住了,可或多或少都会放大某一方面的喜好或者脾性,在玄廷他尚有规矩拘束,到了这里无人压制,却是完全放开了自我。
这盛剧讲述一个贫苦少年因机缘踏上了求仙之人,后过了神仙考验,得了一枚仙丹,成就了仙人的故事。
甘柏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可看到这里,却是不痛快了,骂道:“这小子吃颗药就能成仙,凭什么啊?我都摊不上这等好事,简直是瞎编!”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弟子自崖下乘云而来,将一枚玉符往上一递,道:“玄尊,东西拿到了。”
甘柏眼中一亮,伸手一招,将那玉符摄到了手里,小脸之上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道:“都说这训天道章有些意思,让我来看看……”
张御当初是通过各洲宿的玄柱,将训天道章传于诸多玄修乃至浑修处的,当时那些修士可以选择拒绝,也可以选择接纳。
当初颇有一些人表示绝对不会接受来历不明章法,只是这些人转过头又把话给吃了回去。
而幽城和上宸天的玄修想要获得道章,只能让埋伏在天夏的耳目设法以玄玉将之拓印下来,再是想办法送到外间,当中自是拖延了不少时日。
甘柏一点那玉符,这东西倏尔化作一滩玉屑落下。
而他这时往大道浑章之上一看,见那里多了一个闪烁着微光的章印,下面则有一个“玄门”之印,他得意一笑,起意轻轻一触,顿便感觉自己被一阵光幕包围。
只这时他立刻察觉到,有几个实力不亚于自己的人也是把意念投入了此间,他嘀咕了几声,不敢太过露头,只能在下层到处游逛翻看着。
当看到那些修士写在那里的评语批言时,他满脸鄙夷不屑,心道:“让老祖来教教你们,什么才是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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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功高即是理
甘柏正准备上前狠批几句,可随即发现,若是在此留语,那必需有一个代表自身的符印在此,要什么都不管,那就可能映照出自身本名。
这当然是不成的,下面的后辈不认识自己,但上面那些人可是认得他的,他可不想一上来就暴露,那岂不是太没面子?
此时他想到那个盛剧之中那小子所吃的仙丹是以仙桃炼化,唔了一声,便就取了一个“桃实”的名字。
随即他便开始对那些章印章法下面的留语一一开始驳斥,他也没有什么固定目标,逮到什么批什么,逐条骂了下来,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当然,他也不敢写的太过分,尽量往浅显里说,可他毕竟是玄尊道业,眼界及和道法的理解不是寻常修士可比,总能是说到点上。
那些被批驳之人很快寻到了他,个个都是十分恭敬的对他加以感谢。
这些人也不是傻子,若是寻常有人挑刺,他们总能还几句回去,可这位句句真知灼见,每每都是戳中要害,令他们不服都不行,俱是猜测这当是一位修道前辈,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敢明着对抗,唯有送上好话。
甘柏开始得人奉承,倒还有些得意,可很快就无趣起来,因为这些人中居然没有一个人与他争辩的,这让他很不开心。
在转了一圈后,他惊讶发现有这里居然有人在讲道,顿便来了兴趣。他寻个某个符印起意念一触,面前光幕一变,随即便听的有一声声宣讲之声传来。
他听了几句,一时倒是无话可说,不是说他找不出错处,而是对方讲的东西在他看来太浅显了,太浅显的东西反而没什么好批评的,可就算如此,他发现在此听道的人着实有不少,不觉心生鄙夷,暗道如今的后辈真是大不如前了。
他自这处退了出来,见是符印上面可以留语评点,冷笑一声,留下一句:“台上台下皆朽木,不若我来照书读”。
因这里讲道传法的着实有不少,他转头又随意挑选了一个进去,只是听了几句之后,小脸之上不觉露出厌恶之色。
这个倒是比方才那人强多了,并不照本宣科,也不说什么大而化之的东西,说得东西都很切合实际,只是此人言语平淡,毫无平仄顿挫,让着让人着实厌烦。
他立刻便自里退了出来,留下一句:“言语无味,定然平日少放盐”。
批完之后,他目光一扫,见光幕之上有一个符印尤为亮眼,他哼了一声,起意一触,面前光幕顿时一换。
只是到得这里面时,却发现宣讲之人未至,不过听道之人倒是有不少,光幕之上那些符印也一个个在增多。
他可没耐心等下去,正待离开,可这时听得耳边有人声传出道:“在下是此间述记,名唤何礼,这位道友也是慕名来听班先生讲道的么?”
甘柏心中不屑,什么人也配给老祖我讲道?
他道:“这姓班的是谁?”
何礼听到他似不认识班岚,且言语中还有些不客气,倒也不以为意,修道人么,脾气古怪的多是,要是辈分再高些,有此表现也实属平常。
当下耐着性子回言道:“这位班先生乃是名师门下,修持精深,若是有什么道法道理的领悟,又或是得了什么上好章印,从不敝帚自珍,皆愿意拿出来我辈分享。”
甘柏听他如此说,倒是有些兴趣了,没再急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