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迟呼出一口气,道:“是师弟的手稿。”
“当年弟子们不知道大考了多少次,这是他唯一一次不在末尾,也是他唯一一次被夫子认为可堪得道,在那一次能和颜渊子路并肩的时候了……或许,对那孩子有用。”
面容略有些枯瘦,但是双目明亮的少年儒生回到住处。
松了口气,活动了下身体,躺在床上,整个人是懒散松懈的,看着外面的蓝天和鸟儿,他呆呆地走神,最后呢喃道:“我所想的,真的是错误的吗?”
“大雁啊,大雁,我什么时候也能像是你一样知道自己的方向。”
“南来北往,不会出错呢?”
这个心中忧伤,思绪涌动的少年一直等到外面都黑了下来。
肚皮饿的咕噜咕噜,才记起爬起来看老师给的竹简,一边看一边啃干粮,展开竹简,只是扫了几眼,动作骤然凝滞,而在后世,在幽暗灯光下,老者同样辨认这,那一行行文字,呢喃低语:
《礼记·儒行》
“儒有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
“儒有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辱也!”
“儒有忠信以为甲胄,礼义以为干橹!”
“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
“儒有不陨获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不慁君王,不累长上,不闵有司……”
老人呢喃,而在两千多年的时候,那少年儒生眼睛越来越大,身躯颤抖。
最终那跨越岁月的低语,就仿佛是当年那已然老迈的夫子,看到弟子堂皇道出这样的话时候眼底的光一样——那时捧着竹简的黝黑少年眼里散发出的,是一脉相承的光,夫子死去,而那光不曾熄灭,不曾,而是通过文字,留在他的眼底。
他声音越来越大,越发地气血澎湃,越发地思路清晰,直到最后,大声道出了最后的一段话。
“故曰,儒侠!”
这捧着竹简的少年连干粮都忘记吃,仿佛顿悟一般滞住。
在过去,曾经的年迈夫子看着说出这番话的刚直弟子,仿佛看到天下最灿烂的宝玉,曾经前所未有地畅快大笑着,道:“那么,我且问你啊,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将你这一身不臣天子,不事诸侯的傲骨和才华放出来呢?”
少年御者难得拿到诸师兄弟的第一,洋洋得意,手中持鞭。
堂皇道:“若有山河一统之人,我辈自然助之。”
而在春秋年间,黝黑少年捧着这泛着枯黄之意的竹简,怔怔失神,最终呢喃着那一句句话语,可杀不可辱,不求富贵,不臣天子,直到耳畔传来了老师的话语:“翟!翟!”
“墨翟!你还好吗?!”
直到最后大喊一声话语,黝黑少年才反应过来,看到老师的担忧目光,低声道:“我还好,老师……”摇了摇头,仍旧觉得心胸澎湃,仿佛一直苦思冥想的东西终于要喷薄而出,仿佛以它山之石攻玉,前方已经坦途。
憨直沉静的夫子樊迟抚着他的头,低语着叹息:
“我还是无法教导好你啊,无法解答你的疑惑。”
黝黑少年用力摇了摇头。
握着竹简的手更加用力,他们一并走出这里,迎着光越走越远,最终那樊迟夫子真的无法再教导那面容黧黑的少年,他自叹着我不再是你的老师,放那少年回归天地之间,而少年也和儒家敌对,重新开辟了新的道路。
但是啊,年轻的樊迟曾经问过夫子,什么是仁呢?
夫子告诉他,爱是仁。
故而——
《墨子·经说下》——仁,仁爱也!
文脉是不会被斩断的。
窗外汽车驶过道路,风吹过红尘。
现代的老人从笔记里翻出了最初的记录,看到了那一卷‘记’的记录,轻轻念出了写下这一段文字真正的人,也是那个作为夫子御者,蒙受教导,仿佛南山之竹的弟子唯一留下的文字,低语道:
“渊……”
第0588章 关于新朋友给你认识下
“渊……”
董越峰呆呆地看着那个古朴的文字。
一片安静里面,只有白泽的鼾声不断地响起。
老人扶了扶额角,自然而然地想着道:“……是复圣颜渊么?”
“那位克己复礼的仁者?”
“他居然也有这样……这样……”
老人语塞,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些文字里面流露出的豪迈和刚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这些文字,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那个博物馆主,最后声音顿了顿,古怪道:
“也有这样坦诚和刚直的一面么?”
“看来一些刻板的印象也不能尽信啊,颜渊也一直没有出仕,安贫乐道,似乎也能对的上,不过,温和儒雅如他,会说出‘可杀而不可辱,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这样的话吗?”
“这,这也太……”
老人叹息一声:“这话也太直愣愣的了啊。”
“几乎能和卫馆主比比头铁了。”
……
撑天之神重恢复了人类的形态,只是祂的心情很难说是有多好,寻常的人族,兽族,哪怕是神都无法伤害到他,因为祂是足以负担苍天概念的神灵,但是现在,九黎加以天诛级别的破坏力,真正对他造成创伤。
哪怕是恢复人类形态。
他的右臂仍旧是空空荡荡,去演神雕侠侣完全不需要化妆。
此刻愤怒,痛苦的撑天之神神色呆滞,面无表情。
但是导致他面无表情心情复杂的可不是战败的原因。
而是因为,祂周围围绕着一堆山海昆仑妖兽化形的人。
火锅热气腾腾地翻滚着,里面各色的食物,羊肉片,鸭血,还有蔬菜翻滚着,石夷面不改色地坐下来,然后轻描淡写地取出一份火锅扯面下到了锅子里。
手艺几乎纯熟到让旁边的服务员小哥惊叹的地步。
重低下头,看着石夷:“你带我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不想来?”
石夷言简意赅:“那你现在还能打吗?”
重沉默,摇了摇头。
石夷疑惑道:“那你不能打,要去哭吗?”
重愤怒。
“当然不会!”
石夷伸出筷子夹着毛肚在汤里泡着,冷静且理智地道:
“那你既不能打,又不去哭,为什么不来吃东西?”
重:“……”
我竟然无法反驳。
旁边喝大了的举父大着舌头道:“老石,你小心,毛肚可是涮七秒钟就可以了,要不然火候过了就太老了。”
石夷扶了扶墨镜:“时间上,我从不会出错。”
而重面无表情地坐下来。
片刻后,身上多处了一个写着‘海岸捞’三个字的围裙。
断了的右臂上还被贴心地扎了一个蝴蝶结。
石夷点了点头,沉默了三秒钟,转过头去,肩膀抽动了下。
而后剧烈抽动了下。
转过头,面不改色,认真道:
“很适合你。”
重恶狠狠地把沾满了麻酱的肉片塞到嘴里,似乎是美食的功劳,脸上的表情似乎没有那么僵硬暴戾了,多少好了些,当年跟着颛顼也吃了不少人族的美食,谁说搞事情的人就只知道搞事情另外背地里冷笑了。
该吃还是要吃,渴了也得喝水,说句俗气的话。
就是各种武侠剧里面狂拽酷炫吊炸天的邪魔大反派。
你就是图谋天下,你拉屎还是得擦,有本事你别用纸。
重道:“无论如何,多谢你救我,还把你的工资卡扔了。”
“我欠你一个人情。”
石夷回答道:“好,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我刚好有东西想要。”
“什么?”
“女娲造人的黏土,还有剩吗?毕竟你也算是扛着天,女娲当年给过你一些当做报酬的吧?”
纵然女娲造人之黏土的价值极高,但是重毫不犹豫地点头。
“还剩下一部分。”
石夷点了点头。
重仍旧缓声道:
“毕竟,是我导致你主动放弃了你在人间游历得到的酬劳。”
石夷面容平静:“没关系。”
这一问一答,极为冷淡而又果决。
无论是石夷,还是说重都似乎是不曾在这个时候给神灵丢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