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他最后不甘的时候,心脏突然溢散出了一丝丝奇异的清气,这清气让他的心脏似乎愈合了些,而后加快跳动,渊自昏迷中苏醒过来,捂着心脏,不甘心地自尸体当中爬了出来,他踉踉跄跄着往外离去,他很清楚,他需要疗养。
心脏中的清气缓缓消散,就像是发现他不是自己主人的神兵一样。
神物自晦,若不是认可的主人,根本无法动用。
伴随着心脏跳动越来越慢,渊眼前逐渐黑暗下去,最终倒下。
……
不知过去多久,渊才缓缓睁开眼睛,苏醒过来。
他感觉到咽喉火辣辣地痛。
“水……”
他低声呢喃,一个瓷碗放在他的唇上,他大口吞咽着那清凉的液体,最后支撑着道谢,却看到一双熟悉的,澄澈如长风的黑色双瞳,微微怔住。
“咳咳……是你?”
“珏先前察觉到了熟悉故人的气息,所以回来寻找,只可惜,那气息在途中就断绝了,终究是没能够找到,不过倒是遇到了将军你,见到你身受重伤,便带来疗伤,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雍容的女子微笑解释。
渊看着旁边安静的小姑娘,郑重道谢。
顿了顿,问道:
“没能找到你的故人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
渊叹息道:“可惜。”
这几位女子很快就要离去,而渊也发现,似乎是因为心脏受到了致命伤的缘故,他自身气力和实力几乎大损,离去的哪天,那位雍容女子注视着他,叹道:
“将军本来是要死的,就算是机缘巧合之下,活了下来,也不过是四五年的寿命了。”
“但是要注意,这些年,不要再妄动兵戈,否则……”
渊问道:“否则会死吗?”
那位雍容女子摇了摇头,带着一丝神秘莫测的意味,微笑答道:“不会,但是煞气累积,将军的来生,必然天生亏损,根基破碎,终其一生都无法在修行上攀抵高峰,更会被病痛缠身,无法痊愈。”
渊放声大笑道:“大丈夫死亦不惧,岂怕什么病痛?”
“更何况,来生之说,不过虚妄,我却不信。”
女子只是微笑不言。
最后分别的时候,渊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半跪下来,以好和她对视,问道:
“你的名字叫什么?”
“珏,双玉为珏。”
“珏。”
大秦锐士渊道:“谢谢你救我一命,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现在没有办法回报你,但是我一定会有所报答。”想了想,他用此刻即便伤势平复,仍旧还有些颤抖的手掌伸入衣领,拽下一个坠子,上面串着母亲最后的遗物,那枚扳指。
渊出神地看着这最后的遗物。
将这扳指自中间分成两半。
然后一只手拉着珏的手,将其中一半带绳索的坠子放到小姑娘手心,微笑道:
“这是现在对我最重要的东西。”
“现在给你,我叫渊,和你做一个约定,有朝一日,当你有危险的时候,只要我还活着,无论间隔有多遥远,我都一定会全力赶过去,救下你,这是大秦之约,必然不会违反!”
他咬破手指,施展了最核心也最简单的契约术式。
小姑娘收下了这对于渊来说,最后重要的东西。
而在他伤势养好之后,他背负着断剑,前往了刘邦的麾下,刘邦正头疼于手下没有可用之人,即便是重创的渊,仍旧受到了他的接待和欢迎,而第一战,是对抗身为雍王的章邯。
在废丘之战,章邯看到了曾经的少年好友。
那一战,章邯最终没有了投降的心思,也再无脸面面对好友和那尸骸累累的二十余万同袍,当日发生的事情,他确实事先不知道,但是之后接受了项羽的招揽,也是事实,是以,于城破之时自尽而亡。
伴随着征战,渊的身体也越来越差,鬓角甚至于有了白发。
若是从气息看,那几乎是一介平凡老农,而非是大秦最后的锐士。
于渊眼中,始皇帝四十五年的时候。
根据黑冰台锐士的手段,以及张良,陈平,韩信之计策,韩信结阵,驱赶霸王,而此刻气机已然萎靡,不复曾经年少勇武的渊,化身老农,将曾经焚烧咸阳,坑杀秦军,不可一世的霸王,引导向了末路。
最后他向刘邦讨来了霸王枪。
张良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果真要走?”
“你我年少相识,而今功成名就,你一走,就又有一个熟悉之人不见了,何况,你的身子,还能支撑多久,十天,还是一月?亦或者三月,最后都要折腾自己吗?”
鬓角发白的渊望着远处,道:
“东海之外,多有异兽,又和我有仇,我远不如当日修为,再加上项羽所留的煞气伤势,时日无多,或许,会死在东海上吧,也或许,连东海都无法抵达,就要死在路上。”
“但是这并不是我不去做的理由。”
“此仇,必报!!!”
他声音顿了顿,自嘲道:“只是可惜,无法守诺了。”
张良怔了怔,看到身穿黑衣,双鬓半白的锐士转过身,骑着战马,拍马而去,他仰脖饮酒,嗓音沙哑而沧桑,拍击着剑鞘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苍凉的战歌声渐渐远去,是从现实,还是从这个时代上,却也不得而知,张良听得出神,摇了摇头,叹道:“好一首秦风。”
“往后怕是听不到咯。”
转过身,迈步离去。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渊,后来啊,连秦风都很少听到。
当年老的留侯回忆过往的时候,突而自回忆中惊醒,奔走追逐着从长安走过的孩童们,口中高歌着另外的曲调,这是另外的传说,是另一个时代和传承,将记忆中秦风的曲调冲击地斑驳褪色。
他拍击着膝盖,轻声哼唱。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第0177章 万物之逆旅,百代之过客
记忆的恢复就像是传说中的黄粱一梦,曾经漫长的岁月,此刻想起,竟然如同一场幻梦,云烟消散,不过转瞬而已,在现代城市的小院落里,两位老人只是看到那模样年轻的博物馆住持剑恍惚了下,便没有了其他的异状。
周姓老者忍不住道:“三个,我只知道属镂剑曾杀死过伍子胥和文种,这第三个死在这剑下的,又是谁?”
卫渊答道:“是赵高。”
他将剑放下,回答道:“秦朝的中车府令,二世时期的丞相,最后就是握着这徐夫人剑去了斋宫,而后死在了属镂剑下。”
老道士和周姓老者都诧异。
周介夫挠了挠胡渣子,道:“这个说法倒是有些,额,有些新奇。”
“以前那些史书里也没说过赵高是拿着徐夫人剑进的斋宫,也没提子婴是用属镂剑杀死的赵高啊。”
卫渊随意回答道:“很简单,以赵高的奸诈心机,他怎么可能会自己手无兵器去见子婴?他本来就是想要把子婴引诱到宗庙里杀了,好投降诸侯,现在不过是把地方换了换,从宗庙里杀,变成在斋宫杀。”
“从赵高的立场来看,没什么不同。”
“而若要杀秦王,所选择的兵器并没有多少,其中燕太子丹苦心求来的徐夫人剑,无疑是最好的一类,杀伤性足够,又足够隐蔽,毕竟秦汉之年的风气,赵高多少还在意些脸面。”
周介夫怔了下,道:“这样倒也是合理。”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卫渊,道:“不过这事情没有记载在史书上,连野史上都没提了一句,卫渊馆主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是我亲身经历过的。
子婴,赵高,韩谈,一个个,都曾经鲜活的人,他们打马从我眼前经过,与我为敌,与我为友,或者萍水相逢,然后各自奔向远处。
看来子婴信守契约,没有将那件事情流传下来。
天空中飞机飞过,声音有些低沉沉闷,像是来自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夏末的沉闷天气里,绿叶都有些无精打采,外面的小道上,有孩子举着冰棍撒欢地跑过。
而年轻的博物馆主回过神来,微笑道:
“只是偶尔听说过这种说法。”
“可能只是传闻,也可能是后人的臆想猜测。”
“姑且当一个故事听听就是了。”
周介夫恍然,以为这是年轻人想要证明自己有学识才说了个谁都不知道的传闻,结果被捅破了,不大好下场,他也没有再提,只是颇为赞同地附和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徐夫人剑这种弑君之剑,和属镂这样的诛臣之剑,在秦末的斋宫里一场比斗,倒确实是很有那种传说故事的味道了,要是编成话本之类的,应该也能挣上一笔。”
卫渊笑道:“可能我就是从哪里听了段评书,然后记下来了。”
他把属缕剑放下。
长剑在鞘中低鸣,其音肃杀清越。
老道士突得询问道:“卫馆主,似乎很熟悉这一把剑。”
“刚刚我看到你握住剑的时候,这把剑都像是活过来了似的,倒是一点都不像是古物了。”
卫渊笑着道:“我毕竟开了家博物馆,对这些古物多少有点心得。”
周介夫满脸羡慕,啧啧称赞,显然他也想要有这种法子。
几人揭过了这个话题,又聊了一会儿,卫渊就主动告辞了,老道士还有事得在这儿待一会儿,说让张浩过来接,卫渊摆了摆手道:“也不用麻烦了,路也不算太远,走走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