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着老道人拱手一礼。
张若素坐在青石之上,微微颔首。
看着那倒映着天光云海的海面,嘴角抽了抽。
不是,我只是随便一扯,你们怎么真的说出这么多头头是道的?
可恶啊,我也很着急啊!
卫渊你个臭小子,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现在都已经过去一个半甲子还要多了,你到底是要让我们等多久啊!
张若素咬牙切齿。
老夫已经忍不住想要去林守颐那个臭老头面前装逼了。
和他勾肩搭背,告诉他你拜八仙是吧,你拜的就是我哦。
来来来,这个,吕纯阳,这个,韩湘子,还有这个,多少小道士年少时候的梦中情人何仙姑哎,是真人,真的哦,厉不厉害,惊不惊喜?然后看着那老家伙一脸呆滞住的模样哈哈大笑,反过来给他灌速效救心丸泡的酒!
老夫已经迫不及待了!
你不要再让我等!
那边的铁拐李和汉钟离也在喝酒,铁拐李倒是看得很开,毕竟是曾经蒙受过老子亲自教导的道人,心态和心境上倒是从容不迫,虽然从容不迫,却也有时颇为羡慕其余人的纵情逍遥,喝一口浊酒,忽而问道:
“我们先前不断下山,阻拦元军暴行,我记得之后你去救人,有个村子遭了蝗灾,那些孩子如何了?”
汉钟离叹息道:“世间残暴,麻木不仁,盗匪四起,又有蝗灾瘟疫,元朝平定天下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就又是大厦将倾之局,恐怕又要几多杀戮,现在的中原大地,几乎已经不知道华夏衣冠了啊。”
在场八仙都是当年华夏盛世出身,此刻都缄默下来。
汉钟离道:“至于那些孩子,不是修行的根骨,也不能再受奔波之苦,我将他们都安置好了。”
“大多还有亲戚,唯独一个,家中好几口人,死得只剩下他和自己的二哥,二哥自有家室,二嫂又不愿意拉着这个孩子,我便给他安置到了一处寺庙里面。”
“那孩子自嘲说自己已经无家无室,问过我的名号,竟然也不知道了。”
“那和尚问他出身如何,他只说自己的濠州钟离之地的人。”
铁拐李道:“以你的名字,作为他的家乡吗?”
“是个好孩子啊。”
“是啊,可惜我之前去,那寺庙竟也已经因为灾年连连,遣散了太多的弟子,那孩子,已经流离失所了。”
铁拐李神色复杂,询问道:“姓什么?”
“或许我还可以算一算。”
汉钟离正要开口。
哗啦——
忽而东海之上,波涛四起,轰隆隆的元气奔走四散,引得一个个巨大的旋涡出现,就连张若素的鱼儿都被惊走,八仙猛地起身,双目之中,精光流转,看着这前方异相,一道金色流光落下,化作了一道人之影,淡淡道:
“因果已现,八仙当至。”
“可以横渡东海。”
张若素起身,身上出现锋锐之气,朗声道:
“时机已到了!”
“诸位,岁月如海,你我同修,当横渡之!”
与此同时——
遥远地方的第一座道观里面,已经快要百岁的张三丰拉着一个孩子的手走到了师父的面前,他难得回一次山,看着那和百年前近乎于没有丝毫变化的黑衣道人,寒暄了片刻后,道:
“老师,这是我在山下找到的孩子。”
“他无家无室,孤苦伶仃,现在天下又有大乱的迹象了,弟子想要将他收回山来,就像是当年义父收我一般,也把张姓交给他,弟子已经百岁了,可能过几年就会死去,到时候就由他来照顾您了。”
那孩子抬起头来。
旁边看上去仍旧年轻的百岁道人拉着他的手,朝着他温和笑了下。
那只手温暖而干燥,让他整个人的身子都暖和起来似的,心中的担忧和恐惧一下就消失不见,变得安宁下来,然后下意识地反握了这一只手,他流离失所的时候,正是这个道人将他救下来。
给他干净的衣服,让他吃饱饭。
他想要学武,就教他武功,夜里颤抖着惊醒,能够看到道人就在不远处打坐,旁边灯火明亮,仍旧照亮他的世界。
这样纷乱世道里面的一点温暖,在他黑暗的人生里面留下了很大的痕迹。
让他一直到了很远很远之后,哪怕是和这个道人渐行渐远渐无书,哪怕已经权倾天下,仍旧不止一次地要人去将他找回来。
后世的史学家们疑惑而赞叹,作为一个被寺庙抛弃的和尚,乞丐,本来该是如在贵人脚下匍匐求生的绵羊,被薅去身上的毛发和血肉,白骨暴露于荒野,为何会像是一只咆哮的雄狮一样奔赴向了这个乱世,踏碎了那个时代的所有敌人。
而不管是被称之为无情寡恩的暴君还是说重塑华夏的英雄,不管是赞誉还是辱骂,却无人可以否认,那个时代天下乱世烽火之中有一只手掌是属于他的,他年少的经历他的痛苦他的愿望,最终化作了焚烧世界的明王净火。
那个乞丐挺着胸膛,骑着战马踩在江南的河畔要去拯救这个世界。
剑下却已经满是累累的白骨。
而一生只在寺庙里面待过的他却不止一次地去寻找到某个道人。
有明一代,【北修故宫,南建武当】。
张三丰这个名字,对于明来说,几乎像是长生不死对于秦,那位铁血的帝王就连最后的生命里面都在寻找他的痕迹,就像是要找到那个茫茫雨夜里面拉着他前行的温暖,纵然他知道,这不过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而现在,他看到那黑袍的道人垂眸,那双眼睛里面像是苍天,却又带着一丝温和。
“叫什么名字?”
头发还不够长的少年迟疑,拜下回答道:“我姓朱,濠州钟离人。”
“家中兄弟很多,我排第八,就叫做朱重八。”
“但是父亲和母亲都已经死了,幸亏还有二哥继承香火,弟子愿意改姓氏成张,希望老道长,可以收下弟子。”
“张吗?”
黑袍的道人看着他,忽而问道:“觉得这个时代如何?”
少年似乎想起来死去的亲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道:
“民不聊生,当诛讨之。”
黑袍道人眼神幽深而温和,最后似乎叹了口气,道:“收下他吧。”
“但是不必更改姓了,如此乱世,留下香火也是好的。”
“朱重八,张不排在前,排列在后。”
“从此之后,你就唤作,【诛元张】。”
“朱元璋。”
第1263章 卫渊:林道友,许久不见
龙虎山在无边伟力的冲击之下,剧烈无比地摇晃着,然后朝着一侧坍塌下去,张若素和黑猫类就这样摔坠下去,因为娲皇已经不再需要保护,所以缙云氏没有留在这里,而是化作一道残影掠向山下。
“吃了他们那么多天白饭,得要救命来还的!”
“救一个是还债,第二个是未来一百年的免费饭票!”
“一顿饱和顿顿饱,我还是得要分清楚的啊喂!”
浊世斗战神色沉凝,在一开始中剑之后的惨嚎愤怒之后,右眼的血窟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白发娲皇手中的剑,蕴含有当时铸剑之时卫渊的一道剑意,但是却又有遗憾,她并不是剑客,并不极擅长驱使剑器,而浊世斗战却又是具备金刚体魄的道果。
这一剑的威能虽然破了他的防御,但是气血强大,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手腕一动,那兵器裹挟了磅礴巨力朝着前面狠狠地砸了下去,缙云不得不避开,眼睁睁看着那猫儿和老道士伴随着山体的崩塌,而坠入了无边断崖。
“!!!”
缙云目眦欲裂。
烟尘弥漫,元气乱流,遮掩了视野,如同下葬的木棺,将他们掩埋。
元气被大量抽调,黑猫类并不擅长御空,在这个情况下也难以御空,努力一番之后,并无效果,最后坠落下来,双目安然,趴在了老道士怀里,就像是以前那样。
黑猫类的心里面并没有多少的恐惧和慌乱。
直到一只手掌按在祂的头顶,然后揉了揉,老道人玩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突然想要蹦极了?”
黑猫类的眼睛猛地瞪大。
……
龙虎山这个和武当山并列的道门福地,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半山体,轰然倒塌,千年的道门大殿坍塌下去,化作了灰尘,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中无不一动,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似的。
浊世斗战收回了手,声音雄浑而巨大,响彻天地,道:
“过去本座和水神共工,一同水淹你们人间未成。”
“今日吾淮水祸君无支祁,推倒你们道门的祖庭,是以大荒之名,再度向你们人间界宣战!大荒人间,势不两立!”
狂暴的声音却又能够稳定在每一个人的耳畔响起。
这一瞬间,每一个人心中都浮现出了一丝丝慌乱的感觉,而另一部分人则是在这种慌乱之后,对于大荒的宣战升腾起一种敌意,强烈的敌意,浊世斗战嘴角微微勾起,正要离去的时候,忽而天边传来一声大骂。
“我操你妈,你二大爷的放你娘的臭狗屁!!!”
这一个声音的嗓门尤其巨大。
轰隆隆的和打雷一样,就只靠着怒吼声音压下了浊世斗战的声音。
下一刻,自遥远彼方,有一道狂暴的身影撕裂苍穹出现在这里。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并不怎么讲究的灰袍,黑发用草绳系在脑后,袖口撸起来,露出了筋肉贲起的手臂,像是一道流星一样闪过,而后穿着草鞋的右脚直接狠狠地踩在了浊世斗战的后脑勺上。
巨大的力量哪怕让浊世斗战都微微踉跄半步。
男人凌空而立,手中一口巨剑直接倒插虚空,眉宇如电,看到了娲皇平安无事,也看到了这里的狼藉,微微皱眉,朗声道:“人间界姒文命,援护来迟,诸位抱歉。”
“女娇。”
早有白发狐女出现在这里,神识扫过,神农鞭碧色流转,同时间联系到了娲皇,缙云,女魃身上,眸子扫过山下拄着剑而立的老者,也是分出一道神农鞭的气息纠缠在那里。
浊世斗战的突袭尤其地突兀,毫无征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