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烁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想着大家一起离开,再找个好点的地方,努力活着,却不想,对方已经放弃了,熬不下去了。没有力量的感觉,确实让人绝望。
“行了我走了,”那人走到门口又停了停,背对着炎烁,微微侧头:“早点做出决定吧,还有,别再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了。”
等那人离开,炎烁静静坐在那里,看着火堆里的火,默默不语。
眼睛直直盯着火堆时,炎烁面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并不粗的手臂上经络清晰可见。最奇怪的是,炎烁脸上出现的并不清晰的纹路,若是邵玄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炎角部落图腾战士脸上的图腾纹!
只是,相比起炎角部落的图腾战士,炎烁脸上的图腾纹并不清晰,而且并不稳定,时而稍稍清晰,时而又完全隐去。而赤裸的上身以及胳膊上,没有任何纹路出现。
炎烁一直觉得,自己的力量应该远不止如此的,可是,因为是游人,没有火种,所以他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图腾战士。
他知道自己的先祖是炎角部落的,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话里面,每个人都记着,炎角部落,以及部落的图腾。
“阿爹说,炎角部落还在。”炎烁低声说道。
“炎角部落的人,都是强大的战士,能轻易扛起一只熊,带着火焰的双角图腾纹,能布满全身,炎角部落的火种火焰,能布满整整一座山……”
炎烁一开始只是低声的喃喃自语,语气还算平静,就像是在讲述故事一般,但渐渐地,语气就带着压抑,双目赤红。
因为执念,所以炎烁的祖辈们,给小辈取的名字中都带一个“炎”字或者“角”字,就是要让他们记住自己部落的名字,若有一天能找到部落,他们的心愿便了了。所以,后代们不准许加入其他任何一个部落,不准当奴隶,就算死也不准许背叛自己的部落。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炎角部落,已经不再被人们记得,周围没有谁听说过这样一个部落,不管炎烁说多少次自己的部落还在,火种还在,其他人就是不相信。
但是,炎烁的力气的的确确比别人的要大,而且还会显露出淡淡的图腾纹。能够坚持到现在,这是一个重要原因。
但是现在,他觉得茫然了。
当初一起过来的另外十个人,全都没能熬住,现在就只剩下他们家了。
离开?
若是没有足够多的人,单他们家离开的话,还没走多远,大概就会死去。
前两天有人离开,但是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死在了不远处的河边,他身上的血被吸干了,那些蚊子吸的。半边身体被啃咬过,是附近山林里晚上出来活动的野兽啃的,若是再过一天,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就算炎烁的力气比别人要大一些,但那是相对于游人而言的,对于那些图腾战士,未必够看。
力量!
有了力量才能在这样的世界生活得更好!
这也是很多熬不住的游人选择成为奴隶的原因。成为奴隶虽然没了自由,也失去了很多,但他们能从奴隶主那里获得力量!
只是,如何选择?
是再继续熬下去,去寻找,或者等待炎角部落的消息,还是,和那些熬不住的游人们一样,找个部落投靠,或者成为奴隶?
不,不可!
炎烁双手抱头。
不能放弃,不能!阿爹说了,部落还在,还在的!
坐在木板上的女人看着丈夫这样子,欲言又止,想要安慰,却又觉得是否也应该和其他人那样,选择其他的路?
但是,就在女人打算开口的时候,女人发现,自己丈夫身上,一些纹路沿着脸、脖子向下延伸,而手臂上,一些如火焰般的花纹,从肩膀开始,延伸至整个上臂,然后过肘……
“那……那……”女人太过震惊,无法言语。
正抱着头思索的炎烁闻声抬起头,眼里还弥散着红色血丝,见到自己妻子的样子,有些疑惑,但当他顺着妻子所指的方向,看向自己身上时,也看到了那些已经蔓延开的图腾纹路。
从他出生开始,除了十来岁时脸上出现淡淡的图腾纹之外,再没有其他,可是现在,这些出现的图腾纹……
那些花纹,就像早已准备好的一直未能点燃的柴火,如今被挨个点燃一般,虽然并不清晰,但仍然能看出大致的纹路。
炎烁想起了自己阿爹曾经说过的话:“你要相信,我们的血脉之中,力量还在的,它只是一直沉睡而已,等到某一天,时机成熟之时,它便会开始渐渐苏醒……”
与此同时,和其他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闭着眼休息的邵玄,猛地睁开眼,看向炎烁所在的方向。
第一七一章 戾
邵玄感觉到了脑海中图腾的翻腾跳跃,突然的变化,让他从浅眠中醒来。
周围是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木墙,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房间里铺着一层干草的地面上,躺着趴着许多人,呼噜一声高过一声。
邵玄静静感知着。
是那个方向。
只是,到底发生何事,才会让图腾如此变化?
本想出去看看,但很快,变化又停止了,脑海中的图腾火焰再次回复平时的样子,不再翻腾。
邵玄暂时打消了立即出去一看的想法,在这里,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还是在奴隶主的地盘,晚上随意出去的话,大概会被当成不怀好意的人而遭到巡守人员的攻击。
再次感知,确认图腾没动静之后,邵玄便闭上眼,继续休息。
次日,濮部落的人并没有什么安排,只有泛宁等几个远行队伍里的主要人物会去跟其他远行队伍的人商谈,与队伍里其他人无关。
邵玄本打算前往那个方查探一下,看看是否能找到昨夜图腾变化的原因,但刚一出屋子,就被矞拉走了。矞在其他远行的队伍里发现了一种新的蛙毒,是他们部落没有的蛙种。本想自己一个过去看看,但记起离开前他爷爷说的话,还是多拉了几个人,其中就包括邵玄。
“邵玄,看什么呢?”其中一人问。
“那边都是游人吗?”邵玄指了指那个方向。
已经有数年远行经验的濮部落人看了看那边,道:“差不多吧,不过我劝你别去,那边的人很疯狂,过去的话,说不定会被人缠上,那边有不少想加入其他部落的,只不过他们太危险,很少有部落愿意接纳。”
绝望使人疯狂,压抑太久,激烈的情绪自然是有的,这也让很多来这里的人远避着他们。
“你想去那边看?”矞问。
“是想过去瞧瞧。”邵玄答道。
“你现在不用过去,”旁边一个中年人说道,“那边的游人很早就会出去,有的去周围山林里寻找食物,有的去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机会。”
邵玄往那边看了一下,确实没多少人在外面走动,便和矞等人一起离开了,待会儿回来再过去瞧。
而在邵玄等人离开之后没多久,游人聚集居住的地方,炎烁搬开了家门口的木板。
他脸上带着疲惫,但心情却不错,相比起以往如死水一般的眼神,现在眼里有了光彩。
昨天晚上,他第一次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传说中的图腾战士所具有的图腾纹,而且,还是炎角部落的。
尽管那些图腾纹并不清晰,也没有维持多久,炎烁却觉得生活又有了亮光,激动得一夜没睡着。
久经黑暗的人,只需要一丁点光,就能燃起期望。
昨晚除了图腾纹的变化之外,炎烁还感受到了身体微微的变化,看上去跟以前一样,但炎烁感觉,所具有的力量,似乎提升了些,搬木板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轻松了许多。
原本打算和人一起离开这里的,昨晚知道事情发生了变化,炎烁暂时放下了离开的心思,早上起来之后和妻子商议了一会儿,才从屋子里出来,比平时晚了不少。
周围已经有人去找食物了,炎烁也打算出发,却不想,正打算离开,就见到从河岸那边走过来的人。
见到对方,炎烁眉头紧蹙,转身对屋子里的妻子道:“在屋子里待着,别出来!”
走过来的人悠闲地迈着步子,手里还拿着一条藤鞭。在河岸边,奴隶们搬运货物的地方,时常会看到这样的人。
他们也是奴隶,只是,相比起那些最低等的奴隶来说,他们要稍好一些,他们负责监督那些最低等的奴隶,若是谁偷懒,一鞭子毫不留情地抽过去。大概享受到了这样的权利,他们平时都是看谁不顺眼,就抽一鞭子,有时候甚至还会打死人,但只要奴隶主不追究,就没事。
而走过来的这个人,叫“戾”,正是曾经和炎烁一起,从其他地方来到此地的游人,后来,他们没能熬住,加入其他部落一再被拒,才当了奴隶。
而戾正是他们一同过来的人之中,最早选择当奴隶的。
一开始,戾也只是一个最低等的奴隶,每天需要做很多活,休息的时间非常少,有时候差点累趴下,还要挨鞭子抽。但他碰上了一个好时机,有人得罪了一个比较大的远行队伍中的头目,奴隶主直接宰了一些人,作为对那个远行队伍的赔罪,而戾就是那个时候,被提拔上来的。
当了奴隶之后,他们能够从奴隶主那里得到新的力量,而往上提拔一级,他们就能从奴隶主那里获得更多的资源和力量,实力自然也得到了提升。
昨晚上过来找炎烁的人,臂骨断裂一身的伤,就是戾造成的。
或许是为了示威,显摆他重新获得力量,又或许是因为曾经的一些私人恩怨,而对曾经的伙伴下了狠手,若非当时河岸边有事情,戾需要立马过去处理的话,那人早就死了。
当初的人之中,走的走,死的死,伤的伤,除炎烁一家外,最后一个人也在昨晚扛不住压力,选择去当奴隶,现在,就剩下炎烁了。
戾拿着长长的藤鞭,一步步朝炎烁直走过来,面上带着阴狠的笑。
若是同为奴隶主的奴隶,他未必敢直接将人杀了,虽说有时候奴隶主不会在意一个最低等的奴隶的死活,但就怕奴隶主另有想法。好不容易能被提拔上来,戾自然不想去惹他的奴隶主生气,别看那位奴隶主整天笑盈盈的,动起手来,极其残酷,想到当初奴隶主在抬手间,果断狠决下手宰掉的人,戾背后就一阵寒意上涌。
不过,对付游人的话,奴隶主就不会管了。这些游人不识好歹,奴隶主看中的人,竟然也有拒绝的。
当初那位奴隶主其实最先看中的,是他们中力气最大的炎烁,只可惜,炎烁不识好歹,拒绝了,而戾则抓住机会,选择跟着那位奴隶主而离开炎烁几人。
不就是力气大一点?同样是游人,都没了部落,火种早就被灭了,大家又有什么不同?
至于炎烁在来到这里的途中,总跟他们说的“炎角部落”,戾一个字都不相信。
若是部落还在,何必落魄到如此境况?
若是部落尚在,为何炎烁不找过去?
若是真有“炎角部落”,为何这里来来往往的远行队伍,却无一人知道?
当时,炎烁看上去是他们之中最沉稳的一个,但实际上,在其他人心里,炎烁就是个疯子,总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戾最讨厌的就是炎烁提起“炎角部落”时的希冀眼神,以前他是打不过炎烁,成了奴隶之后,再次拥有了力量,只是没时间过来找这些曾经的伙伴“交流交流”,但现在,他每天能有不少空暇时间,昨天就找了其中一个,而今天,他就是刻意来找炎烁的。
为了避免昨日临时被叫走的情况发生,他还让与他一样被奴隶主提拔上来的人帮忙看着河岸边的奴隶。
戾另一手持鞭,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贝壳把玩。
听说在中部那边,有地方喜欢用精美的贝壳换取东西,可惜,这个地方的贝壳,远远达不到那样的程度,又丑又弱,就跟,这里的人一样!
咔!
手中的贝壳,瞬间被戾捏成碎块。
“听说,你们现在过得不好?”戾看着戒备的炎烁,又瞧瞧炎烁身后的那个乱七八糟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塌的木棚屋,阴恻恻地笑了笑,下一刻,抬手一鞭子狠狠抽了过去。
藤鞭抽打在木棚屋上,原本就不结实的木棚屋,立马噼里啪啦掉下一些木块来,屋顶上被抽塌一角。
“戾!”
见戾还打算继续毁自己的屋子,炎烁也无法再忍,毕竟他的妻儿都在里面,若是屋子毁了,今晚他们睡在哪里?周围的危险因素太多,两个孩子又小,很容易发生意外。
戾带着杀意而来,目的为何,炎烁心里清楚,也不指望能平静地交谈。
炎烁拿着平日里用的那把带着不少缺口的石刀,朝戾冲了过去。
戾看着炎烁,眼中闪过疑惑,炎烁似乎与往日的气势不同?不该如此的,炎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戾并不担心,不管发生了怎样的变化,炎烁这个游人,还不是他的对手。
瞬间爆发冲上去的炎烁,凭借着猎杀野兽的经验,挥动着刀,一股难以压制的战意在他的心中猛然窜起。